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雲飄散,初升的圓月皎潔瑩亮,漆黑籠罩的城西大地隻有幾處燈火微明。 驛站這邊火光格外紅亮,兩堆篝火在空蕩營地扭動飄舞,橘紅火光中,人影走動穿梭。 土丘下,渾身塵土的武衛們們正收撿起家夥匆匆地撤離。 手裡的石耒竹箕等器物都已磨耗得七零八碎,人也是個個麵露倦色。 裹著件灰貂皮裘的賈馬爾靜候土丘上,身邊是提著石斧的阿桑。月光將兩人高低身影投在地麵。 身後傳來急切的腳步聲,皮甲沾滿塵灰的托曼跑上土丘,站在賈馬爾側旁。 “照那藥草婆的要求,我們已布置好場地。”托曼大手指向前方,亂須下的臉沒有完成任務的釋然。 前方的平地裡,人已撤退得乾乾凈凈,隻有銀色的月光瀉灑在平整砂礫地麵,四處空蕩寧靜,隻有颯颯風聲。 “嗯——很好!讓他們先在墻邊歇息,等候指令。”賈馬爾點點頭,抬起抱胸的左手輕撫鬢須,阿桑明顯感到兩人都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似乎感到一絲寒意,賈馬爾抬手裹緊裘領。灰藍眼眸凝望場地,眼角尾皺愈發深長。 阿桑黑亮的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黑暗幽深,遠處民居寂寥的燈火猶如天外的稀星。 深吸口氣,她知道,今夜這裡注定不會一直如此平靜。 回到驛站裡,藥草婆禾鵠告訴他們一個找出真兇的計劃。 這計劃需要動員商隊全體武衛與奴仆參與,情況有些復雜。 聽口氣,禾鵠做過不少探查,看起來很有信心。 盡管賈馬爾一再追問,禾鵠也沒有再透露出半點消息,隻是順口一句。 “到時候,你們就會知道實情。“說著話時,她的嘴角帶著絲奇怪的笑意。 她已經篤定賈馬爾商團此時急於從這樁兇案脫身,必然會全力合作。 在與托曼和卓卡商議之後,賈馬爾迅速答應對方要求,但是提出隻負責前期準備工作,其它事由一律隻是旁觀。 禾鵠似乎早料到會如此,沒有半點遲疑就同意這條件。 按協議,商團人馬太陽落山前忙到接近午夜。他們現在已退回驛站,等待禾鵠師徒兩人緝拿兇手。 談妥分工,禾鵠師徒就匆匆離開驛站出外。 耳邊不禁又回響起下午驛站裡卓卡告訴她的話。 “光明之下,必有陰影。陰影處殺機暗伏,難以覺察。據聖教典籍記載。能於無形間奪人性命的巫咒秘法不下百種。聖教的光明祭司就可憑借對方的體膚毛發等物施法,咒殺對方。“ 據她觀察,這位暴斃的農夫渾身無傷痕,死像猙獰屍體惡臭,很有可能就是毒咒導致。 而傳聞中,大商巫風盛行,早在人神共處的神話時代,就有各種巫咒異術流傳。 其中最負盛名的厭勝巫術,據說可以僅憑對方姓名與生日時辰,就可千裡之外咒殺目標。 這一席話讓阿桑心頭驚顫不已,世間還有如此歹毒狠辣的秘法,輕易奪命。 一陣夜風吹過,阿桑不禁縮縮脖子,背脊升起片片涼意。 “看!她們回來了!“ 吱吱車輪傾軋聲在黑暗處傳來,篝火亮處出現禾鵠略顯佝僂的身影,廋小的女孩姚姝推動著一架木輪手推車緊隨在後。 在兩名武衛的引領下,她們沿著營地邊上嘎吱嘎吱地來到土丘前。 “事情辦得不錯嘛!”禾鵠手持火把仰起頭來,朝賈馬爾他們頷首示意。 火炬的光亮中,那張年邁乾瘦的臉笑成朵菊花,旁邊女孩姚姝黑瞳閃爍,默默巡視周遭。 沒有多言,賈馬爾點點頭,沉聲道 “場地已經布置妥當,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他揚手指向隻有微弱燈火閃動的驛站。 “我們的人都已撤走,你們可以開始了。” 點點頭後,笑意在老婦人臉上消失,她手中杖頭晃起 “記住,等下這裡情況兇險,讓你的人不要靠近此處。” “放心,沒有我的命令,商隊所有人等都不會離開驛站。這裡隻有我們幾人留在山丘。”托曼抬起手臂指指身邊五人。 阿桑正擔心對方有所避忌,禾鵠已經調轉身,帶著女孩,朝著篝火熊旺的空蕩營地慢慢步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望著老婦人手中單薄燃燒的火把漸漸遠去,不遠處驛站外墻陰影處泛起點不易覺察的亮光。 阿桑知道,那是托曼密令潛伏待命的大隊武衛。 這邊篝火堆繞的空地裡,一張鮮紅醒目的寬毯平鋪在黃土地上。 小姑娘姚姝正有條不紊地將木推車上物件取下,一一擺放在毯上。 咯—咯——,風裡夾雜著幾聲雞鳴,他們見到姚姝正從皮囊裡抓出一隻綁縛結實的蘆花母雞來。 而老婦禾鵠佝著身體走動,揚手在毯子邊灑出團紅艷艷的細粉。 “方雀,在你們大商習俗中,雄黃與赤鐵份與紅冠蘆花雞這些東西有何作用?”嬤嬤扯扯對方衣袖,問道。 正打瞌睡的方雀被驚醒。仿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掂起腳跟小眼凝視,有些愕然地問道 “阿桑!你瞧仔細,她們那裡可是一隻紅冠蘆花母雞,還有赤鐵份?” 看著蹬腿亂動的蘆花雞,阿桑有些奇怪地看看他,點點頭 “是啊!但那個紅粉我就不認得。” 方雀眼角一陣抽搐一陣,神情變得古怪起來。他後退兩步,目光瞪起 “這,這可惹下麻煩!??”邊念叨邊失魂落魄地跺跺腳,滿臉懊悔地自語。 “我怎麼先前沒有料到這些!” 賈馬爾眉頭微蹙,一把拍在他肩頭,肅然問道 “這有什麼不妥地方嗎?” 方雀如同見著鬼怪般,目光惶恐地指著遠處兩人。 “她們,她們兩人恐怕是商地的野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