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酒客忽地的高喝聲讓阿桑身子一抖,險些歪倒在地。 當空的日頭曬得她背心暖洋洋,不覺間抱著膝蓋埋頭打起盹來。 周圍或躺或臥的人都站立起來,眼珠似乎要瞪出般望向場內。 沸騰的酒客高呼中,兩個身著牛皮背心的兩位壯漢虎步走過阿桑這邊。 緊身的背心擠現出他們兩人強碩的肌肉與粗壯的腰身,尤其是那名炭黑大漢,那幾名手持長棍在旁的昆侖奴隻勉強及到其腰間,他們看起來如站在大象旁的小馬般廋小。 阿桑連連咂舌,她從沒有見過如此高壯的黑奴。 另外一名膚色蒼白的漢子雖然矮上半頭,看起來也絕不好惹。袒露肌膚覆滿淡金須毛,渾身每一處肌肉仿若都充滿力量,如頭公獅般強健有力。 亂糟糟的灰金長發束在腦後,在那張淡灰卷須裡露出的圓臉上,阿桑見到幾道駭人的長短傷痕和一雙如野獸般的黃綠瞳孔。 嗚——震耳欲聾的號角吹響。 穿著黑袍老者立在虎視眈眈的兩人間,抬起雙手,寬長的袖袍展開,麵朝酒客們高聲喝道 “蒼天已祭,黃土受祀,未時已到,今日博卡摔角就此開戰——”,厚重的尾音故意拖長,看臺上暴起一陣陣興奮的吆喝尖叫,紛紛給自己下注對象打氣助威。 兩位摔角的壯漢沉著臉,互相怒視一眼後,分別躍過臺階,如石塊般重重地墜入沙穴內。 陽光中,兩人各踞一端,勾低腰,兩隻手如雄鷹展翅般張開,虎視對方。背心上鑲嵌的銅片金光閃閃,粗腰下條條縷縷的麻布條微微抖起。 望著這情形,阿桑恍然覺得兩人仿若被被放在籠子中的黑豹與雄獅,即將爆發一場激烈死戰。 此刻周圍的武衛兄弟們和其他酒客一樣,如臨大戰般都伸長脖項高叫,眼珠幾乎要瞪出來般。 震耳欲聾的高呼中,兩人互相隔空對視。 咚——鼓聲沉悶宏大,聲震全場。摔角開始! 氣勢洶洶迎麵過來,兩人步伐近乎一致的緩慢穩重,身後留下一個個深陷的腳印,鬆軟的黃沙陷沒他們足踝。 阿桑立即意識到,這黃沙場地限製兩人足下動作,到時候兩人身體靈活都受到影響,恐怕得靠蠻力與手上技巧方能取勝。 就在這刻,場上兩人幾乎同時撲起,黑白粗臂緊緊交握在一起,兩人埋頭對抵。 麵紅耳赤中,他們都呼哧粗氣直冒,腳底踩出個個深淺不一的足跡,都在尋找機會,壓製對方。 這般情形,猶如兩隻死命頂角的羚羊在搏鬥中。阿桑有些吃驚的是,照理說那金毛白漢體型上要吃虧,但看他並未落下風,腳下並沒有被壓陷得更深。 細瞧後,她才看出,這白大漢經驗十足,移動間巧妙地卸掉力道,讓大猛占不到便宜。 一時間兩人僵持住,緩緩移動步伐,黃沙地裡交錯的腳印組成個幾乎完整的圈來。 看著他們的腳印,阿桑兀地想起一事。 沙地上,那老怪魔圖都是用手劃出來,不知用腳步踩出可否有效。 “新來的好像對場地並不陌生,大猛遇到強敵了!”那個荊濟在旁邊喃喃輕語打斷她的思考,對方語氣明顯不及先前自信。 周圍所有人都緊張地觀戰,生怕漏過重要的環節,估計下注都不少。 阿桑偷眼瞅見對方臉麵發僵,心頭暗自冷笑,方才她偷偷瞄見他掏出一把授幣,買的全是大猛籌碼。 在他們十丈外的的皮帳內,閎泰的臉上也露出同樣的緊張神情,他的拇指焦慮不停地摩挲腰間刀柄。 沙穴內,那白漢似乎無心纏鬥,忽地屈膝沉肩,身體歪斜躍到一旁,靈巧地從對方手中掙脫出來。 有些猝不及防的大猛身體剛站穩,眼前黑影晃起,對方一個肘擊已經撞到肋下。 如同撞擊大鐘般,鐵塔般的黑軀隻是輕微搖晃兩下,大猛麵色兇煞地嘴角抽搐,一個虎撲過去,被對方輕易避開。 這一來一回,激起場外各種掌聲與尖叫。 踞坐在地的刑離看得津津有味,抬起頭望向白澤夫人 “這人武技不錯,你上哪裡去找來這麼一個猛將!?” 輕搖手中蒲扇,白澤夫人笑著說道 “這人我可是花了大價錢從黑鷲隊裡買來的。聽他們說這人是個草原部落裡的酋長,光是獵捕此人,就折損掉他們一小隊人馬。“ 旁邊的閎泰聽得麵色一凜,忍不住舉目往場內白狼望去。 按商律禁止民眾組織圍捕羌奴,但販奴利潤豐厚,暗地裡,還是有不少捕奴隊伍活躍在邊疆。 風雲黑騎就是一支大商最為神秘的捕奴團,縱橫西北邊疆多年,擅小隊作戰,兇悍殘暴揚名奴市。 想到此人竟然能重損風雲黑騎小隊,閎泰麵色愈發難看。 沒人留意到他的反應,刑離臉上露出些興趣,隨口問道 “這種撅又硬的猛獸,你如何讓他能給你乖乖地做你角手?” 見到侯爺麵色轉暖,白澤夫人嘴角牽出個得意的笑意。 “野牛得上鼻環,烈馬要橛子,這大邑商都裡,訓奴可沒幾個比得過我們黃金堡!“ 說話間,刑離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場內,白澤夫人也含笑不再言語。 沙穴內激戰正酣,大猛瞅住一個機會,抓住對方手臂,然後順勢左腿一掃。那白大漢摔得仰麵朝天。 怒氣沖沖的大猛拔起雙足,鉚足勁斜身側壓過去,如一座巨山般碾壓向對方身體。 難以想象對方慘相,阿桑心頭狂跳,忍不住閉上眼來。 耳邊傳來人們的有些意外的驚呼,阿桑睜開眼,意外見到那黑壯身軀重重地在沙地裡砸出個人形坑。 但是,白大漢並沒有被壓到身下,而且如鬼魅般翻滾避開,讓對方撲空。 沙土鬆軟不受力,大猛迅速單臂撐起,正要起來再戰。 一道白影撲來,噗地悶響,對方手肘與肩頭重重擊打在他暴露的腹部,哼也沒哼一聲,他龐大的黑軀就再度臥倒回沙地。 難忍的痛苦讓他黑臉肌肉連連抽搐,呲牙咧嘴地悶哼一聲,對方如風暴般的拳腳交擊已降下。 慌亂地狂揮拳頭抵擋,拳腳還是無情擊打在深陷沙地的身體上,殷紅的鮮血順著他嘴角淌出。 麵目扭曲的大猛咬緊牙,掙紮撐起胳膊,但是巨大的疼痛讓他再次轟然倒下。 白狼看了躺在身下的大猛兩眼,默默地收起拳頭,退後兩步。 他強悍身軀在陽光裡投出道長影,正罩在黑漢大猛頭顱間。 這情景發生極快,僅有兩息之間,局麵就陡然變幻,所有看客都驚得合不攏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場上頓時一片安靜。 誰都沒有想到黃金堡內第一鬥士,如此短時間就被一個無名新手擊潰。 黑袍老者迅速跳下沙穴,跑過去蹲在癱倒的大猛身前,問詢幾句後,立即站起身來, 靜立沙地的白狼滿臉血痕,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大猛的,神情木然,好似眼前這一切與其毫無關聯。 不知何時被撕碎的皮背心吊垂腰間,露出滿是金須絨毛的寬闊胸膛,頸下焦黑的奴隸烙印異常醒目。 黑袍老者舉起醒目的紅色小旗,朝著看客們展開揮動兩下,立即側轉身去,小旗朝旁邊兩眼空洞茫然的白狼一指。 這場摔角勝負已定,大猛慘敗,白狼勝出。 呼地下,全場沸騰起來,哀嚎、歡呼,還有驚叫響徹堡內。 看客們神情各異,不少人興奮得握著籌碼,手舞足蹈尖叫,更多的看客則灰黑著臉,一聲不吭。 阿桑眉頭微蹙,有些失神地望著陽光下緩緩步出沙穴的白狼,不知為何,這背影她感覺有些熟悉,但又完全想不起來。 “難道你也押到大猛那邊?”荊濟有些幸災樂禍地沖她笑起,不知何時他從人群裡擠過來。 阿桑遲疑中轉過頭來,沒好氣地狠瞪對方一眼: “我才沒你那般蠢!” 奇怪的是,這人明明輸掉大把授幣,可在他臉上出乎意料地看不到半點失落難過。 被懟得有些不好意思,荊濟麵露尬笑,轉頭避過阿桑嘲笑的目光。 他的目光忽地停留在場地的另一個方向。麵色變得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