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薦信? 什麼鄭大老板? 滿城的老百姓沒一個知道的。 他們隻知道,隻要求著父母官郭全安把信寫了,交給趙承成,那麼自己口袋裡就會有錢。 因此現在就不是趙承成求著郭全安了,而是滿寶應縣城的百姓都在求著他。 “縣爺,您老就動動筆吧,可不能斷了咱們的生路!” “這兩年又是旱、又是澇、又是蝗,手裡不攢點錢,就隻能去要飯了……縣爺給咱們條生路吧!” 郭全安的心,漸漸被百姓的呼聲所打動。 這時,他孫子不知從何處跑來,一聲嬌滴滴的“爺爺,我還想吃西瓜”,徹底將他的心融化了。 趙承成蹲下身子,摸著那孩子的頭:“放心。等將來城裡發達了,滿街都是西瓜。還不止西瓜,蘋果、生梨、荔枝、榴蓮,什麼水果都有,叫你爺爺買!” “行!”郭全安終於下定決心,“書信,我寫!至於成與不成,就全靠你自己了!” 涼棚裡早就準備好了文房四寶、筆墨紙硯,就等著郭全安揮毫。 不一刻,一封書信寫好。 趙承成提起這張沒有三錢重的紙張,小心吹乾了墨跡,捧在手心從頭閱讀了一遍,又復審閱了一遍,這才放下心來。 果然,郭全安的確是被自己打動了,這封信寫得情真意切,且不說能不能把鄭芝龍感動,但至少郭全安本人是上了心的。 又讀了一遍,趙承成滿意地點點頭,又向郭全安感謝了幾句,這才讓餘慶祥把書信妥善收好。 看眼下時辰還早,趙承成又陪著郭全安繞著城墻走了半圈。 郭全安對趙承成更加佩服。 原來那些鬆軟的地基,全都被趙承成用“水泥”填滿了,別說是垮塌了,就是長根草出來都難。 就算以後有外敵來攻,這兩處被修補過的地方,不會成為弱點,反而是最強之處。 這時的郭全安甚至有些後悔,後悔一開始打賭的賭注太保守了,應該讓趙承成把整座寶應縣城的城墻全都整修一遍…… 當年,英國首相張伯倫,拿到希特勒手寫的一張紙條,在倫敦的機場上當著一眾媒體揮舞,那叫一個意氣風發,那叫一個胸有成竹…… 趙承成現在大概是多少了解了一些他的心情。 隻不過他現在手裡捏著的這張紙條,要比希特勒的那張管用多了。 甚至比趙承成預想當中的更加管用,事情是這樣的—— 原來汪銀城急匆匆趕回趙家村,給他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好得意外的消息。 鄭芝龍正派心腹之人在南京述職! 這是他受朝廷招安之後,破天荒的第一次,居然又被趙承成給趕上了! “好!”趙承成一拍大腿,“天助我也!” 汪銀城也道:“趙村長果然如有神助。此事不可輕慢,趙村長應該帶著郭縣令的書信,親自去南京一趟。” 趙承成用力點了點頭,剛要開口,話在喉頭,可吐出嘴時,卻改了口:“不。我覺得還是不出麵的為好。” 汪銀城吸了口冷氣:“此話怎講?” 趙承成蹙著眉,似乎是在做一個十分重要的決定:“若是鄭大老板親自來了,我去沒問題。可他隻有一個心腹在那裡,我上桿子去了,就好像是在求他們一樣,討價還價必然對我不利……” 汪銀城品味著趙承成的話:“的確合乎商理,做生意,就是這麼一回事。” “所以我想勞煩汪員外去一趟南京,幫我遞上這份書信。要是能夠和鄭大老板的手下說上話,那就更好了。”趙承成道。 其實按道理,汪銀城現在的社會地位,要比趙承成更高。 但僅就綢緞出口貿易這件事上,則確乎是趙承成為主導、汪銀城為輔助。 兩項疊加,反而顯得趙承成的身份更高。 這麼一算,讓汪銀城出麵有種既重視、又輕視的微妙感覺,確是一個絕佳的選擇。 汪銀城自己也狠狠盤算了一遍,終於答應下來:“好!那我就去南京走一趟!嘿!趙村長真是好大麵子,連我都差遣得動!” “汪員外這話說的。這不也是在辦你自己的事嘛!” “那好。那就請趙村長繼續坐鎮此處,近幾天就不要節外生枝了,還是要把綢緞的生產弄好,無論是質量還有數量都要提上去。免得我這邊生意談下來了,趙家村這裡卻出不了貨,豈不急煞人?” 看來,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汪銀城對趙承成是越來越了解了。 而這位汪家大少爺辦事,也的確靠譜,靠譜到了超出任何人的預料。 甚至包括他本人在內…… 汪銀城八月十三日帶著絲綢樣品和薦信,從趙家村啟程,經水路順流而下,走了四天才來到南京城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他在這座六朝古都隻待了一天,甚至沒有過夜,便又匆匆啟程返回趙家村。 回程,他走的卻是陸路,一路花大價錢雇傭馬車接力前行,星夜兼程,隻用了兩天,就趕回了趙家村。 趙承成這幾天很聽話,就待在織坊裡盯著絲綢的生產,聽聞汪銀城去而復返,還以為自己耳朵被織機聲音吵壞了:“什麼?這才幾天?汪員外就回來了?” 報信的兄弟重復了一遍:“汪員外就在村口,要不要讓他進來?” 汪銀城來趙家村都多少次了,村裡的弟兄不可能認錯。 “廢話!快請。”趙承成趕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我親自去請。” 村口,汪銀城果然等在那裡。 這位極講斯文、極修邊幅的大鹽商,此刻卻蓬頭垢麵、一臉疲憊,顯然是一路上都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趙承成覺得奇怪:“汪員外,你這是?” 雖然疲態盡顯,可一見趙承成,汪銀城臉上頓時煥發出興奮的神采:“趙村長趕緊準備準備,鄭大公子說了,他要來寶應縣拜見世伯!還點名要見趙村長呢!” “鄭大公子?哪來的鄭大公子?我不認識啊,他的世伯又是誰?” “嗨!”汪銀城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鄭大公子,不就是鄭大老板的大公子嗎?他世伯,就是寶應縣令郭縣公啊!” “哦哦!原來是他啊……”趙承成舒了口氣。 可這口氣吐完,便又被他吞了回去:“鄭大公子,鄭大公子,鄭芝龍的大公子,不就是鄭成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