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伊比利亞(七)(1 / 1)

蒙毅夢到了父親和母親,他又回到了小的時候,在家門前的大槐樹下和幾個同族的孩子玩著打仗的遊戲。陽光明媚,喜鵲在枝頭唱著歌,母親正在廚房裡和仆人一起忙碌著,蒸熟了的饃的香氣令他饞涎欲滴,這時母親叫著他的小名讓他進來吃飯……   “蒙毅,蒙毅,吃東西了……”蒙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夢中母親的樣子突然變成了埃爾切擔心的臉龐,蒙毅突然感覺頭部一陣巨痛。   “吃點東西吧,你已經昏迷了好幾天了。”埃爾切一邊說一邊將用嘴吹涼的燕麥粥送到了蒙毅的嘴邊。   好香啊,和家鄉的饃的味道怎麼那麼像,精神恍惚的蒙毅很快又暈迷了過去。   這次蒙毅夢到了少年時參加王室操典時的情形,在鹹陽宮大殿前的廣場上,呂相邦代表大王和他們這些從貴胄中精選出來的少年子弟說了一番話,可惜他說了些什麼,蒙毅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呢?他隻記得所有人都在歡呼,太吵了,耳朵都快震聾了……   “蒙毅,蒙毅,快醒醒……”蒙毅勉強的睜開了眼睛,怎麼那些同時入隊的同袍都不見了,麵前是埃爾切關心的樣子,她的身後站著哈米爾卡,全身還是疼痛的厲害,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感覺怎麼樣?蒙毅,我們已經回到瓜達爾基維爾河穀了,莫雷納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哈米爾卡關切地注視著自己的夥伴,蒙毅感覺到房間裡站了好多人,都在關心地看著自己,“大家都來看望你了,希勒諾斯和伊斯托拉提歐斯親自去山中采了能治愈你箭傷的草藥,這些天一直是埃爾切在照顧你。蒙毅,蒙毅……”看著埃爾切白皙的臉上熬出的黑眼圈,蒙毅又再次睡了過去。   這次蒙毅夢到了自己成親時的情景,眼前全是紅色和人影,父親和母親笑得合不攏嘴,新娘子是鹹陽一家大戶的小女兒,他自己隻見過兩次,唯一的印象就是白皮膚和大眼睛,不知道她說話好聽不,剛要入洞房,怎麼蒙武闖進來了,這家夥的嗓門也太大了吧……   “麥勒卡特,快醒醒!”   “咦,蒙武這家夥怎麼也知道我叫麥勒卡特?”蒙毅睜開眼睛,蒙武怎麼變成了阿德巴爾,身上還是疼得厲害,不過好像手腳已經可以動了。   “哈哈,你終於醒了,士兵們都很擔心你,特別是努米底亞的兄弟們,你都已經躺了十天了。”阿德巴爾的大嗓門令邊上的埃爾切皺起了眉頭,咦,埃爾切怎麼這麼像夢中的新娘子。   “你要快點好起來哈,要不然大家不會放過那幾個醫生的,連希勒諾斯都在幫醫生煮草藥呢。”阿德巴炙還想再說就已經被生氣的埃爾切推出房間去了,埃爾切怎麼力氣這麼大,蒙毅又睡著了。   這次在夢中蒙毅正抱著剛出生不久的蒙華,蒙華一直在嘎嘎地笑著,玩著玩著蒙華就趴在自己的身上睡著了,這個小家夥好重呀,壓得他手臂都有點麻了,口水流到了他的身上……   蒙毅突然自己從睡夢中醒了過來,房間裡靜悄悄的,床頭有一盞油燈在滋滋地燃燒,光影下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埃爾切正趴在他的身邊,頭枕著蒙毅的手臂睡著了。蒙毅輕輕地將她的頭抬起,慢慢地抽出了手臂,再緩緩地將埃爾切的頭盡量放舒服一點,睡夢中的埃爾切隻是喃喃地嘟噥了幾聲,就又睡熟了。   蒙毅感覺身體已經好多了,隻是因為長期臥床而全身酸痛、手腳麻木,他試著慢慢坐了起來,床鋪發出了幾聲吱呀的響聲。蒙毅環顧四周,發現這裡是埃爾切的房間,自己正躺在女主人的床上,看著身邊熟睡的埃爾切,這麼多天應該都是她在照看自己吧,真是辛苦她了。蒙毅忍不住輕輕撫摸著她那一頭栗色的秀發,這還是蒙毅第一次主動碰觸這個美麗的女子,聞著滿屋子淡淡的草藥味,屋角還有一些備用的繃帶與擦洗身體的用具。難道這些天都是她幫自己擦洗身體的嗎?蒙毅想著突然臉紅了起來。   清晨時蒙毅再次被窗外清脆的鳥鳴聲吵醒,昨晚他居然坐在床上就睡著了。溫柔的陽光照進了房間,正好沐浴在還趴在床頭熟睡的埃切爾的身上,蒙毅忍不住觀察著身邊的睡美人,白皙的臉龐因為勞累而憔悴,長長的睫毛伴隨著呼吸在微微地顫動,高挺而端莊的鼻梁,小巧如櫻桃般的嘴唇。正當蒙毅在偷看埃爾切的時候,仿佛有所察覺的公主突然醒了過來。而蒙毅急忙像做了壞事的孩子一樣轉過臉去。埃爾切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突然她看到正在注視著自己的蒙毅。   “你醒啦?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埃爾切像個小姑娘似地激動地跳了起來,“你今天感覺好些沒有啊。你不要亂動啊,身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好呢,醫生有交待過。”說到一半,埃爾切突然感覺到不好意思,慌忙住嘴走到窗邊假裝看著外麵的風景。   “這些天都是你在照顧我吧,”蒙毅看著埃爾切美麗的背影,能感覺她羞紅的臉和因為激動而劇烈起伏的胸脯。   “真是太辛苦你了。”蒙毅動情地說道。   “可是你救了我的命啊。”埃爾切轉過身,勇敢地看向蒙毅,“我們圖爾德塔尼人都是知恩圖報的。何況我是你的……”   埃爾切還沒說完房門就被推開了,哈米爾卡和希勒諾斯走了進來。看到已經坐起身的蒙毅時,兩個人的眼中都透露出止不住的喜悅。   “巴力神在上,我的朋友,你終於醒過來了,太好了。”迦太基統帥激動得都有點語無倫次了,“我真是擔心死你了,你現在感覺如何?先別坐起來。”   希勒諾斯則興奮地馬上跑出去向其他人報告這個好消息。   “哈米爾卡大人,感謝你的關心,我現在感覺好多了。”蒙毅掙紮著想坐到床邊站起來,哈米爾卡和埃爾切急忙一起過來幫忙。   “你現在還不能亂動,醫生說至少要三個月你才能痊愈。”哈米爾卡關切地說。   “哈米爾卡大人幾乎每天都會來探望你,隻不過你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所以不知道。”埃爾切一邊幫蒙毅坐好一邊還幫他披了一件外衣。   “自家兄弟,應該的,多餘的話不用說,你其實最應該感謝的是埃爾切公主,這麼多天她一直寸步不離地照顧你,比我要操勞的多了。”哈米爾卡笑著對蒙毅說完還眨了眨眼睛,蒙毅和埃爾切的臉立刻都紅了起來。   “我想出去走走,曬曬太陽,躺了這麼久,身子骨都快散架了。”蒙毅一邊說一邊掙紮著想站起來,哈米爾卡和埃爾切對視一下,沒有再勸阻他,因為他們知道對於一頭雄獅來說,不能奔跑是最痛苦的事情。   當兩個人攙扶著蒙毅慢慢走出大門的時候,門外站滿了聞訊趕來的人群,密密麻麻一直排到了廣場上。其中有他的一些老朋友,更多的則是不認識的迦太基士兵和伊比利亞人,所有人在看到蒙毅露麵的一瞬間都爆發出了歡呼聲。   “麥勒卡特.蒙!麥勒卡特.蒙!麥勒卡特.蒙!”   蒙毅看著激動的人群忍不住熱淚盈眶,他在異鄉這麼多年,內心深處一直找不到歸屬感,從現在這一刻起他感覺到了那種久違的親情,這裡就是他的家,這些人都是他的家人。   隨著身體逐漸康復,每天都有很多人來探望蒙毅,哈米爾卡每天都會從繁忙的軍務中抽出一點時間來陪伴他一會兒,和他聊一聊最近對於莫雷納地區部族的管理,最重要的還是對山脈各處礦藏的管理和開采問題。哈米爾卡高興地告訴蒙毅,第一批開采出來的銀礦石已經開始提煉,居說含銀度相當得高。   伊斯托拉提歐斯也來探望了蒙毅,這個高大的伊比利亞首領和他的妹妹簡直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對雙胞胎。麵對蒙毅時伊斯托拉提歐斯內心深處相當的愧疚,因為他覺得如果一開始就答應了哈米爾卡提出的條件,就不會發生後來那麼多的事情,蒙毅也不會為了救埃爾切而受傷,可是現在一切後悔都沒有用了。而蒙毅卻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似的,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這就更加令這位性情直率的漢子內心感覺到虧欠無比。   希勒諾斯來探望蒙毅的時候通常都喜歡談論自然科學和一些最新的科技。他告訴蒙毅目前莫雷納礦區已經引入了地中海東部地區的新技術,開鑿隧道和豎井實現了暗河的改道,且新技術被應用到將水從豎井中抽取出來。提煉金屬礦石的加工工序則相對比較費時費力。首先,含有銀及通常還混雜鉛的礦石被碾碎於奔騰的水流之中,而後被加以篩選,這一工序要重復兩遍。隨後礦石被置於一個爐窯之中,以便讓銀從石塊和鉛中分離出來,之後提煉出來的白銀會裝船通過河道被運往加迪斯城。希臘學者樂觀的估計南北礦區的日產量至少可以達到二萬德拉克馬的水平。   在蒙毅康復的這段時間裡還是由埃爾切繼續照顧,所有的人都沒有意見,甚至很多人還非常的期待。而他們兩個人似乎也達成了某種默契,就像一層窗戶紙,誰都不願意先捅破,倒是其他人都看在眼裡。哈米爾卡特別贊成這樁好事,因為如果能夠和圖爾德塔尼人聯姻,對於迦太基控製莫雷納山脈將會非常得有益,何況從私人感情上來說,哈米爾卡也很希望一直形單影隻的蒙毅能夠有個陪伴的人。而伊斯托拉提歐斯也很了解妹妹的心思,隻是這種事實在不方便從女方家人的嘴裡說出來。而阿德巴爾和希勒諾斯等人則天天在邊上旁敲側擊,打著邊鼓,隻可惜兩個當事人卻一直閉口不談。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在埃爾切的細心照顧下,蒙毅的身體康復速度好過預期。在冬天即將來臨之際,哈米爾卡已經處理好了關於莫雷納山北山南的一切事務,采礦工作也進行得無比順利,大批的黃金白銀被運往了加迪斯,再由船隊運往迦太基,在償付給羅馬的每年賠款後其餘的則用於改善迦太基的經濟狀況。   在一天的早晨,哈米爾卡走進了蒙毅的房間(其實是埃爾切的房間),蒙毅此時正和埃爾切一起默默吃著早餐。   “怎麼樣,我的朋友,你現在能騎馬了嗎?”哈米爾卡一語雙關地問道,說完偷瞄了一眼邊上紅了臉的埃爾切。   “傷口已經基本痊愈了,還好當時穿的是巴卡家族的祖傳盔甲,防護性強了不少。”蒙毅假裝沒明白哈米爾卡的另一層意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哦,那就好,那就好。”哈米爾卡很喜歡揶揄這兩個人,“那我們明天就出發回加迪斯吧。”   話音剛落,正在吃飯的兩個人就同時變了臉色。做為軍人和父親,蒙毅回加迪斯都毫無意見,隻是現在住的這個地方已經快變成他的家了,他有點放不下這裡,尤其是某個人。而埃爾切也知道蒙毅不可能永遠住在這裡讓她來照顧,遲早有一天會離開這裡回到加迪斯去的,可是她仍然很難接受這樣的分別。   “我幫你去收拾一下吧,還有很多藥物要帶在路上用呢。”埃爾切忍著心痛的感覺站起來說道。   “是啊,是要收拾呢,你自己的行李也要叫人打包好,希望不要帶太多東西。”哈米爾卡話音剛落,兩個人就愣在了當場。   “有什麼好奇怪的,公主大人當然也要一起走啊,還要煩勞你一路上照顧這個剛能騎馬的家夥呢。”哈米爾卡看著兩個心情大起大落的人心裡開心的不得了。   “可是我哥哥會同意嗎?我畢竟是……”埃爾切有點不太相信命運如此眷顧自己,而邊上的蒙毅已經喜形於色了。   “啊,放心吧,伊斯托拉提歐斯首領那裡我已經和他說過了,他非常支持我的決定,他說做為圖爾德塔尼人的傳統,埃爾切是蒙毅的俘虜,又被蒙毅救過一命,那就相當於欠了對方兩條命了,這輩子跟著他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哈米爾卡打著哈哈說道,“你們自己收拾吧,明天一早大軍開拔。”說完就自顧自地走了,隻留下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在那兒遐想聯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