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漉漉的車道上,刑府的黑蓬馬車滴滴噠噠遠去,醒目飄揚的舞戚小紅旗漸漸消失在王城宮道。 鳳鳥牌坊下,髪鬢飄揚的尚熙緩緩放下手,雙目還向著輕塵漸散的遠方,神情悵然若失。 半刻後,禾鵠在身後輕輕提醒道: “殿主,此處風大,我們還是先回殿裡吧!” 如夢方醒般,尚熙木然地點點頭。 踏過殿門時,正遇殿衛長華姝率人值守,抱手向其鞠身行禮。 心事重重的尚熙隻是嗯了聲,就默然往前去。 殿主如此態度,華姝等人紛紛不安地交換眼色,麵露惶然,疑心自己犯錯。忐忑中的華姝跟緊兩步,想要開口詢問。 跟在身後的禾鵠偷偷轉過身,朝她們幾人擺擺手,示意其退去。 獨行的尚熙渾然不覺,繼續沿著洗刷乾凈的青石道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覺間,行至後殿林深處。尚熙抬起眼,麵前的搖曳的綠竹茂叢中現出金黃茅草屋頂。 眼色泛亮,尚熙麵色轉暖,一絲幸福笑意現出,不覺間腳下步伐加快。 目含熱切的她踏過石徑,方步近那熟悉竹蔑籬笆,立即麵色微變。 “此處怎會有人在內?” 身後禾鵠緊張地豎耳聽起,果然一陣呼呼的霍霍破風聲從木屋內傳來。 此處是侍神殿禁地,非她準許,殿內人員都不得靠近。 見到尚熙麵生慍色,禾鵠立即拱手問道 “定是哪個膽大的新弟子擅闖禁地,殿主先在外稍侯,讓我先率人將其擒拿,帶回營裡問罪責罰。” 尚熙正要點頭,豎耳聆聽幾下,沉吟後緩緩搖頭。 示意禾鵠帶人留在院外,她輕輕推開院門,緩緩朝著木屋步去。 屋內練功聲愈發清晰入耳,尚熙竟恍然有種熟悉的感覺。 抬起的手剛觸及木門,她又慢慢放下。秀目微轉,立即轉身輕輕步到外廊。 她靠近那窗格邊,正好見到有戳破的細洞,傾身探眼進去。 本緊繃肅然的臉,忽地就露出驚愕,尚熙眉宇舒展又凝起。 “怎麼會是她?”她眼眸凝縮,麵露惘然囈語, 午後明燦燦的陽光讓屋內通亮無遺,渾身濕漉漉的阿桑頭發散亂腦後,正雙手握斧大力朝天,酣然砍出。 尚熙眼眸煥亮,緊貼在窗格,認真地望著屋內阿桑的每一個動作。 正練得興起的阿桑身姿穩健,手中黑亮巨斧,風聲淩厲,舞出道道逼人寒光。 偷望稍許,尚熙就忍不住深吸口氣,倒退半步,滿臉不可思議的神情。 “劈天神斧——”,她皺眉自語,然後又滿臉狐疑,再次靠近窗格細看。 兩息後,尚熙發覺阿桑一直在重復五六招斧法,立即確定此事,心頭疑惑又驚愕。 此時屋內的阿桑已渾身上下如同被大雨澆透般,汗濕整個衣衫。 她漸覺腳步發虛,出手淩亂無力,無奈地放下巨斧。 如同累壞的老狗般,阿桑雙手趴地,跪在屋內,大口喘起粗氣。 望著這丫頭狼狽樣,尚熙嘴角微揚,扯出絲笑意,她已決定不進去屋內,也不責罰此人。 就在她正要抬身輕輕走開時,緩過氣的阿桑抓起一張布巾,掀起衣衫來,擦拭渾身直冒的汗液。 望著她毫無戒心地露出古銅色的身體,尚熙輕晃腦袋,眉眼露出絲慈笑。 但阿桑將葛衫繼續撩上,她臉龐上的笑容瞬間就凝固。 在那袒露出的那略顯單薄的後背,一個闊口獠牙的熟悉青色獸首紋身赫然現出, 如同心頭被針紮一下,尚熙麵露凜然,下巴驟抖一下。 後退兩步,她眉心緊蹙,心頭那段可怖的記憶立即清晰復現腦海。 方才所見獸首紋身,竟與當日在春祭魔劫中出現的黑雲魔首幾乎一模一樣。 平息呼吸後,她再次探眼望去,此時屋內的阿桑已經擦凈汗液,重新套上衣衫。 微作思忖後,尚熙悄然離開窗邊,疾步退出院外。 她向等候在外的禾鵠等人揚揚手,率眾人立時撤離出去。 見到殿主表情凝重,急切著離開,雖不明就裡,但禾鵠也不敢多問,帶人緊跟在後麵。 直到步出林外,尚熙方才放慢腳步,胸口起伏中眉頭緊皺似在思索某件大事。 禾鵠默然緊隨在後,也明顯覺察到殿主在小院內呆這一小會兒,情緒明顯有些緊張。 尤其方才離去時竟有種逃離的錯覺,好似遇到什麼可怕的東西。 霍地殿主轉過身來,目光閃動中冒出一句問話 “平日何人侍奉西海公主?” 禾鵠眉梢微動,殿內雜務殿主平日幾乎從不理會,此時卻突兀關心起公主的安置來。 心頭雖有些詫異,但負責安排人事的她立即回應道 “副殿主特意交待過要幾個年長的奴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是從內殿專門調派兩名過去。“ 尚熙麵無表情地點點頭,緩緩言道 “等下,你回去告知她們,今日侍奉完晚膳後,都去內殿我那邊。” 禾鵠肩頭一顫,眉宇間浮起憂色。 內殿深處的廂房內,尚熙站在窗格邊,凝望最後一抹夕陽消失在白墻。 青衣小奴將燭火點燃後,悄然隱退出去。 “聽聞西土諸國多有獸首紋身習俗,姐姐確認那丫頭背上青紋,就是當日宗廟頂上魔頭?”踞坐在銅案前的雲媯語調平緩,眼中卻隱含憂急。 緩緩轉過身的尚熙神情異常嚴肅 “那青紋我瞧得非常清楚,確有七八分與當日那魔首相似,尤其是那對兇目。” 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雲媯微蹙起淡眉,麵露惑色 “可是,可是方才那兩位奴婢都言稱,侍奉她們主仆兩人沐浴時,沒有發現她們身體有任何印記或特別之處。” 尚熙並沒有立即回答,步近過來,與她並案踞坐下,方才緩緩開口 “寢宰坤那邊已經傳回話來,據暗子營打探,那女孩來歷不明,並非西海國人氏,是使團在孤月國買來的女奴,不過因為路上護隊有功,已脫離奴籍是自由身。“ 寢宰手下的暗子團遍布大商各地,大邑商都街坊市場,乃至各大氏族世家都有布置,消息不容置疑。 “難道那女孩是那魔頭派來潛伏使團的奸細?!”雲媯柳眉高高抬起,一臉警惕地輕喝道: “我這就命人將她綁過來,嚴加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