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吾道不孤,源自漢卿1脈(1 / 1)

“誰呀?”   鄧芝步履輕捷地走過來,隔著門縫看到一人生得儀容不俗,神采外耀,披著一件羊絨大氅,另一人劍眉星眼,綸巾青袍,像是飽學之士。   “今日敝舍不會客。”鄧芝一眼認出徐庶,沉吟了下。   “誰說我們是客?”   賴雄目光清正,上前一步逼視道:“難道我們就不能成為伯苗功成名就路上的貴人嗎?”   鄧芝直直愣住了,喉頭哽了一下,胸腔中忽地湧起一種又酸又熱的苦澀。   等到他調整好思緒,目光堅毅道:“閣下既推誠相見,鄧某也不藏著掖著了,鄧某雖駑鈍之材,卻也想著立不世之功。”   賴雄撫掌稱妙,慷慨陳詞抒發心境:   “遠客登門造訪,友人攜酒暢談天下,不失為亂世佳話也。”   賴恭為了養望,沒少乾雇覓車馬、饋贐贈物的厚道事。廣結誌同道合的士人,是每個家族子弟的必修課。   不知何時,鄭氏已悄然臨近鄧芝身後,大聲訓道:“伯苗,隔著門扉和貴客說話,你不覺得失禮嗎?”   鄧芝趕緊為賴雄、徐庶開門,門扇劄劄兩下越來越歪了,他不禁羞赧致歉一聲:   “讓二位見笑了。”   三人又各自正式介紹了一遍,敘了幾句風塵閑話。   鄭氏擺上早饌,麵餅、稀粥、鹹菜齊備,三人略吃了些兒,方才說起正事。   “當今天下,奸臣竊命,神州鼎沸,劉荊州和劉益州都是守成之君,坐觀中原成敗。唯有皇叔正卒伍,修甲兵,一心匡扶漢室,欲申大義於天下,伯苗為何舍近求遠呢?”賴雄直抒胸臆道。   鄭氏拾掇食案,鄧芝躬著身子幫忙,白白挨刮一眼,還沒幫上什麼忙,轉瞬間鄭氏已料理妥當,揚長而去。   徐庶不僅不覺得主家失禮,反而兩眼放著贊賞的光芒,鄧伯苗的孝順是真性情,不會因顧忌一家之主麵子而畏首畏尾。   鄧芝雙眸出神地望著,嘆息道:“皇叔身邊,都是能臣骨乾。譬如元直,滿腹經綸,也不過官居縣丞,博一個軍師的名號。鄧某到了皇叔麾下,不過一體麵的刀筆吏爾。”   諸侯名望、實力到了一定的地步,十有八九會稱王。不管他樂不樂意,都會被推舉上高位,好給底下的人騰出更多的官爵。   劉備有很多的名號,包括皇叔、左將軍、豫州牧等等,但若論實權,也不過一地郡守。至於給部下謀前程,更談不上了。   關羽的漢壽亭侯,說好聽一點,是大漢天子冊封的,說得難聽一點,是曹操慷慨送的。   簡雍、糜竺之流,隻是對劉備有恩情和貢獻。在朝廷層次上,根本說不上話,無法為劉備發聲。   “自古以來,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入仕為官也是一樣的道理,伯苗入蜀,難道就不是刀筆吏了嗎?”   “你出身寒門,沒人會無緣無故重用你。要麼學許靖之流沽名釣譽,要麼能提供錢糧甲兵,兩者你都不具備。”   賴雄說話直白,看準了鄧芝的秉性,沒有拐彎抹角。   鄭氏端來一壺酒,眼神囑托兒子好好招待客人。   鄧芝滿斟兩杯酒,分別遞送至賴雄、徐庶案前。等到他給自己滿上,捧起相敬道:   “鄧某有一事奉懇,且先奉敬此杯。”   徐庶沒有客氣,隻是出言打趣道:   “謎酒難吃,子雲開了一個好頭,怎麼到了閣下這裡變得藏頭縮尾了?”   賴雄一飲而盡,豪氣縱橫道:   “伯苗有何見諭,盡管明言賜教!”   鄧芝受到鼓舞,斟字酌句道:   “前陣子坊間有傳聞,皇叔要率軍下嶺南討伐佞臣?”   賴雄點了點頭,落落大方地承認:   “明年開春,皇叔便要南下了。在下正打算以此事相邀,沒想到伯苗率先開口了。”   鄧芝重斟前杯,語氣中感慨莫名:   “嶺南多瘴氣,不知道會有多少英雄好漢埋骨他鄉。”   賴雄打恭一揖做好鋪墊,接著展露銳利的鋒芒:   “我在零陵生活十三年有餘,三百餘冊的嶺南地方誌讀了十年,墨跡讀沒了,書架被我讀垮了。你現在跟我說嶺南多瘴氣,勸我不要走這條路,下嶺南辛不辛苦,我一個下過嶺南的讀書人能不知道嗎?”   “為不世之功,為匡扶漢室,為天下黎庶爾。功成名就的路上有一種病,畏首畏尾、瞻前顧後的病。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你去從軍,不也一樣十死九生。”   “我說下嶺南,皇叔拍案叫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關羽、張飛恨不得催馬揚鞭。他們心中比誰都清楚,下嶺南絕非易事,仍舊義不容辭。勛貴帝胄有思想,將士不畏死,文官守風骨,百姓有信仰,國之幸甚也。”   所謂理想主義者,便是竭盡所能抓住看似不可能的一線希望,朝之砥礪前行、矢誌不渝。   下嶺南,比匡扶漢室還難嗎?   和出祁山,伐中原相比,顯得微不足道。   賴雄執意進諫下嶺南,除了為奪取荊州建立踏板以外,更是直接削弱東吳的力量,天大的便宜不能留給孫十萬。   矩步行方,循規蹈矩,能成什麼大業!   鄧芝聽得五臟俱沸,心生熊熊敬意道:   “子雲真是麟角鳳毛,鄧某愧嘆不如也。”   賴雄振奮得臉上放光,意笑道:   “強秦橫掃六合,一匡神州天下,留下鄭國渠、都江堰、靈渠三大瑰寶。漢承秦製,今先取靈渠,大振湘珠,再鬥轉天府,納都江堰,最後兵出祁山,還於舊都,全據鄭國渠,漢祚龍脈成矣。”   鄧芝聞言,心中大慟,眼神時不時瞟向母親。   賴雄知道他仍在猶豫,遂將布匹留下,少坐一會,拜別起身:   “吾道不孤,源自漢卿一脈;大江東去,盡是湘水餘波。伯苗什麼時候想通了,都可以到縣衙一敘。”   徐庶一同抽身離去,留給鄧芝和鄭氏商榷的時間。   鄧芝望著絲綢出神,隻覺得心裡的迷蒙處,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母子二人同坐一葦,嘮了一些閑話。因時時想起賴雄之言,鄧芝心中山奔海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