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提起旁邊幾人的興趣,都齊齊望過來。 隻見方雀收斂笑意,神神秘秘地說道 “這地方,隻有重要的日子,城裡普通百姓才可進入。因為那裡——“ 他故意停頓片刻,環顧眾人一圈,見到大家興趣盎然才繼續道 “那裡是水方的宗廟,住著大商的巫官與歷代祖宗神靈。” 托曼麵露恍然,賈馬爾撚下胡須輕輕點頭。 對於大商巫道昌盛,尊崇天地祖靈之事,他們早已聽說,一路也不時聽方雀提及,無論農事還是戰爭等國家大事,商人們都會舉行盛大的祭典,例行祭祀與占卜活動。 看這水方侯國宗廟位置與規製,商人對鬼神祭祀,祖靈尊崇已經超乎賈馬爾幾人先前相信。 “若是在春秋祭或先王祭這些重要祭典,那這宗廟前祭場必是熱鬧非凡,人們蜂擁而來祈福祭祖,鼓瑟鐘樂齊奏,供桌上祭品堆積如山————” 提到宗廟,方雀頗為自豪,滔滔不絕地講得眼眉飛揚。 “祭祀在你們殷商如此顯赫重要,國家大事都須巫官問卜,那大巫們的地位不是要與商王齊平?” 一直默然聽著的卓卡嬤嬤回頭插問一句。 麵色微滯下,方雀意味深長地晃晃腦袋: “這也未必,自我華夏初興,聯合炎帝擊敗蚩尤魔神作亂的軒轅黃帝就是通天大巫。君王往往就是大巫,大巫也是君王。“ 聽到這話,賈馬爾與托曼也和卓卡眼中泛起好奇,畢竟這和他們西海國傳統大相徑庭。 在西海古老信仰裡,君王是神在人間的天選之子,為天神統領人間,死後回歸神界。 無論是聖火教還是別的小宗門,他們都隻是傳播教義,協助君王統領的人間信徒。 巫師與武士要麼效忠於君王,要麼就獨行索居侍奉神靈。 而今聽聞到這華夏巫王一體,他們還是倍感新奇與陌生。 唯有阿桑聽得眼中一片懵然,在草原與奴營裡長大的她,巫與王這些都離她太過遙遠,隻是模糊聽那些遠道徒經的商販提起過。 在她稀薄得可憐的記憶中,有次牛羊大量生病死去,主人遣人請來一位滿臉刺青的老婦人,那人在馬欄裡連唱帶跳折騰整夜才消停。 太陽升起時,那老婦人就一臉滿足地騎馬離開,馬屁股上綁著大捆羊皮,後麵還牽著幾頭肥壯的母羊。 當時阿桑記得很清楚,送行的主人笑得比哭還難看,眼裡滿滿的心痛。 見到幾人興趣盎然,方雀振振腰,瞇眼笑著繼續道 “至我們華夏人文初祖黃帝炎帝後,巫法浩大的賢王聖君更是能人輩出。其中五帝之首的顓頊,斷建木毀昆侖天途,絕地天通,使人神不互擾,民間各自勞作生產—“ “將天地斷隔開,這是好事?”阿桑十分不解,目光瞪起, 在她印象中,神秘而強大的天神們是人間安樂的最好保障。 不然人們乾嘛都祈禱他們,贊頌他們? 旁邊的賈馬爾卻深有感觸地點點頭 “人神不互擾當然是好事啊!於國家治理,與平民安居都有利,更能激發出人力,這可是造福世代的千秋功業!“ 說這話時,他側臉望向左邊,聽得一臉認真的卓卡嬤嬤對他輕輕頷首,表示認可。 迎麵的旭日讓方雀黃臉上雀斑更加明顯,他興致高昂地笑露出半口黃牙 “其實在當今華夏大地還有更加被百姓千古稱頌的千古聖王!” 知道他是在故意引大家關注,賈馬爾唇邊微露笑意,瞇眼等待著答案。 “廟前的那些木桿上懸掛的是屍體嗎?“ 托曼忽地出言打斷方雀的講述,他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異。 阿桑抬起頭,不知不覺間,商隊已經行到宗廟祭場旁邊。 陽光下的祭場整潔空曠泛出點點金光,宗廟前那排高挑木桿上垂吊著條條奇怪黑影,大群黑翅烏鴉圍著木桿上空盤旋。 策馬繼續前進,阿桑將手放在眉間擋住陽光,瞇起眼望去。 這一細瞧,她頓時忍不住豁開嘴,倒吸口涼氣。 幾隻黑鴉正撲向那黑影,蓬地下,一群群綠頭蒼蠅亂糟糟地飛起,露出大塊不成形狀的灰黑腐肉與森白骨骼。 木桿頂上挑起的黑影是一個個被啄食得麵目全非頭顱,空蕩蕩的眼眶中有白色蛆蟲爬出。 靠近宗廟,空氣裡飄來陣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商隊所有人都麵色難看,個個皺眉掩鼻,下意識地策馬快走,遠離這片祭場。 當脫離那片氣息難受的區域,大家都大口呼吸,好一陣後才恢復麵色。 “你們,這-這大商的喪葬習俗真是特別,要將人割分成幾大塊掛在宗廟。“ 卓卡嬤嬤邊喘氣,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邊出聲抱怨, 剛才她逃離得最快,騎馬沖在最前麵。阿桑也苦著臉,剛才沒留意吸了兩口惡臭,如今胸口覺得發悶。 “你們這裡的巫官操辦喪葬,也太過馬虎,還留下那麼多血肉。“托曼皺眉說道。 在西海的某些小國流行天葬,由祭司將逝者屍體分割成小塊,投喂給禿鷹烏鴉等飛禽,幫助逝者靈魂升天。 麵上浮過一絲厭色,方雀斷然否定 “剛才那可不是在喪葬當地人!宗廟裡的巫官們怎會去理這種事?“這話讓卓卡與托曼同時側臉往過來。 方雀一臉平靜地說道 “那些都是卯祭的人牲,宗廟裡前些日子應該進行過一場祭祖重典。“ 沒想到商地祭祀祖靈竟然如此血腥,需要殺掉那麼多人,還要將屍首割成幾大塊吊在宗廟外! 包括賈馬爾都聽得驟然變了臉色。 這句話方雀說得如宰殺牲畜般稀鬆平常,剛擺脫陪葬陰影的阿桑卻聽得心驚肉跳。 她在馬背上猛打個寒顫,大黑馬不樂意的昂起頭嗤個響鼻。 方雀有些不解地看眼阿桑,再瞧瞧周邊,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故作輕鬆地笑道 “這些人牲都是與外邦作戰中捕獲的羌奴。”還生怕他們沒聽懂,繼續解釋道 “這個羌奴嘛,大多都是大商域外的白臉番邦外夷。” 這下賈馬爾等人的麵色倍加陰沉難看,都黑下臉。 立即覺察到失言的方雀趕緊緊閉上嘴,一時商隊裡沉默下來,駝馬落蹄的滴答聲中,往驛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