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西裡(中)(1 / 1)

哈米爾卡已經被故事深深地震撼了,做為亞歷山大大帝的崇拜者,神秘的東方一直是他所想了解的。當蒙毅停止了敘說時他才突然回到了現實的世界。此時夜幕已至,仆人已經在大帳裡點上了燈並且端上了晚餐。哈米爾卡凝視著眼前這位異國的戰士,不由自主的想像著戰鬥的結局,雖然蒙毅沒有說,但從他現在所處的境遇就已經可以猜測出來了。哈米爾卡往蒙毅的酒杯裡添了點酒,蒙毅舉杯一飲而盡,殘存的葡萄酒如同鮮血一般從嘴角處流下。   “力盡被俘後那些匈奴人將我們帶到了西域,很多戰友都死在了路上,最後我們父子被一個拉丁商人看中,覺得可以在西方賣個好價錢。其實主要是匈奴人為了賺錢把我吹成東方的戰神,被那個商人信以為真了。”說到這蒙毅苦笑了一下。   “我猜你的拉丁語就是跟他學的。”哈米爾卡其實對匈奴人的話深以為然。   “是的,我們父子在路上走了一年多才來到海邊,路上的艱苦困難簡直無法想象,那個奴隸販子好幾次都打算放棄帶我們來西方,想直接在撒馬爾汗或者其他什麼地方把我們賣掉,而我堅信隻要活下來就會有希望,為了我的孩子我也必須活下來。”   “那你們最終怎麼會來到西西裡島呢?不知道這裡正在打仗嗎?”   “那個賣我們的迦太基商人原本是打算帶我們去迦太基城的,但是半路上突然轉向來到了這裡,我記得當時我們的船不小心闖進了阿加特斯群島外海的戰場,羅馬人的戰艦控製了戰場,所以不得已隻能來厄裡克斯。”蒙毅努力回憶著當時在船上跟奴隸販子交流的內容。   聽到這個消息哈米爾卡臉色大變,難道說那些沉船就是迦太基派往西西裡的援軍?那個該死的奴隸販子,早上在集市上居然沒有告訴我這麼重要的事情,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情況就非常不妙了。此時蒙毅露出了疲憊的神色,回憶那段苦難的經歷給他的心靈再次產生了巨大的創傷。   哈米爾卡拍了拍手,很快一個仆人走了進來。   “帶他去休息吧。”哈米爾卡吩咐道,在蒙毅起身就要離去的時候,哈米爾卡又叮囑道:“先把身體養好,最好去學點腓尼基語,畢竟我們以後回迦太基還是需要用的。”蒙毅微微點了點頭就跟著仆人離去了。   大帳裡安靜的出奇,隻有油燈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響,帳外隱隱傳來巡邏隊武器盔甲碰撞的聲音,迦太基統帥靜靜地坐在案幾前,那張西西裡軍事地圖就擺在他的麵前。他需要理清一下思緒,蒙毅的經歷太過震撼,當然了如果這都是真實的話,哈米爾卡並不是懷疑這個東方奴隸在騙他,隻是他說的很多東西都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認知。不過那個無意中透露出來的軍事情報實在太重要了,如果增援艦隊真的全軍覆沒了,那這個要塞就無法繼續堅守下去,德雷帕農的軍港怕是也已經被羅馬人封鎖了,必須馬上向著利利巴厄姆撤退。哈米爾卡暗暗下定了決心,就是不知道羅馬人現在逼近到什麼位置了,應該乘著他們還沒有到附近立刻走。   帳外突然傳來嘈雜聲打斷了哈米爾卡的思緒,衛兵通報副將吉哈斯塔有要事求見。話音剛落全副戎裝的吉哈斯塔就快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名希臘裝束的男子。借著燭光哈米爾卡認出那兩個人是昨天派出去的斥候,負責打探附近羅馬軍隊的動態。   吉哈斯塔不等站穩立馬就行了個軍禮,身後兩人也跟著行禮。   “將軍,十萬火急的軍情,剛剛探馬來報,墨西拿海峽處有兩個新番號的拉丁人軍團已經在幾天前登陸本島,五十裡外也出現了羅馬人的行軍縱隊,目標直指這裡,據估計人數不會少於兩萬。”   哈米爾卡一邊聽著一邊默默看著地圖,突然抬頭看著這名長年追隨他的忠實將領。   “有聽到海軍方麵的消息嗎?”哈米爾卡問道。   “海軍?元老院不是答應派支援艦隊了嗎?博米爾卡議員不是前幾天剛送了親筆信過來。”副將一臉狐疑的問道。   “根據我最新掌握的情報,我們的支援到不了了,都已經沉到阿加特斯的海底去了。”哈米爾卡幽幽地看著地圖。   勇者吉哈斯塔大吃一驚,嘴巴半天沒有合攏,而身後的兩名斥候則麵麵相覷。   “今晚馬上派一隊人去德雷帕農偵察一下情況,全軍馬上進入戒備,崗哨增加一倍,通知後勤部隊開始整理可以帶走的一切東西。”哈米爾卡急促的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多年的默契讓吉哈斯塔沒有多問一句廢話,行了個軍禮馬上帶著斥候轉身去布置任務。   蒙毅正在仆人的帳篷裡照看著進入夢鄉的蒙華,他在冥冥之中感覺到近兩年的顛沛流離似乎終於要結束了,這位新的主人似乎是個有智慧同時也富有同情心的人,蒙毅一邊想著一邊輕輕撫摸著兒子的小臉,可憐的孩子,跟著為父受了這麼多的罪。帳外突然躁動起來,軍官的口令聲此起彼伏,緊接著的就是士兵倉促的腳步和武器盔甲的碰撞聲。軍人敏銳的嗅覺馬上讓他察覺到部隊正在動員,今夜可能會有軍情。睡在隔壁床上的仆人還在打著鼾聲,蒙毅側耳聽了一會兒外麵的動靜,還是決定不去多問,畢竟自己隻是個新來的奴隸,何況他感覺哈米爾卡是個不輸於自己的統帥。   清晨的陽光穿透了地中海上飄來的薄霧,揮灑在厄裡克斯周邊茂盛的麥田裡,要塞上通宵警戒的火把正在逐漸熄滅,軍營裡升起了縷縷炊煙,換崗的士兵正在進行著交接。哈米爾卡站在城墻上注視著不遠處高地上忙碌的羅馬軍營,勇者吉哈斯塔和副官以及貼身侍衛正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昨晚之前那塊高地還一無所有,而一夜之間一座龐大而嶄新的軍營拔地而起。   “眾神在上,那些兔崽子一夜沒停過,連我派去騷擾的努米底亞人都不答理,隻是埋頭乾活。”副將恨恨地說著,“不過不得不佩服他們的工作效率。”   迦太基統帥仔細觀察著羅馬人的軍營,高大的外墻,寬大的壕溝,估計裡麵已經插滿了尖木樁,此時羅馬人正在加緊加固寨門和四周的警戒哨塔。羅馬的工程能力確實出眾,哈米爾卡暗暗地想著。   “將軍,快看,是昨晚派出去的斥候回來了。”副官指著另一個方向喊道。   哈米爾卡將手搭成涼棚,遠處兩匹戰馬正迎著初升的太陽絕塵而來,在營門口稍作停留後,便飛馳進了剛剛打開一條縫隙的寨門。不一會兒,兩名氣喘籲籲的斥候就站在了他的麵前。   “千真萬確,將軍,羅馬人在德雷帕農登陸了。巴力神在上,海麵上有數不清的戰船和運輸船。”   “德雷帕農的駐軍呢?”   “不見蹤影,估計已經向利利巴厄姆方向逃去了。”   所有人都緊張的看著哈米爾卡,時間仿佛停滯了一樣。哈米爾卡深深吸了一口微涼的晨氣,再緩緩地吐出。   “東西都打包好了沒有?何時可以出發?”哈米爾卡轉頭看著吉哈斯塔。   “補給官帶著後勤部隊昨晚通宵打點好了一切,”吉哈斯塔慢慢回答道,“可是麵前有這支拉丁人,怎麼撤退?而且從墨西拿方向來的羅馬人肯定正在加速趕來。一不小心就會……”後麵的話副將沒有說出來,因為大家都明白敵前撤退的巨大風險。   哈米爾卡皺緊了眉頭,時間緊迫,德雷帕農方向的羅馬軍隊最快兩天就能趕到這裡,而麵前的羅馬營壘又不是輕易可以攻下的,打時間差很不容易做到啊,一不小心就會陷入兩麵夾擊的尷尬境地。快速撤退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可難就難在這裡,要在羅馬人的眼皮子底下安全撤退,而且還要帶上所有的裝備以及厄裡克斯城裡的迦太基移民。迦太基統帥慢慢地走下城墻,在營地裡緩緩地踱步,身後除了貼身衛兵在十米外靜靜跟隨外,其他人都散去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了,因為大家都知道哈米爾卡的習慣,思考問題的時候不想有人打擾。   不知不覺中哈米爾卡來到了蒙毅的帳篷前,此時蒙毅父子正在仆人的指導下做著各種雜事。不知為何,哈米爾卡突然想找這個東方的戰士聊聊,也許是因為對方曾經軍人的身份,也許是對方坎坷的經歷,也許是神的指引,不管是什麼原因。   “大人,您來啦。”幾個人注意到了哈米爾卡後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在仆人的帶領下鞠躬問候。   哈米爾卡看到七歲的蒙華正用大眼睛好奇地注視著自己,便微笑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從桌上為自己準備的果盤裡拿出了一個無花果,塞到了蒙華的手中。   “我的大兒子也跟他差不多年齡,也許以後他們會是很好的夥伴。”哈米爾卡說完轉身示意蒙毅跟自己出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馬道上默默地走著,灰色的帳篷如同棋子一般排列有序,迦太基的戰旗在營地的上空迎風飛揚,吃過飯的士兵在軍官的帶領下已經開始在操場上操練起來,吶喊聲和武器碰撞聲不絕於耳。   “昨晚睡得好嗎?”哈米爾卡沒有轉身地問著。   “感謝大人,睡得很好,很久沒有睡的這麼踏實了。”蒙毅隔著半個身子的距離回答道。   哈米爾卡點了點頭,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蒙毅,似乎在猶豫是否應該把那些復雜的軍事問題告訴給這個剛剛才認識的異族人。蒙毅也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迦太基的統帥。   “你曾經是一個優秀的軍官,不妨我們來做個假設,如果你帶領的軍隊被兩股一先一後的敵人所威脅,你會怎麼處理呢?”   “先權衡一下雙方的實力,如果打的贏就用時間差先消滅最近的一支敵人,然後再攻擊另一支,或者見好就收。”蒙毅猶豫了一下說道。   “說的沒錯,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如果先到的一方有堅固的營壘,而且增援馬上就到,而後來的一方離你還有兩天路程,你會怎麼辦呢?”   “那就隻有馬上撤退才是最佳的選擇了。”   “是的,馬上撤退,但是敵前撤退風險很大,如果再加上還要帶上輜重和普通民眾。”哈米爾卡幾乎把撤退計劃全盤托出了。   蒙毅聽完陷入了沉思,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哈米爾卡滿懷希望地看著他,一個士兵趕著一群山羊走過了他們的身邊。蒙毅突然問那個士兵:   “這些羊是做啥用的?”   “吃啊,中午的午飯。”那個士兵覺得莫名其妙。   “大人,我有辦法了。”蒙毅笑著對哈米爾卡說道。   羅馬軍隊的原則是即便隻留宿一夜也要修築營壘,其營地大體上分為木質和石製這兩大類,前者多為行軍途中的臨時性休憩地,後者則基本是永久性住宿地。但無論材質如何,基本布局都萬變不離其宗,其形狀多為精心安排的正方體框架。邊緣是高1米的防護土堤,上麵還有木質的柵欄、護墻和走道,從而將整體高度拔升至3.5米左右。土堤外側常斜插著削尖的木樁,並挖有寬2.7-3.6米、深2.1-2.7米的壕溝鞏固,可以視情況灌入河水。每隔二十多米還要布置一座大型木塔,並安放弩炮等重型器械。軍營的正中央為軍團長或是執政官的營帳與集合廣場,周圍則按部隊建製豎立普通帳篷。彼此間都會留出充足空間,在起到一定的防火功能之餘,方便所有人不會在緊急狀態下擁擠踩踏。如果是永久性營寨,必定設有醫院、工房等輔助設施,以便能更好的獨立完成守備工作。   夜深了,喧鬧和忙碌的羅馬軍營漸漸陷入了沉寂中,勞累了一天一夜的羅馬士兵大多都進入了夢鄉。隻有寨墻上的崗哨和巡查的值星官還在盡忠職守。副執政官蓋烏斯.克勞狄烏斯警惕地注視著外麵漆黑的世界,不遠處布匿人的要塞和軍營靜悄悄的仿佛睡著了一般。克勞狄烏斯不敢大意,對麵那個狡猾的巴卡將軍已經讓他吃過好幾次虧了,如果不是元老院的家族朋友幫忙,恐怕這時候他已經被卸任押回羅馬解釋去了。好在援軍明天就會到達,而執政官盧塔提烏斯也已經在德雷帕農附近登陸,不日既將趕來,到時候就可以前後夾擊,徹底消滅這隻布匿狐貍了。   克勞狄烏斯正想著出神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在寂靜的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他睜大了眼睛,可是寨墻外如同潑過墨一般無法看清。突然傳來了一陣物體破空的聲音,克勞狄烏斯還沒反應過來時一枝一米長的標槍就插在了他麵前的城垛上。   “敵襲!敵襲!”哨兵發出了聲嘶力竭的警報。   崗樓上的的警鐘立刻響徹整個軍營,睡夢中被驚醒的羅馬士兵一邊咒罵一邊快速穿戴著盔甲,隨後在營房外列隊完畢,重步兵和騎兵在百夫長和值星官的帶領下聚集到了寨門口附近,隨時準備出門迎敵,輕步兵則被派往四周的寨墻上警戒。   來偷襲的布匿騎兵卻並不現身,隻是在黑暗中投了一陣標槍後就快速退去了。這種戰術令克勞狄烏斯疑惑不解,不敢貿然將軍隊派出營壘,對麵可是比狐貍還要狡猾的家夥呢,誰知道他會在黑暗中布置了什麼陷阱。突然對麵迦太基的軍營裡燈火通明,並傳來了震天動地的戰鼓聲。   “不好。”克勞狄烏斯想道,“布匿人要來劫營了,這鼓聲明顯就是剛才偷襲不成打算集結部隊強攻的信號。”   羅馬指揮官急忙命令全軍做好戰鬥準備,等那些布匿人跑到營門口就突然殺他個措手不及。鼓聲斷斷續續,一直沒有停息,可是就是不見布匿人殺過來,倒是對方的騎兵又在黑暗中投了幾次標槍。克勞狄烏斯不敢大意,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生怕對方又會想出什麼鬼花招來,還是以不變應萬變來的安全可靠一點。於是整個羅馬軍團就一直在營壘裡等待著遲遲沒有到來的進攻。直到天色微亮,大地開始復蘇,霧氣籠罩著原野。羅馬人早就因為全副武裝地整夜站立而疲憊不堪、哈氣連天。此時布匿人的鼓聲還是沒有停息,克勞狄烏斯大惑不解,一直等到外麵霧氣漸散,一切都清晰可見時,他方才派了一隊騎兵去偵察一下對麵的營壘。沒多久就見派出的騎兵快速馳回,在寨墻下大聲叫喊。   克勞狄烏斯見狀連忙帶上衛隊急馳到布匿人的營壘,隻見裡麵空空如野,隻剩下寨墻上快要燃盡的火把在劈啪作響,營壘正中央豎著一排木架,下方排列著十麵戰鼓,十隻山羊被前蹄綁在架子上,後蹄則不停地踢踩著鼓麵,發出震天動地的聲音。   晨霧中一支大軍正在通往利利巴厄姆的大道上有序的前進,一小隊偵騎前出數裡,後麵跟著整齊的步兵大隊,輜重部隊走在隊伍的最中央,緊接著的是大量平民的車隊,最後是騎兵部隊壓陣。整支隊伍如同一條沉默長蛇在蜿蜒前行,雖然沒有人高聲說話,但是在不斷地竊竊私語中所有的人臉上都露出惡做劇般的笑容。   哈米爾卡和蒙毅並肩騎在馬上觀察著眼前的隊伍,一萬五千名士兵再加上一千多名平民和大量的輜重被安全的從敵前撤退。哈米爾卡送了一匹好馬給蒙毅,以獎勵他做出的巨大貢獻。這時後方有馬蹄聲由遠及近,吉哈斯塔還沒有勒住急馳中的戰馬就大喊起來:   “巴力神在上,最後一批負責騷擾羅馬人的努米底亞騎兵回來了,那些拉丁傻瓜在軍營裡站了一整夜,估計現在都已經傷風感冒了。”說完後用贊許的眼神看了一眼蒙毅後大笑著策馬向著隊伍前方奔去。   哈米爾卡和蒙毅不約而同地深吸了一口霧氣再緩緩吐出,然後相視而笑,接著兩人撥轉馬頭,伴隨著縱隊小步前行,旗手和衛隊則緊跟其後。   “你是怎麼會想到這個妙著的?”迦太基統帥饒有興趣的注視著這個令他有點佩服的異鄉人。   “很久以前,在我的家鄉出現了一位偉大的軍事天才,他謀略過人,戰功赫赫,後來他把自己的思想寫成了一本書。”蒙毅一邊仰頭回憶一邊接著用標準的秦語說道,“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哈米爾卡在馬上默默重復著蒙毅說的最後一句話,雖然他不明白這句東方的語言,但他大概能猜出所表達的意思。   “那個偉大的軍事天才叫什麼名字?他寫的書叫什麼?”   “那位偉大的天才叫孫武,他寫的書叫《孫子兵法》。”   利利巴厄姆軍港外海浪濤天,覓食的海鷗在烏雲中穿梭翱翔,一支由十艘三排槳戰船組成的艦隊正嚴密監視著這個迦太基人在西西裡島上最後的基地。在德雷帕農附近卸載完部隊的羅馬主力艦隊正在快速趕來執行封鎖任務。狂風將船帆和戰旗吹地獵獵作響,羅馬步兵在甲板上檢查和保養著裝備,乾完了活的水手不是百無聊賴的在艙底睡覺,就是爬到桅桿的高處眺望遠方。   天際處一個黑點引起了哨兵的注意,很快黑點越來越近,是一條五排槳的大船,船帆上巨象的圖案隱約可見。立刻警報聲響起,前一刻還無所事事的羅馬人馬上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就在這時,迦太基戰船的桅桿上懸掛起了代表使節的旗語。   “停止攻擊,全艦隊保持警戒。”羅馬人的艦隊指揮官下令之前又讓哨兵認真確認了一下,“讓對方降下船帆,靠近我艦,跳幫過來接受檢查。”   沒過多長時間,接受完嚴格盤問的迦太基戰船繼續掛帆啟航,目的地就是不遠處的利利巴厄姆軍港。   哈米爾卡指揮著自己的軍隊抄小路避開了在德雷帕農登陸的羅馬人,終於在第三日正午時分看到了利利巴厄姆高聳的箭樓和城門。在馬上的哈米爾卡百感交集,差不多六年前他就是在這裡踏上了西西裡的土地,在為元老院收拾殘局的同時開始了自己獨擋一麵的戰鬥歷程,現在早已威名遠播的他又回到了起點,這是命運對他的捉弄嗎?遠處塔樓上傳來了詢問的號角聲,隊伍裡立刻也響起了回應的號聲。不一會兒,一匹快馬從城門中馳來,馬上的傳令官在哈米爾卡的麵前停下並行了軍禮。   “巴卡將軍,元老院的信使剛剛到達,有重要的指示給您,請您馬上進城。”傳令官說完猶豫了一下,“吉斯科總督要求你在城外紮營,所有軍人不得入城。”   吉哈斯塔聽完大怒,剛想發作便被哈米爾卡製止,等對方走後,吉哈斯塔憤憤不平地說道:   “這個膽小的吉斯科,天天躲在安全的城堡裡吹牛皮,我們在和羅馬人拚死拚活,他隻會把功勞都算在自己頭上。我們就把軍隊拉進去他敢咋地?”說完對著地麵吐了一口痰。   哈米爾卡並沒有將軍隊開進城市,而是在城外紮好了營壘,並安排好了從厄裡克斯帶來的平民,他讓吉哈斯塔負責營壘的修建及安全工作,自己則帶著蒙毅和幾名部下去城裡見元老院的使者。   利利巴厄姆做為迦太基在西西裡控製最久的幾座要塞型城市,其規模和繁榮程度要超過厄克裡斯好多倍。其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它的防禦體係,高5.8米的實心城墻以石灰巖製成,並用石塊和泥磚加固。城墻前方有一條寬度超過28米的溝渠。長方形的塔樓、築有防禦工事的城門及便道分布於城墻之上。進入城市後映入眼簾的便是各種莊嚴的神廟、高大的塔樓、密集的住宅區、鋪著花崗巖的中央廣場、甚至還有為戰象所使用的象棚,無處不體現出迦太基幾代人在這裡留下的痕跡。進城的主乾道兩邊種植著檸檬樹和冷杉,來往的商販用運送著小麥、橄欖油、無花果等當地特產。隻不過隨著製海權的喪失,海港被羅馬艦隊封鎖,除了生活用品還能保證之外,許多的奢侈品就無法滿足貴族和富人的需求了。   哈米爾卡一行人在衛兵的帶領下,穿過人流到達了城市的核心地帶——總督官邸。在將武器交給衛兵保管之後,仆人帶著他們穿過大理石門廊和裝飾的無比奢華的過道,來到了宅子中央的一個庭院處,庭院的中央有一座維納斯雕像的噴泉,院子四周的架子上掛滿了葡萄滕,而葡萄滕下麵則站立著幾個衣裝華麗的人。   “啊,巴力神在上,尊貴而又勇敢的哈米爾卡統帥,我謹代表元老院和迦太基的人民,對你做出的偉大功績致以最崇高的問候。”站在最中間的套著紫色外衫的元老院特使微笑著伸出手臂向前歡迎。   “感謝眾神的保佑,尊敬的裘巴議員。”哈米爾卡也同時伸出了雙臂和對方儀式性地擁抱了一下。哈米爾卡注意到了邊上吉斯科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   “整個迦太基都在歌頌你的偉業,人們爭先恐後地前往比爾薩山的艾斯蒙神廟和城市廣場的雷瑟夫神廟為你和你的家人祈福,上個月元老院宣布以你的名義舉行一周的賽馬和獵象競技。你的威名已經傳遍了整個地中海。”裘巴像演說一般地贊美著哈米爾卡,身後的吉斯科等人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感謝元老院對在下的褒獎,為迦太基服務是我應盡的職責。”哈米爾卡故意不去看吉斯科那張鐵青的臉。   “對了,我正打算去厄裡克斯城找你,沒想到你居然來了利利巴厄姆。”裘巴好奇地問道。   “巴卡統帥,你為何擅自放棄厄裡克斯?難道你不知道那個要塞和軍港對於我們的重要性嗎?”吉斯科突然發難地問道,裘巴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   “我本來是在厄裡克斯,但是羅馬人在德雷帕農附近登陸了,你的人擅自放棄了德雷帕農,為了避免被包圍,所以我隻好撤退到了利利巴厄姆,這有什麼錯嗎?吉斯科總督大人?”哈米爾卡不緊不慢地回答道。   “你應該在那裡堅守,我會去支援你的。”吉斯科爭辯著。   “支援?你在這裡隻有不到五千的人,而羅馬人又從本土增派了兩個軍團過來,我們全部加上也隻有羅馬人數的一半不到。”哈米爾卡輕蔑地看著吉斯科漲紅的臉。   “就算是這樣你也應該死守才對,你有港口,海軍會送來增援和補給。”吉斯科咆哮了起來。   哈米爾卡啞然失聲,這隻豬還不知道羅馬人已經掌握了製海權嗎?他身後的軍官都憤憤不平的看著總督,倒是蒙毅因為聽不太懂腓尼基語而麵不改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個嘛,正是我來這裡的一部分原因……”裘巴議員尷尬地咳嗽了幾聲,“哈農的增援艦隊在阿加特斯海域被狡猾的拉丁艦隊偷襲了,雖然我們進行了英勇的戰鬥,但是還是失去了戰場,不過拉丁人也損失很大。”   “巴力神在上,那我們完蛋啦?”吉斯科現在才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說出這句話。   “我想尊敬的裘巴議員應該不隻是來通報這個令人沮喪的消息的吧?元老院和公民大會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哈米爾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裘巴屬於騎墻派,漢諾議長會派他來,看樣子事情應該無可挽回了。   “是的,巴西德大人,這次元老院派我來是想通知你,經過元老院和公民大會,還包括一百零四人議會認真研究討論,所有人都認為現在應該是光榮結束這場戰爭的時候了。”裘巴說完從袖子裡掏出了元老院的正式公文。   哈米爾卡突然感到了一陣悲涼,雖然剛才已經猜到了一些,但是當自己親耳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有點無法相信。六年的奮鬥就這樣白白的浪費了,如果從戰爭爆發算起有二十三年啊,整整一代人的鮮血和努力。而已經在西西裡生活了一百七十多年的迦太基人將會永遠失去自己的家園。這不是他的錯,因為他從沒有輸過一場戰鬥,但是最後卻要他來承擔這個不幸的後果。   “元老院授權你為我方的全權代表與拉丁人進行談判,談判結束之後你跟我同船返回迦太基,元老院要授予你月桂冠。”裘巴補充完了最後一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