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同瑞殺紅了眼,追著李成棟就跑。 還好趙承成這時候還保持冷靜,叫餘慶祥連拉帶拽把他叫了回來。 否則一不小心,同瑞又被李成棟拿住,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不過趙同瑞這麼一追,也不是毫無所獲,他回就回了,居然還似抓小雞似地提溜了個俘虜回來。 往地上一扔,那人一骨碌翻了個身,匍匐在地磕頭如同搗蒜:“都是誤會,都是誤會,壯士饒了我吧!就當我是個屁,把我放了……” 這俘虜就是宋十一。 他的嗓音倒是很熟悉,口氣卻沒了方才的囂張跋扈,一股子搖尾乞憐的勁頭。 “誤會?哼!”趙承成冷笑道,“我剛才說是誤會,你不認。現在都殺成這幅樣子了,還說是誤會?你自己相信嗎?” 宋十一滿肚子的話,都被趙承成堵了回去,忽然靈機一動:“壯士別這麼說嘛!我有東西送給壯士……” 說著,宋十一從地上倉皇爬了起來,在一堆篷子的廢墟之中瘋狂搜索一陣,終於捧了個木箱子,回到趙承成跟前。 他親手打開箱子,露出其中白花花的銀子:“壯士,這些銀子,就用來賣我的狗命,我……” 趙承成注意力全都被晃著白光的銀子吸引住了,根本就沒聽見宋十一的後半句話。 有零有整一箱子的白銀啊! 尤其是十幾錠臺州官銀,鑄造成元寶形狀,白慘慘反射著誘人的光,雪一般的表麵都凝結上了一層白霜——九成九九的純度! 趙承成這一路逃亡,除了祭五臟廟外,就是在四處搞錢。 然而明朝末年,通貨緊縮、財政困難,賺錢哪有那麼容易? 在史可法這裡,全村一百六十多號人,努力工作一整天,也才能弄來五兩銀子。 除去吃喝用度,每天能夠省下來一兩五錢銀子,就很滿意了。 一想到這裡,趙承成管不住自己的手,一把從宋十一手裡奪過銀箱,一掂量——少說得有二百兩分量。 是一筆巨款了。 要知道,明末江南富庶之地,一戶中等人家一個月的開銷,至多二兩銀子。 有了這筆錢,還在碼頭上打什麼工? 當然,得罪了李成棟,想打工也打不成了…… 一想到這裡,剛剛經過一場激戰留下的疲憊頓時蕩然無存,趙承成又鼓起了勁頭,喊了句:“弟兄們,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話音未落,抱起銀箱子就跑。 趙同瑞趕忙把他喊住:“大哥,你還沒說呢!這個姓宋的,要如何處置?” 這種小蝦米,完全不在趙承成的視線範圍之內。 他隨口答了句:“隨便。要殺要剮,隨你的便。趕緊完事,咱們要跑路了!” “得嘞!”趙同瑞血氣方剛、有仇必報,說話的同時,一個窩心腳就往宋十一胸口踹去。 這廝身材瘦小,一腳被踹出去兩丈多遠,在空中螺旋翻滾了一圈,後背撞到一堆斷磚亂石,整個人癱軟在地,有出氣沒進氣,大約是死了…… 趙承成可沒工夫關心宋十一的死活,頭也不回,便帶領弟兄們離開了這座被拆了大半的人市。 趙家村的村民們,還在原地等候。 上千裡的逃亡,跟著趙承成一路有驚無險,讓村民們心態變得異常淡定,還真有種臨危不亂的架勢。 可這一次不一樣,李成棟不是心慈手軟、善罷甘休的人,他已對趙承成和他的村子動了殺心,隨時會派大軍追過來。 對付一二百人,和對付一兩千人,完全是兩個概念。 “鄉親們,此地不宜久留,趕緊跟我走!” “這就走了?”村裡年紀最大、資格最老的老趙頭問道,“不是說還要在徐州多留兩天,賺點盤纏嗎?” “老爺子,計劃提前了。現在就得走!”趙承成斬釘截鐵地說道。 對於趙承成,村民們報以絕對的信任。 鄉親們立即行動起來,開始打包自己的行李,準備啟程。 可他們終究是小農思想,舍不得自己那些家當,收拾瓶瓶罐罐、破衣爛衫,動作磨磨蹭蹭。 李成棟的追兵隨時會到。 趙承成看了著急,催促道:“鄉親們,隻要人安全離開就行了。東西不拿就不拿吧!” “可是不帶這點東西……” 趙承成發了急,乾脆把木箱子打開,露出雪花白銀:“大家瞧,這是什麼?有了這玩意兒,什麼買不到?” 要不是有趙承成,這麼些漁民莊稼漢,恐怕一輩子都沒機會見到二百兩的現銀。 這麼一堆無情之物,擺在眼前,看得他們眼睛都直了…… “承成啊,這麼許多銀子,你是從哪裡弄來的?”老趙頭問道。 “這您老人家就別管了。反正是不義之財,取不傷廉。攏共二百兩,大家放心了吧?趕緊的,跟我去碼頭!” 趙承成都這麼說了,全村人甩了隨身的破爛,立刻行動起來,就往徐州城南運河碼頭快步而去。 他不敢告訴村民自己得罪了李成棟的事,隻是愈發加快了腳步,一個勁向前趕路。 趙承成這一路逃難而來,全村百姓已是頗有組織——七十多青壯年子弟分成兩隊,一隊開路、一隊殿後,老幼婦孺則被護在中間,排成縱隊而行。 這樣的走法,與其說是一夥流民,不若說是一支精銳部隊! 趙承成行動已然如此迅速,可令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身後隱隱約約似乎有一支官軍隊伍正在追趕上來。 難道李成棟來得那麼快?追得那麼緊? 趙承成不敢停下腳步驗證,也不敢派人過去偵查。 忽然靈機一動,瞧見官道兩旁行人眾多,便打開銀箱,從裡麵抓了一把散碎銀子,大約有三四兩的樣子,一揚手就甩到了地上。 天上下銀子了! 人群頓時轟動起來,四麵八方的人一擁而上,場麵頓時大亂,以至於還有為了爭奪幾錢幾分銀子而大打出手、頭破血流的。 阻礙後麵的追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趙承成要的就是這種混亂,又催促著村民向碼頭趕去。 徐州之所以被稱為南北要沖之地,就是因為此處是運河樞紐之處。 崇禎末年,北方戰亂不已,江南的錢糧要往北運、北方的南明要往南逃,反而讓這座古城有了一種另類的繁榮。 要知道,短短三年之前,滿清就曾突入關內,一直殺到徐州城下,大掠而去;三年之後,徐州便已百廢俱興。 城南運河碼頭,更是百舸爭流、千帆競發,無比繁忙。 趙承成瞅準了停在岸邊的一隊輕快小船,伸手一指:“走!到那邊去!動手搶船!” 沒錯,已經被徐州總兵李成棟安上了造反的罪名,那就破罐破摔,不怕再犯案了! 買船?租船?哪有直接搶船來得快? 更何況,趙承成之前來碼頭時,已經注意到了這一支船隊,乃是江南鹽商運鹽用的。 這幫子鹽商吸飽了民脂民膏,富可敵國——他們的船,不搶白不搶! 趙家村原本就是個漁村,搶船這項業務正是他們的強項。 跳幫上船,趕走船工,搭起挑板; 婦孺先上,而後老弱,青壯斷後; 拔起船錨,撐開船舷,揚起風帆; 不忘帶上趙承成親自搶來的那一箱子白銀,就要順運河南下。 隻要去了南方,就能暫時遠離中原是非之地! 歷經波折,趙承成的目的終於要達成了。 哪怕隻是初步達成…… 然而這時,岸上又傳來聲音:“壯士,請慢走!慢走!本督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