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成親自吩咐要做的事,趙家村的人自然執行得一絲不茍,連夜將上一場大戰留下的垃圾打掃了個乾凈,就連村口的那條泥路都重新踩了一遍。 在趙承成看來,這未免多此一舉,但老趙頭有這份心,他也就不好說什麼。 反正是迎接貴客,多認真一些總沒錯。 然而老趙頭這番好意,沒等到第二天中午,就被喂了狗。 次日清晨,趙承成就收到寶應縣傳來的情報:揚州知府陳三泰再次領軍前來,全副武裝、氣勢洶洶,一看就是來打仗的。 趙承成聽了這個消息,禁不住一愣。 倒不是被官軍的行動嚇到了,而是驚訝於陳三泰居然會如此的消息不靈通。 就這個節骨眼上,他還敢再來打一仗? 要是輸了——輸了的概率超過九成——那他這張老臉,還往哪裡擱? 擱在褲襠裡嗎? 不過敵人來攻,趙承成也不可能當縮頭烏龜,一聲令下,便叫兄弟們準備戰鬥。 這兩天紛爭不斷,趙家村的子弟們枕戈待旦,一聽命令,便即刻起床、洗漱、穿戴齊整,等候即將到來的廝殺。 不料趙家村的反應,要比官軍的行動快得多。 趙承成等了許久,一直快等到巳時,官軍才姍姍來遲,哄哄亂亂地開始列陣。 村口的道路,是老趙頭帶著人連夜打掃的,好不容易弄乾凈了,又被官軍踩亂,氣得他雙腳直跳:“這幫混蛋,村裡一夜的活白乾了!” 趙同瑞見了,則提議道:“大哥,不如趁官軍立足未穩,咱們先猛攻一陣,把他們趕回去,省得再來找麻煩。” “把他們趕回去容易,可今天又來了怎麼辦?”趙承成問道。 趙同瑞一拍大腿:“就是這話了!官軍退得實在太快,趙大哥又特意囑咐要手下留情。我這裡殺不了幾個,也抓不了幾個,他們沒傷元氣,可不就一天天地來嗎?” “所以你記住我這句話:打仗不過是實現目標的手段之一而已,有時還不是最直接有效的。”趙承成不管同瑞有沒有聽懂,“昨天你仗打得不錯,今天就看我如何操作。” 趙承成操作的方式,果然和趙同瑞的想法不同。 一開始並沒有選擇主動出擊,而是蹲在村子裡一動不動,仿佛完全不知道村外官軍的行動。 官軍的行動,其實也是有的放矢。 昨天陳三泰被趙同瑞打怕了,連夜收拾潰兵,又將幾個軍屯的千戶、百戶狠狠罵了一頓,這才定下今日的策略:先求不敗,再求可勝。 因此,剛到村口就開始列陣防禦,準備迎接趙家村的出擊。 不料趙家村這一次居然沒有半點動靜,自己一頓操作猛如虎,卻發現對手不動如山,連給自己下口的機會都不給。 不過官軍這頭“虎”,大約也就是“紙老虎”罷了…… 淮河河口照例堵著,趙承成是一點不急,急的是官軍,是陳三泰。 眼看今天的作戰毫無進展,這位遠道而來的揚州知府急了,派人出去喊話。 派出去的是儀真衛千戶。 他昨天見識過了趙家村的厲害,上前喊話的時候戰戰兢兢,不過也把意思傳到了:有舉報,說趙家村的人故意堵塞淮河航道,揚州知府要進村檢查,還不快快打開村門,迎接官軍入內! 和昨天的說辭,不能說大同小異,隻能說一模一樣…… 這種毫無新意的話,趙承成懶得搭理。 官軍這邊,無奈之下隻能發動進攻,作死一般向趙家村殺去。 經過兩個月的建設,趙家村陸上防禦體係已經基本形成。 趙家村原本就是淮河改道沖刷出來的,村口兩側是兩汪雖不甚深、但水流湍急的水泊,隻有一條半沒在水裡的小路可供通行。 因此趙承成因地製宜,先將這條小路用磚瓦和石塊加固、加寬,免受河水、湖水的沖擊,並方便通行。 又在小路兩側將巨石沉入水底,形成地基,又在地基上修建兩道兩丈來高的石墻。 石墻之間,則用環抱粗的樹乾,製成一道厚重木門,正好堵住通道。 隻要將大門關閉,村外之人除非攜帶重型火炮,否則絕對無法攻克。 畢竟通往村中的小道雖然不窄——可供兩輛馬車並排通行——但也無法展開兵力,就連大一些的雲梯、樓車都無法使用。 而在門內、墻後,則修建兩座高塔,眼下隻能起到觀察瞭望的作用,但在裝備火器之後,就會成為槍塔、炮樓,成為敵人的噩夢。 這樣穩固的城防工事,官軍的攻擊毫無作用,就是摸到了墻邊上,也是無計可施,完全缺乏攻城的手段。 這幾個被征調的衛所裡,倒也有幾門火炮,但這些炮無不年久失修,有的年紀比大明朝還大,都是蒙元時候傳下來的。 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沒有裝填擊發過,誰能保證現在能夠打響? 不能打響那還是好的,萬一炸膛了,那可怎麼得了? 沒法子,也不知哪個聰明人想出了個招,把柴火薪碳堆到木門底下,準備點上一把火,把門給燒了。 然而門是死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門裡的人卻是活的。 官軍的一舉一動,盡在哨塔的觀察之下。 等官軍將引火之物全數準備好,忽然涼水從天而降、當頭潑了過來,頓時把所有的柴草全部打濕,還怎麼點火? 用涼水,趙承成已經很客氣了! 如果他用的是滾燙的熱水,那還不把攻城的官軍,澆個皮開肉綻? 昨天進攻失利,今日再次失利。 急得在後觀戰的知府陳三泰臉色蠟黃。 他陳三泰,官居揚州知府,是東林黨魁錢謙益的外甥,同鹽商關係極佳,這回又調動四個衛所大兵來剿。 這幾條,放在平時,都是響當當的正向“buff”,可一在趙家村麵前吃了癟,那全都成了反向的“debuff”。 原本圍繞著這位知府大人的無數光環,全都成了刺向他的一柄柄利箭,紮得他心口疼,還有苦說不出…… 而在此刻,一座山坡之上,有一人正在密切地關注著戰事的發展。 此人便是揚州鹽商汪家的公子汪銀城。 陳三泰本就是鹽商請來對付趙承成的,汪銀城應該同他站在一邊。 然而此刻,汪銀城卻對趙承成莫名敬佩——好一個趙村長,區區一座剛剛建立起來的漁村,竟能硬扛官軍進剿,並且遊刃有餘,這趙承成,果然是天下奇才! 官軍大舉攻城,居然一口啃上了一隻鐵王八,把自己一口牙都咬得粉碎…… 再反觀陳三泰,若是再拿不出什麼對策,那他這張老臉,就要徹底丟在這淮河之畔、洪澤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