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沒了,這件事既好辦,又難辦。 好辦,隻要花錢買就是了,大不了錢多錢少的問題。 難辦,在於也有有錢買不到東西的時候。 中國古代,鹽業專賣,明朝也不例外。 官鹽由官府指定的鹽商壟斷經營。 淮揚鹽商富甲天下,趙承成一介北方流民村長,還沒有機會和資格會見他們,卻與其結下了梁子。 第一次,是在徐州碼頭劫了鹽船。 第二次,則是剿滅了鹽商指使的三個山寨。 這兩次,雖然都是趙承成無奈之舉,但難看就難看在,兩次都是他主動出擊、大獲全勝,一點也沒給鹽商麵子,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很不好。 鹽商對趙承成的印象不好,趙承成對他們也沒啥好印象。 這群人靠著朝廷、官府給的福利,經營數百年,已到了富可敵國的程度。 然而明亡之際,他們卻作壁上觀,無論是捐助軍餉,還是周濟百姓,都不肯多出一兩銀子。 這樣忘恩負義的玩意兒,趙承成遲早會讓他們付出沉重的代價。 可現在,還不到翻臉的時候,隻能沉下心,耐心尋找合作的機會。 為了這次合作,趙承成不可謂不用心。 他這位在洪澤湖一帶,已是遠近聞名的趙家村村長“趙大官人”,備下重禮,親自跑了一趟揚州府,打算同鹽商談判。 談判的條件,趙承成都預設得十分寬裕。 之前劫的五千斤食鹽,按市場價兩倍賠償銀子,並且還給足利息,隻求能將之前的過節一筆勾銷。 然後采購食鹽的價格,則在市場價的基礎上外加兩成。 已是十分優厚的價格了。 可趙承成熱著一張臉,興沖沖地跑到揚州府,卻連冷屁股都沒貼到…… 對著揚州數一數二的大鹽商汪家的園子,趙承成愣是連門都進不去。 原本還想帶著餘慶祥、趙同瑞乘機遊覽揚州的。 可寒了的心,已經沒有心思觀賞美景;一肚子的氣,也沒有肚量品嘗美食。 隻能氣鼓鼓返回了洪澤湖畔的趙家村。 又生了半天氣,趙承成心裡反反復復的隻有一句話: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給我吃閉門羹是吧? 將來有你屁顛屁顛找我的時候! 人在極度憤怒之中,反而會變得冷靜。 將這件事情反復咀嚼了好幾遍,趙承成越來越覺得不是個味。 賺錢的法門,遠不止售賣醃魚一條路而已,也不用在食鹽這一棵樹上吊死。 比如紡織、冶金、造紙、窯造等行業,到了明朝都是技術相當完備和成熟的產業,完全可以用來賺錢,甚至可以出海賺外國人的錢。 趙承成甚至已經有了計劃,可以建立起基本產業之後,再不斷改進工藝,並引入西方工業革命的技術。 這樣,不但能使趙家村的產業興旺發達,更能點亮大明朝的科技樹,一舉扭轉明朝中葉以後,中國科技落後於西方的歷史。 但是趙家村方興未艾、百廢待興,剛剛走通一條穩定的賺錢渠道,想要重新開拓一條,談何容易? 不賣給自己食鹽,就相當於給趙家村來了個釜底抽薪,直接將賺錢的大動脈給切斷了。 下手何其精準、何其狠毒。 雖然鹽商也都不是容易對付的角色,但他們更多的是唯利是圖,從來不會跟銀子過不去。 趙承成給足了他們麵子,又提供了這樣一筆長期、穩定的大商單,他們居然拒絕得一點機會都不給! 這背後,一定有人指使。 雖然不知道,自己一個小小漁村的村長——雖然實質上已經控製了洪澤湖——為什麼會有這等層次的對手盯上。 但一個針對自己的大陰謀,已經悄然鋪開! 想到這裡,趙承成豁然開朗。 好嘛! 你能切我的大動脈,我也能切你的。 而且這條動脈,還不隻是鹽商的,同時也是他們的幕後黑手的。 於是他找來老趙頭,向他問了個“有趣”的問題:“老爺子,你水性熟,我想問你,光憑咱們村子,能不能封鎖淮河?” “這個麼……有點難度,但也不是沒有辦法……”老趙頭話說一半,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封鎖淮河?承成啊,你到底想乾什麼?” “乾什麼?鹽商有鹽我沒有,算他們厲害。那老子就把淮河封了,斷了他們水運通道。嘿!不做我的生意是吧?那生意大家都別做了!” “這麼弄,痛快是痛快,可就怕動靜太大……” “怕什麼?我還怕動靜不大呢!老爺子,咱們是九死一生的人了。寧可犯錯,也好過什麼都不做,你就信我一句,照我說的做。” 趙承成都這麼說了,老趙頭也就無法反對。 於是他便帶了趙家村的幾個子弟,駕了船出去辦事。 趙家村所在的新灘,原本就是淮河改道而形成的,淮河主航道就在村子旁邊。 老趙頭是老漁夫、老船工了,對淮河水文一清二楚,一會兒叫在這裡打下一根木樁、一會兒叫在那裡沉下一塊頑石…… 如此這般,不出半日,就在淮河航道水底,布下了一座水底迷宮。 航道,其實是通暢的,但隻有趙家村的人,才知道正確的通道。 其餘人,隻要一鉆進去,就等著擱淺吧! 這活兒乘著夜色連夜施工,洪澤湖的敵對勢力又被趙承成一掃而空,做下這樣大的手段,愣是神不知、鬼不覺。 搞這些小動作的同時,趙承成又特意準備了不少飯菜,甚至還在淮河邊上搭起兩座涼棚。 船堵著,人也堵著,堵著的人也要吃飯休息,老子賺的就是你們的吃飯錢! 於是在趙家村沉下這些暗樁、礁石的當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淮河航運隻在一瞬間,就徹底擁堵了。 好巧不巧,第一個中招的,就是一條運鹽的漕船。 他們不明就裡,還照原來的航線,一頭就撞上了一塊沉在水底的石頭,船底被磕破老大一個口子,河水、湖水“咕嚕嚕”往船艙裡灌。 押船的船工趕忙下水堵漏,好不容易才堵住漏洞,可一船的食鹽——大約有個一千斤上下——已經損失了一大半。 急得這幾個船工雙腳直跳。 而發生這一切的時候,趙承成就在近在咫尺的河岸上,穩坐剛剛搭建的涼棚之下,手裡捧著一把瓜子,看好戲一樣欣賞著這一幕。 有個船工看到了悠閑的趙承成,忍不住找他抱怨:“這咋回事?怎麼河底冒了一塊礁石上來?半個月前,我跑船,還沒呢!” 趙承成吐了兩片瓜子皮:“那我咋知道?我又不是水底的龍王。要說,那就是大自然的饋贈吧……” 這話一聽,就是瞧熱鬧、看風景、說風涼話的。 漕船上的船工不屑地“呸”了一口,不再搭理趙承成,又勉力撐起剛剛修補好了的船,再次出發。 沒想到航行了沒多久,船頭又撞到一根半露出水麵的暗樁子,“咕咚咕咚”又灌進船艙半船水。 鹽這東西,一遇水,就等於報廢,眼看這一船鹽都沒法用了,讓那兩個船工懊惱得直拍大腿。 而趙承成還在岸上說風涼話:“你們急什麼啊?鹽都是鹽商的,又不用你們賠錢,管他的呢!” 這話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