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伊比利亞(六)(1 / 1)

在位於梅塞塔高原南部的群山中,塞爾特伊比利亞人的黃色帳篷布滿了幾個山頭,一支五萬人的大軍正在這裡集結,準備向南進攻不知死活的迦太基人。在中軍大帳裡,國王印多提斯正在和部族的首領們商量著軍情,所有的人都顯得勝券在握,隻有伊斯托拉提歐斯在邊上坐立不安。   “伊斯托拉提歐斯,不用太擔心,那些該死的布匿人隻有一萬人,而我已經把韋爾瓦河流域以南的塞爾特部落都召集來了,我們的兵力是他們的五倍。”印多提斯誌得意滿地看著伊斯托拉提歐斯。   “尊敬的印多提斯國王,我現在擔心的是我的妹妹和我的族人的安危。”伊斯托拉提歐斯滿臉焦慮地回答道。   “你那美麗的妹妹估計已經被神召走了,阿巴斯不是說他親眼看見那個魔鬼一樣的麥勒卡特親手殺了她嗎?”想到埃爾切那迷人的長相和誘人的身姿時印多提斯內心還是感覺萬分可惜,“你的族人估計也被那些布匿人屠殺光了,我的探子回報說瓜達爾基維爾河穀已經空無一人了。”   伊斯托拉提歐斯臉色蒼白地坐在椅子上,不願意相信印多提斯說的話,但是他又沒有任何證據能夠否定印多提斯消息的真實性,其他人則鄙視地看著這個仿佛失去了精神支柱的圖爾德塔尼人的首領。   “探子報告說那個該死的巴卡已經率領全軍向著我們的方向過來了,真是個不知死活的家夥。我們明天全軍出發,估計兩天後就會和他們遭遇。”印多提斯掃視了一遍在場的人後接著說道,“諸位立即回到自己的部隊做好準備,神靈會保佑我們的,三天後我們將會消滅那些該死的布匿人。”   “到時候我要用哈米爾卡和麥勒卡特的血來祭奠埃爾切和我的族人。”伊斯托拉提歐斯握緊了腰刀的把柄發誓道。   迦太基軍隊已經在這片霧氣終年不散的大山中行軍了整整三天,對比完當地族人和斥候的多份報告後,哈米爾卡得出了最終的情報,印多提斯已經召集了許多部落,拚湊了大約五萬人馬,正在向著自己而來,不出意外今天正午就會在山的另一頭遭遇,而伊斯托拉提歐斯和他剩餘的軍隊也在其中。聽說對方有五萬之眾,大家不免都有些緊張,隻有哈米爾卡和蒙毅神態自若。   “敵人雖多,但卻是烏合之群,而且各部族之間勾心鬥角,坐壁上觀和出工不出力的應該較多。我們隻要集中力量擊潰印多提斯的軍隊,其他人估計就不攻自破了。”蒙毅給大家分析著。   “我在從圖爾德塔尼人營地出發前就已經派人回加迪斯,調遣戰象前來助陣,阿德巴爾已經回去接應,應該很快就能趕到。”哈米爾卡補充道,“巴力神在上,此戰之後,莫雷納山脈將盡在我等掌握之中,大家一定要全力以赴。”   會議結束後,蒙毅便將實情告知了埃爾切,埃爾切聽完又喜又悲,喜的是知道哥哥目前一切安好,悲的是雙方馬上又要兵戎相見,哥哥和族人的命運難測。蒙毅不知該如何安慰公主,隻能以軍務繁忙為由匆匆告辭。埃爾切看著蒙毅離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在這幾天的相處中,她能感覺到這個男人是個外表堅強但是內心細膩的人,雖然平日裡言辭不多,但是話裡卻經常能感覺到關心之意。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對自己的尊重,成為俘虜的那時起,她的命運就被這個男人所掌控,埃爾切隨時做好被他侵犯的心理準備,這在伊比利亞這個地方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可是蒙毅卻對她無比的尊重,從沒有冒犯過她,哪怕是碰她一下都沒有。埃爾切對自己的魅力非常的自信,可是在蒙毅麵前這種自信卻仿佛消失了,他是不喜歡自己嗎?埃切爾有時會偷偷地想。但她從蒙毅看她時躲閃的眼神中能判斷出來,他是喜歡自己的,這是女人的直覺。難道說他是個閹人?想到這連埃爾切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唉,這個時候應該先為哥哥的安危擔心啊,那個蒙毅畢竟還是自己哥哥和族人的敵人,怎麼能胡思亂想呢?”埃爾切用力甩了甩頭,努力想把這些奇怪的想法從腦海中趕走。   正午的驕陽將梅塞塔高原上沒有密林保護的土地曬成了一塊塊熱氣騰騰的燒餅,揮汗如雨的伊比利亞士兵一邊在烈日下行軍一邊詛咒著這該死的天氣。龐大的行軍縱隊如同行軍蟻一般在大地上緩慢地蠕動著。印多提斯胸有成竹地驅使著手下的士兵,以便讓他們盡快和迦太基軍隊遭遇,晚上他還打算用哈米爾卡的人頭來祭祀眾神呢。   前方的櫟林之處突然傳來了隆隆的雷聲,許多人期待著仰頭看向天空,可是除了讓人睜不開眼睛的太陽之外,並沒有半絲雲彩的痕跡。伊斯托拉提歐斯突然回過神來,這不是雷聲而是馬蹄聲,就在他準備預警的一瞬間,從樹林中沖出了殺氣騰騰的迦太基騎兵,為首的將領金甲紅纓,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麥勒卡特.蒙!”伊斯托拉提歐斯失聲叫了起來,一些見識過蒙毅厲害的伊比利亞人也一邊叫著一邊驚慌失措的轉身就跑,龐大的隊伍頓時混亂不堪。阿巴斯氣極敗壞地指揮著部隊上去迎戰,隻一個回合便被蒙毅斬落馬下,印多提斯見到弟弟被殺,尖叫著命令所有人不許後退,而蒙毅率領著數百騎兵在敵陣中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漸漸冷靜下來的伊比利亞人發現對方騎兵人數不多,便重新鼓起了勇氣,在軍官的驅趕下向著迦太基人沖去。蒙毅並不戀戰,沖殺一陣之後迦太基人在號角聲中快速地脫離了戰場,重新逃回了樹林深處。   “沖上去,追上去,抓住他們,殺死他們。”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的印多提斯發瘋地命令道,重新鼓起士氣的伊比利亞士兵狂叫著向著對方逃走的方向亂轟轟地追殺過去。   前方的迦太基人漸漸地不見了蹤影,而樹林在不遠處也慢慢變得稀疏起來,伊斯托拉提歐斯邊追邊隱隱感覺有些不對,還來不及多想,他就已經和眾多的士兵追出了樹林。眼前突然豁然開朗起來,對麵是一大片的高地,種類繁多的小花在高地上競相開放。伊斯托拉提歐斯還來不及欣賞這一美景就被高地頂端站滿的人群所驚嚇到了。迦太基全軍已經在高地上布好了陣型,盔甲和兵器在陽光下閃著寒光,伊斯托拉提歐斯就這樣稀裡糊塗地沖進了對方的陷井裡。   其他伊比利亞人也發現了高地上的敵人,軍官還沒來得及叫喊,對麵就射來了密如冰雹的石彈,迦太基軍中的巴利阿裡投石手終於有機會一展身手了。沒有盾牌保護的伊比利亞人在慘叫中紛紛抱頭倒地,伊斯托拉提歐斯的坐騎也被石彈打中腦袋後悲鳴著將他摔到了地上。一直等到後方盾兵氣喘籲籲趕到後,伊比利亞人的戰線才開始緩慢地向前推進。伊斯托拉提歐斯躲在盾牌後方從縫隙中觀察著對麵迦太基軍隊的陣型,對方擺的陣型和上次交戰時差別不大,同樣也是步兵居中,騎兵分布在兩翼,隻是上次沒有遇到這麼恐怖的石頭雨。   “看樣子對方上次還算是手下留情了。”伊斯托拉提歐斯一邊聽著石頭打在盾牌上的“砰砰”聲一邊暗暗想著。   見對方已經推進到一定距離後,巴利阿裡士兵立刻停止投擲並向著陣線後方退去。伊比利亞一線的士兵馬上就感覺到壓力瞬間消失,受盡了石頭折磨的士兵們終於鬆了一口氣,從盾牌後大吼著沖出,向著對方殺去。突然天空中傳來物體刺破空氣的聲音,緊接著無數的標槍從天而降,立刻在人群中激起了一片的血霧,許多剛發起沖鋒的士兵還沒看清楚就被紮成了刺蝟。標槍雨不停地傾瀉著,受不了這樣打擊的伊比利亞人馬上轉頭就跑,站在後方的伊斯托拉提歐斯暗自慶幸自己因為盔甲太重沒有沖在最前麵。   眼見第一輪的進攻被擊退,印多提斯馬上調兵遣將,靠著人多勢眾,立刻發起了第二輪的進攻。伊比利亞士兵頭頂著盾牌,排成密集的方陣向著迦太基人慢慢地蠕動,標槍還在投擲,但是效果明顯沒有原先那麼好了,伊比利亞人低落的士氣終於又有所回升。當推進到足夠近距離的時候,對方密林般地長槍已經到了眼前,雙方士兵都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吶喊聲,彎刀終於對上了長槍。此時後方匆忙趕到的騎兵部隊也加入了戰鬥,而努米底亞人這次沒有選擇打帶跑戰術,兩翼頓時爆發了血腥的騎兵混戰。   在戰線的中央地段,伊斯托拉提歐斯率領著自己的族人勇敢地發起了沖鋒,為了給公主報仇,也為了一血前恥,圖爾德塔尼人麵對著迦太基的槍林前履後繼地拚死進攻。眼見麵前的迦太基陣型有所鬆動,伊斯托拉提歐斯高呼著復仇的口號,勇猛地沖在了最前麵。在伊比利亞人數優勢的重壓下,整個迦太基陣線都開始緩緩地後退,在後方觀陣的印多提斯見狀大喜,立刻將自己最精銳的衛隊調到了身邊,這些身配弓箭手提彎刀的戰士是他最後的王牌,隨時準備等中央地段一有突破就投入作戰。   伊斯托拉提歐斯此時越戰越勇,他砍翻了一名試圖阻擋他的迦太基士兵後突然發現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不可能,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居然是埃爾切。他又揉了下眼睛,確實是他的妹妹。埃切爾正騎在馬上,穿著去年生日時自己送給她的鑲嵌銀絲的長袍,那個“麥勒卡特.蒙”正騎馬站在她的身邊。   “埃爾切!埃爾切!”伊斯托拉提歐斯摘下頭盔大聲呼喊著,這時埃爾切也循聲在人群中找到了伊斯托拉提歐斯,於是她也大喊著哥哥的名字。   “這是怎麼回事,妹妹沒有死,她看上去非常好,印多提斯說謊?”狐疑的伊斯托拉提歐斯快速地思索著。   這時高地上又傳來了妹妹熟悉的聲音。   “不要再打了,伊斯托拉提歐斯,不要再為貪婪的印多提斯賣命了,伊斯托拉提歐斯,你聽到了嗎?”   “埃爾切,他們沒有傷害你吧,我們的族人呢?那些被俘的人怎麼樣了?”伊斯托拉提歐斯隔著人群大喊著,漸漸身邊還在戰鬥的人都停了下來,驚奇地看著這兩個隔空喊話的人,中央戰場出現了難得的安靜。   “伊斯托拉提歐斯,我很好,他們沒有傷害我,一點點的傷害都沒有。我們的族人也都沒事,那些被俘的人都已經獲得自由了。相信我,伊斯托拉提歐斯,不要再流無謂的血了!哥哥!求你了!”埃爾切一邊哭著一邊喊道。   “印多提斯,你這個雜種,你居然欺騙了我。”伊斯托拉提歐斯怒火中燒,而所有看到並聽到公主喊話的圖爾德塔尼人都明白自己被人利用了,中央戰線的戰鬥立刻就停止了。   “這個該死的混蛋,這個圖爾德塔尼狗。”印多提斯眼見到手的勝利因為埃爾切的出現瞬間化為了烏有,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射死她,射死那個背叛伊比利亞人的女巫婆。”印多提斯沖著埃爾切的方向瘋狂地叫喊著,他手下的精銳衛隊立刻拉滿了弓弦。   對危險毫無察覺的埃爾切還在焦急地呼喚著哥哥,突然密集的箭雨從空中襲來,夾帶著風聲的箭頭閃著寒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枝枝都打算奪去她的性命。   “不!不!”發現危險的伊斯托拉提歐斯狂呼了起來,這麼密集的箭雨,妹妹是不可能躲的過去的。眾神啊!   埃爾切剛剛察覺到危險時,身邊一個身影閃過,她在驚叫聲中被人撲下了馬背,緊接著這個人死死把她壓在身下,令她動彈不得,她聞到了對方身上熟悉的氣味,是那個男人,他居然救了我。身邊的坐騎在箭雨中慘叫地跌倒在地,而壓在她身上的人卻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埃爾切感覺仿佛過一個世紀那麼久,突然她感覺有什麼東西滴到了她的身上,她把手伸到眼前,是血,很多的血。她的內心突然驚恐萬狀,眾神在上,千萬不要是他的血。   當護衛將身中數箭的蒙毅從埃爾切身上抬起時,埃爾切尖叫著撲了過去搖晃著已經快要陷入昏迷的蒙毅。   “不要死,求求你千萬不要死。”埃爾切一邊抱著蒙毅一邊哀求道,“你對我做什麼都行,求求你別死。”   “放心吧,我不會死的。”蒙毅忍著痛楚對著哭得淚雨梨花的埃爾切露出了一點微笑,為了這個微笑他幾乎疼地快要暈死過去了。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悠揚的號角聲與震撼大地的腳步聲,蒙毅在昏迷之前看到哈米爾卡和阿德巴爾率領著戰象部隊出現在了戰場上,巨大的戰象橫掃了驚恐的伊比利亞騎兵,迦太基步兵開始發起了反攻,參加反攻的還有剛剛倒戈過來的圖爾德塔尼人,在一片混亂中伊斯托拉提歐斯憤怒地將彎刀插入了印多提斯的胸膛。   在埃爾切的懷中,蒙毅終於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