從小阿桑就經常跌入那個可怕噩夢,無邊無際的黑淵深處,各種奇怪得難以描述的暗影在黑沼澤內冒出,將她緊緊包裹,吞噬。 每次她總是在驚懼與恐怖中醒來時,暗夜裡獨自暗泣。 這段日子裡,不知道是由於月事後身體成長,還是終日帶著托曼手製的那個怪獸牙飾項鏈。 阿桑驚喜地發現那些暗黑噩夢漸漸變得稀少,昔日可怖的那些重重暗影都在淡去。 唯有身中巫毒時,怪夢內那個揮斧狂舞的黑甲巨影,卻如刀刻般深駐心頭般,閉上眼腦海中就清晰浮現出。 她早已數清,那黑甲巨漢共計劈出十二記猛斧,招招剛健迅猛,無論是出斧角度還是劃出的軌跡,都有難喻的精妙。 躲在營帳裡,阿桑獨自提著石斧,揮劃琢磨過好幾百遍後,愈發覺察到這斧法的驚人威力。 夜裡隻要有空暇機會,她就帶上石斧,尋個僻靜無人山腳,獨自練習。 手中石斧揮砍劃切得愈發像模像樣,動作漸變得圓滑順暢。 但由於那黑霧縈繞,她始終沒能辨清黑影的行進步伐。隻能摸索著跟隨手中招式,順即移動腳下。 數日摸索後,夢中黑影的十二記斧法,阿桑已經勉強能揮出幾分模樣。 但是她心頭非常清楚,正如托曼所說,唯有在搏殺中,猛獅的爪子才能變得銳不可當。 不過依照商團現在的路徑,戰鬥似乎離他們武衛越來越遠。 進入大商境內後,戈壁荒漠的赤黃荒蕪,漸漸被村落山野上生機勃勃的黃綠蔥鬱取代。 寬闊的驛道上日漸變得熱鬧繁忙,一路他們遇到越來越多的商隊與旅人遊民。 路邊所見農田愈發密集,片片縱橫交錯,如刀劈出的般,整齊平坦。 田裡的粟黎都低垂下金黃飽滿的穗頭,風吹出的片片金色浪濤間,露出道道黑瘦脊梁,陽光下油亮泛光。 聽方雀講,那些都是大商的稼奴,他們主要來自異族戰俘與鄉野窮苦人家。 西海商團個個高鼻深目,膚色淺白,和往來的當地人相貌差距頗大。 沿途大商百姓看似已見慣外邦異族,也幾乎沒有人會特意多望他們幾眼。 在這邊大商境內他們已走了近十日,據說還是在一個名叫雲方的外服小國。 川流的人跡與這片充滿生機的土地,慢慢將盤桓在隊伍內的陰霾驅散。 賈馬爾看似也從喪女之痛中走出,雖然終日嚴霜滿麵,但與方雀與托曼等人的交流漸漸多了起來。 雖然已得到卓卡的保證,但阿桑還是心懷忌憚,刻意躲著賈馬爾。 盡管如此她還是覺察到主人的態度有所變化,特別是見到當她與卓卡嬤嬤走在一起時,賈馬爾目光顯得復雜曖昧。 “你們看,前麵就是雲方城了!”方雀興奮地指著前方,鼻尖激動得沁出微汗。所有人都抬起頭來,麵露喜色。 歷經險境,付出那麼多的血腥代價,他們總算進入大邑商城的第一座城池。 賈馬爾如死魚般沉寂的眼神,也閃動起微光,抬首遙望前方。 前方高聳的土夯城墻巍峨現身,陽光灼灼中,如黃龍般橫亙在廣袤綠色大地。 陽光下,商團隊員們風塵仆仆的臉上洋溢起金色的笑意,賈馬爾曬得黑紫的臉上浮過一絲久違的笑意。 黑馬上的阿桑轉頭沖身後的卓卡嬤嬤揮揮手臂,咧嘴露出個大大笑容。 對方還是那副淡漠的神情,瞇起眼朝她聳聳肩。 直從共同的小主人不幸遇難後,兩人便被安排在同一處帳篷內,開始變得親近。 不時嬤嬤會在夜晚偷偷帶上些美味的獅蠍獸肉乾,兩人偷偷躲在暗處,邊喝酒邊聽那些武衛瞎聊海吹。 立馬城前,雲方城墻出奇高大厚實,以石塊和黃土夯築,和土地幾乎融為一體,沉厚蒼涼的氣息撲麵而至。 暗紅的旗幟紛揚飄展,插遍城頭,上麵繪著隻壯碩的大鼻孔黑牛。 當方雀小聲告訴他們,那是雲方的先祖。 阿桑細瞧看進進出出的當地人,個個眼眸淡褐頭發烏黑,身形鼻孔正常,也沒半點像牛。 大隊的披甲守衛把守在城門口,金晃晃的銅戟林立。 一個帶著長羽黑帽的長官模樣的,正帶隊盤查往來客商,不時發出幾聲嗬斥。 方才還眉飛色舞的方雀立即收斂神情,帶著人馬慢慢靠過隊伍。 和前麵那些商客一樣,方雀向領頭軍官遞過通關皮卷時,下麵偷偷藏了小袋貝幣,對方熟唸地快速塞入腰囊。 繳納過關費幣後,隻簡單盤問兩句,就順利放行過去。 方雀入城後,停駐在路邊,候到最後一匹商隊駱駝穿過雲方城門,方才長舒口氣。 “還好!沒有遇到侯府家臣,“肥饕”的那堆近侍最是麻煩!”他滿眼慶幸地向賈馬爾感慨道。 這一路方雀都在教習他們大商華語,但聽到肥饕這稱呼,連學得最多的賈馬爾也麵露茫然。 “肥饕”阿桑口裡念叨重復著,滿眼新奇,卓卡也探頭望去,看來她也是不懂這話。 今日順利過關,心情不錯。方雀耐心在坐馬上,給她們解釋起來 “饕餮是華夏上古傳說中的怪獸,羊身闊口大肚子,貪食成性,而且——”他頓頓話,看看周圍,壓低聲音道 “傳聞這東西隻吃食不排泄,傳說這裡的侯爺也是這般貪婪嚇人。“ 幾人都笑起,賈馬爾麵色有些別扭,勉強自唇角擠出絲笑意。 商旅們早就盛傳雲方侯貪婪無度,對往來客商征收高額重稅。 大多商隊都寧可繞道土方,即使多出半月行程,也不入雲方。 首次進入傳說中大商方邑,阿桑牽著駱駝,格外小心謹慎,生怕牲畜出意外,不時好奇地四顧。 城裡的街道多以青石紅磚鋪地,房舍多是低矮黃土草棚,與沿途綠洲城邦相差無幾。街上人流雖熙攘熱鬧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多是罩著葛麻衣衫的勞苦模樣。 阿桑暗地裡有些失望,商地似乎不及傳說中的富庶繁華。 “她們的絲衣真是漂亮!”耳邊傳來卓卡嬤嬤的一聲輕嘆。 對方滿眼泛光透出艷慕,這讓阿桑有些莫名。 直到她仔細留意那些穿梭牛車內,才覺察到不同。 那些車上的男女神情大多倨傲,衣衫都整潔飄逸。 女人裙袍尤其艷麗華美,衣鬢袖口紋著雲霞般艷麗的紋飾。連不拘言笑的托曼也多看過去幾眼。 這些人似乎尤其喜愛玉飾,件件魚鳥造型或是彎月般的青白玉飾,在人們腰間與胸前晃晃悠悠,看上去瑩光動人,獨具一番未見過的別致風情。 平日裡阿桑隻愛舞刀弄劍,從不注意各種衣著飾物。 也不知為何,她一路都在偷偷注目行人的隨身玉飾,看著順眼有趣,生出些特別的喜歡。 “這西邊是集市,那個高高的土樓是城裡的哨塔——” 返歸故地的方雀有些按奈不住激動,四處指指點點。 “那就是水方侯的侯府第吧!?”賈馬爾聚起手,抬眼指著左邊問道 那裡古木蔥鬱,交錯著棟棟白墻高屋。綠蔭幽掩處的正中,黑頂高梁大屋巍然佇立,極其宏偉氣派。 遠遠望見高屋前有片空闊的平地,那裡隻立有幾根旗桿樣的木柱,有隊黑甲士兵在來回巡走,除卻幾名白冠黑袍人影,見不到當地平民。 一絲笑意拂過方雀嘴邊。 “隊首,那裡可是比侯府還要尊貴的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