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太明白這話，見到卓卡嬤嬤滿眼的專注與神往，這應該是一種非常厲害的巫法。 　　很快，阿桑就見識到，這樂舞果然沒那麼簡單。 　　樂聲嗚嗚吱鳴之間有一股看不見的魔力，難以抗拒地滲入她的腦中，縈繞回蕩。 　　自己的心跳也在隨之應合，暗吸口氣，阿桑不禁奇怪地瞪起眼。 　　漫舞的小姑娘舉手抬足，每個動作都在讓那縈繞的節律變得倍加強烈。 　　看得心神一陣恍惚，阿桑不覺間竟扭起身體，跟著提起左腳，要隨樂聲舞動。 　　“深吸氣，平息你的內心！“耳邊傳來托曼嚴肅的低呼。 　　驟然被驚醒，阿桑渾身一個激靈，手裡石斧險些脫手墜地，麵頰微紅，握緊斧頭重新站穩。 　　不遠處的山丘下，傳來稀稀拉拉的武器墜地聲，看來退到那邊的城衛軍也有不少人同阿桑一樣被塤樂影響。 　　禾鵠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依舊忘我地吹奏。 　　首次見識大商巫法的阿桑暗自心驚。恍然明白先前禾鵠讓他們塞住耳朵的叮囑。 　　偷偷瞄瞄向賈馬爾與托曼他們，幾人正都緊盯小姑娘巫舞，生怕漏掉半個動作。包括卓卡都神情如常。 　　看似隻有自己一人失態，她低下頭，麵頰有些發燙。 　　“留意自己鼻間的呼吸，不要被這巫樂左右就好！”卓卡溫言輕笑。 　　感激地眨眨眼，阿桑立即試著細數起自己呼吸，果然心神立即安定下來，那種肢體想要應聲而舞的沖動漸漸消失。 　　四處蛙聲蟲鳴沉寂，穿過營地的風緩了許多，篝火似乎也在隨著樂舞搖晃，在地上投影出小姑娘變幻不定的身影，恍如紅黑雙人並舞。 　　土丘上黑影瞳瞳，籍著月光，阿桑依稀辨出方侯與侍官們高冠帽影在亂晃。 　　這巫舞的力量如此神奇，竟能影響周圍萬物，控製生靈隨韻而動。 　　剛才的感覺似乎有些熟悉，阿桑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在那場怪夢中，黑甲巨人怒揮起金色大斧，天地變色，日月黯淡之間，自己不也是如此情不自禁地揮舞手足。 　　難道那也是一種巫術！？是誰對她施展了這種巫術！？她心頭猛然升起一長串疑問。 　　呼地一股離奇的陰風撲來，阿桑渾身寒毛立起，驟然心生警覺，提起石斧。 　　樂聲戛然而止，禾鵠將圓陶樂器從唇邊移開，緩緩起身，在地上投出拉長的陰影。 　　“來了！”她的語氣淡定，不急不緩，深邃的灰眸望向東北方向。 　　聚神凝視，阿桑依稀見到，濃黑粘稠的夜色裂出烏雲一道，正急速飄來。 　　奇詭的景象讓她眼睛瞪得更大，心頭狂跳。 　　姚姝沒有半分停頓，繼續扭動舒展身姿，仿若天地間唯她在獨自舞動。 　　嘩啦啦的破風聲響，一道碩長的黑影飄然飛來，快如流星，轉眼就射入營地火光籠罩的範圍。 　　嗚——一聲刺耳的長嘶從老婦人手中陶器發出。 　　周圍連托曼也都麵部抽搐，和阿桑她們一樣掩住耳朵，神情顯得難受。 　　禾鵠腮幫高鼓得如蛤蟆肚子般，阿桑沒想到小小陶器也能發出如此可怕聲響。 　　這聲波直沖正麵疾馳而來的黑影，它如遭電擊般身形猛頓，顫抖中明顯動作立緩。 　　幾乎同時，姚姝平伸出雙臂展開紅袖，忽地抬臂一揮。 　　一大片黃霧湧出，即刻以她為中心往營地四處貼地彌散開去。 　　地上赤鐵粉劃出的紅圈也如噴泉般冒起，瞬間出現個紅艷奇異的光圈。 　　闖入的黑影剛觸及那道紅光，如被定住般身形一僵，噗地發出聲悶響，跌落在地。 　　熊熊火光下，來敵露出完整麵目。阿桑眼瞳劇縮，呼吸幾乎都停下來。 　　黃土地上，一條暗光幽幽的黑甲巨蚺，貼著地麵緩緩扭動。 　　粗肥厚實的長軀覆滿黑紋鱗甲，發出娑娑的可怖碎響。阿桑汗毛豎起，呼吸幾乎停下。 　　迷朦的黃塵中，兩團拳頭般綠眸如鬼火般幽明閃爍，眸裡倒映出一個舞動的紅影。 　　依舊坦然舞蹈的姚姝神情恬靜，動作間愈發透出股攝人的氣息。 　　對著那紅影，黑蚺陡然立起身，猩紅大嘴驚人地闊張開，露出兩排白森森尖牙，作勢欲撲。 　　賈馬爾與托曼神情即刻呆肅，大氣也不敢出。阿桑更是捏緊斧柄不知如何是好。 　　吱——陶塤發出一道如獵鷹沖刺般的尖嘶。高亢而急促。 　　阿桑見到姚姝輕抬下巴，眉尖一挑，身軀開始猛烈地震抖，晃轉腰肢，張開手臂臂，快速旋舞起來。 　　紅影翩然如同一團搖曳的火焰，讓人炫目。黑蚺抬起在空中的身影僵立在半空，怒張的闊嘴在慢慢合攏。 　　阿桑見到，一陣無形的力量驅使下，氤氳黃霧正不斷漫入黑蚺口內。 　　漫漫的黃塵中，地麵傳出颯颯摩挲聲，黑蚺長尾莫名地橫掃扭動起來，卷起團團塵土。 　　那雙駭人的綠眸中，兇光如潮水般漸漸消退。 　　大商巫舞竟如此神奇，如此短時間就能如醇酒般讓兇悍的巨蚺迷醉。 　　賈馬爾等人麵露驚詫，卓卡嬤嬤更是滿臉神往，目中異彩漣漣。 　　吹奏陶塤看似極為耗力。 　　地上的禾鵠髪鬢濕漉漉地貼在額前，黑瘦的脖頸如老鸛般伸長，青筋暴起，樂聲愈發急速高亢。 　　此時姚姝的巫舞已與先前截然不同，變得野性十足，嬌小的身姿瘋狂扭動，頭顱猛搖，長發甩出片片黑影。 　　一股濃鬱而自然原始的生命氣息在營地裡彌散。 　　盡管刻意調整呼吸，阿桑的心臟還是一陣砰砰亂跳，好似要隨著那節律蹦出胸腔。 　　一隻溫暖的小手握住她的手心，她轉目見到卓卡嬤嬤關切的目光。 　　而嬤嬤的另一隻手還牽著賈馬爾，他們幾人都已牽手並排。 　　掌心傳來陣陣暖流，心頭稍定，阿桑立即明白過來，這是聖火教某種防禦手段。 　　土丘後響起陣陣嘩啦啦的騷動，盡管離得遠，那些士兵也受到巫樂影響。 　　樂舞與黃煙已讓巨蚺陷入瘋狂，長尾如揮鞭般狂甩，砸得地麵劈啪震顫巨響，塵土紛紛揚揚。 　　阿桑等人各自掩鼻屏息，不敢發出半點響動。 　　一道長音中，巨蚺搖擺兩下黑軀，簌地昂首高高挺立。 　　對著皎潔的圓月，巨蚺扯長脖項抬頭仰天，以驚人的角度張開大嘴，雙眸赤紅，仿若要吞下月亮，氣勢駭人。 　　更離奇的是，在脖項下，一對寬大的薄膜肉翼怒展在赤白的腹甲旁，淡紅肉翼近乎透明，隱現出黑紅血脈。 　　阿桑驚得瞪圓眼，轉頭向托曼，喃呢道 　　“這，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om這是什麼東西？” 　　此時，連見聞廣博的賈馬爾與托曼也是一臉震撼，答不出話來。 　　“鳴——”與賈馬爾扯住手的方雀麵色一陣慘白，雙唇在顫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月光下樂聲高揚曲轉，紅影旋舞，黑蚺展翅狂扭，這離奇詭譎場麵讓周圍人等看得癡迷又心悸。 　　“巨蚺生猛，這孩子恐怕是難以挺住！”托曼忽地冒出一句話，神情變得凝重。 　　其實阿桑也看出那姚姝的舞步漸顯遲緩，有些難以跟上音韻。 　　這邊禾鵠似乎也注意到，樂風抖變，如湍流出峽奔走平原，漸漸和緩。 　　紅影旋舞漸息，姚姝滿頭烏發已被汗水浸透，渾身沾滿黃粉，鼻息間微微細喘。 　　滾滾黃塵消散中，黑蚺也低垂下可怖頭顱，兩團幽碧眼眸如漸熄的焰火般黯淡下來，變得迷蒙烏黑。 　　盤腿在地的禾鵠單手揮揚，紅毯上不知何時轉醒的小金蛇立起身來，張嘴發出吱地一聲細嘶。 　　聲音雖微弱，卻對黑蚺有巨大的吸引力，它即刻朝著紅毯方向扭轉過頭顱，長長的黑軀緩緩滑過來，一路發出可怕的摩挲細響。。 　　目不轉睛地望著巨蚺可怖的長軀蜿蜒爬來，賈馬爾他們並沒有顯得緊張。 　　腥燥的氣息撲麵而來，阿桑緊張地盯著巨蚺滑過的沙地。 　　扭動爬行裡，一片咯吱斷裂聲響，地麵驟現出一道深黑長坑。 　　塵土飛揚裡，黑蚺身影從地麵消失，完全陷落坑底。 　　賈馬爾等人相互對視，麵露釋然，都長長地吐出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