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詩名為——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 　　這首《春江花月夜》，正是陳孟所會的最長的一首詩。 　　上高三時，班主任老師最愛這首詩，時不時就給大家講一遍。聽的多了，也就順手會背了。 　　至於這首詩的質量如何？會不會被蔡潛和亭中的那位夫人認可？ 　　其作者張若虛，雖然隻有兩首詩流傳後世，但這首《春江花月夜》卻曾被人贊稱“孤篇蓋全唐”！ 　　你要是說它不好，我反而要懷疑你是不是真有文化了！ 　　當然，若說陳孟一點不虛，倒也不全麵。 　　《春江花月夜》雖好，篇幅也長。 　　但它並不是贊美蔡邕的詩！ 　　跑題了！ 　　不過，漸漸地，陳孟就不虛了。 　　因為，隨著詩文一句句念出，不光負責書寫的張信眼睛越睜越大，表情越發的難以置信，原本已經對自己流露出些許輕視之色的蔡潛，也是漸漸震驚呆滯。 　　撫須的手，都快把胡子揪斷了，都沒有察覺。 　　整個人都麻了。 　　原本正在靜靜觀覽蔡邕墓前諸多碑文的士人們，也不斷朝著陳孟匯聚而來，默念著那些詩句，目光漸漸出神。 　　遊俠們倒是聽不懂。 　　但見這麼多人都呆呆地看著那個正在高聲吟誦詩句的年輕人，頓時也安靜下來，作出一副認真傾聽狀。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待詩文念完，周圍久久寂靜。 　　張信怔怔地望著麵前紙張，不敢相信如此佳作竟是由自己初次落書。 　　“錦繡華章，錦繡華章啊！” 　　蔡潛回過神來，望著陳孟的眼神裡，已經滿是震驚和敬佩。 　　他鄭重躬身一禮：“先前老朽言語無禮，還望少郎君莫要怪罪。 　　對了，還不知少郎君高姓大名，哪裡人氏？” 　　你要是再不痛痛快快給錢，那我真得怪罪你了。 　　想是這麼想，但陳孟還是立刻還禮： 　　“晚輩陳孟，字玄空，潁川人氏。” 　　“陳玄空？！” 　　不遠處，一名青年儒士快步跑上前來，一臉驚喜：“可是作出《贈陳登》和‘人生自古誰無死’的潁川陳玄空？” 　　陳孟詫異。 　　都到陳留了，居然還有人聽說過我？ 　　他笑著點了點頭：“正是在下。” 　　轟！ 　　一直都很安靜的蔡邕墓，瞬間沸騰了。 　　士人們倒還好，知曉陳孟之名之後，隻是紛紛過來打招呼做自我介紹，想混個臉熟。 　　遊俠們卻是直接瘋狂了： 　　“陳君！那是陳君啊！” 　　“是為吾輩俠客正名的陳君嗎？” 　　“他老人家何時來的陳留？為何都沒聽說過？” 　　“爾等閃開！某家要一睹陳君風采！” 　　…… 　　見一群人紅著眼睛朝這邊擁來，滿臉都是崇拜和狂熱之色，陳孟自己都懵了。 　　之前雖然聽陳登說過，自己現如今已經很有名氣，而且在小沛也遇到過不少遠遠就對自己行禮的遊俠打扮之人。 　　但從沒想過，自己在遊俠群體中的聲望，竟然這麼高！ 　　實際上，陳孟真的低估了《俠客行》和“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兩句，對天下遊俠群體的意義。 　　須知，在這之前，遊俠向來為士林鄙夷，隻要提起來，就是“粗鄙”，“魯莽”，“無禮”，“有辱斯文”等評語。 　　一些激進之輩甚至曾公開宣稱“俠以武犯禁，天下動蕩，皆因其禍”。 　　基本全都是惡名。 　　雖然這個群體中確實有心術不正，借俠義之名行齷齪之事的，但士族群體就乾凈嗎？ 　　遊俠殺人須見血，士族滅門不用刀！ 　　隻是因為話語權一直都掌握在士人手裡，才能不經調查就一桿子打死一群人，在不斷的主觀臆測下進行汙名化，然後隨意開炮。 　　遊俠群體也沒法以士人的方式還擊。 　　真有文化誰當遊俠啊！ 　　平時闖蕩四方基本都是“奈何乃公沒文化，一句犬入走天下”，指望這幫人跟飽讀詩書的士人們辯論？ 　　洗洗睡吧。 　　雖然也出現了陳登這樣有才學的另類，但陳登自己也曾因行事言語頗多豪俠習氣而被徐州士族反感，還因為不被理解跟陳孟哭過。 　　但《俠客行》，也就是《贈陳登》開始流傳之後，事情就不一樣了。 　　尚義任俠之輩的行俠仗義之舉，自此多了一種瀟灑淩厲，慷慨義烈，壯闊雄渾之氣，也具備了別樣的美感。令人隻是讀一遍，便心生向往。 　　尤其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兩句，更升華了“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的人生追求。 　　所有士人第一次聽聞，都感受到了濃濃的浩然壯闊之氣，有一種頭皮發麻的震撼感！ 　　也有人寫詩文反駁過。 　　但要讓這些人跟李白比詩才，跟文天祥比氣節，那屬實有點自取其辱。 　　那麼，打不過該怎麼辦？ 　　繼續這麼僵著？或者明知道打不過還繼續尬黑？ 　　士人們才沒那麼傻。 　　他們直接選擇了加入！ 　　自此，士人們漸漸開始正視遊俠群體，並開始順著這股風氣，紛紛跟著對俠義二字進行論述和歌頌。 　　力求在這片藍海還沒變成紅海之前，涉足其中，借勢給自己揚名。 　　這也正是下邳陳元龍被贊以“豪壯真俠士”，並被徐州士林追捧的真正原因。 　　現在，遊俠們出門都能挺直腰桿了，也敢跟人說自己是遊俠了，並引以為傲。 　　遇到同樣自稱俠客，卻行齷齪事的敗類，這些人甚至會群起而攻之。 　　多少年了，乃公們的風評好不容易因為陳君而轉變了，如此好事，豈能被爾等毀掉？ 　　砍了這幫犬入的！ 　　自我清理的同時，遊俠們在不斷走南闖北的過程中，也將《贈陳登》和“人生自古誰無死”越傳越廣。 　　陳孟就這麼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各地遊俠們的精神導師。 　　“拜見陳君！” 　　充滿喜悅的呼喊聲此起彼伏，等陳孟回過神來的時候，周圍就已經滿是眼神狂熱的遊俠。找書苑 ｗww.zhaoshuyuaｎ.com 　　除了張信還死死釘在自己身邊，蔡潛和那些士人已經被擠得看不見人了。 　　陳孟知道再這麼下去，場麵可能會失控，自己還等著拿錢吃飯去，可不能壞在這個節骨眼上。 　　“諸君莫要客氣。” 　　他對眾人還禮：“請各位靜下心來，聽我一言。” 　　遊俠們見陳孟對自己如此彬彬有禮，紛紛停止呼喊，靜靜看著他，聽他勸說要注意秩序，千萬不能亂等等。 　　遊俠們對陳孟言聽計從，眼神中滿是崇拜和信服的樣子，深深印在張信眼中。 　　他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再看陳孟那張與記憶中那人幾乎一模一樣的麵容，不知不覺，已是滿臉淚水。 　　外麵這麼大動靜，亭中的蔡琰不可能察覺不到。 　　她之所以一直沒有立刻出來，是因為已經深深陶醉在《春江花月夜》的意境之中，無法自拔。 　　多美的詩句啊！ 　　初始兩句，就有春水浩蕩，連接碧海，海上明月，共潮而生之景。 　　而後，幾乎句句蘊含美景，其間又夾雜真情實感，以及對人生的理解。 　　令人讀之，仿佛沉浸在惝恍迷離的空靈月色之中，真切體會了詩中的“春”、“江”、“花”、“月”、“夜”，以及詩中蘊含的多種裊裊情韻。 　　妙極！ 　　回過神來之後，蔡琰立刻起身走出亭子，想要見一見這位大才。 　　而在她出現之時，陳孟也正好望過去。 　　四目相對，蔡琰先是一愣。 　　緊接著，臉上竟出現了濃濃的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