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仁起床的時候才五點多，外麵的天還是黑蒙蒙的，父母早就醒了，不過沒起床，隻是在被窩裡躺著低聲聊天。 　　老五張永禮在母親旁邊摟著新買的玩具睡得香甜，老三張永義在屋裡收拾東西，老四張詠梅正守在灶底燒火，旺盛的火光仿佛朝陽一般映在張詠梅的臉上，也灑在張詠梅手裡拿的話本裡。 　　稍稍運了一下氣，等到身上有一絲燥熱後，一身秋衣秋褲打扮的張永仁方才起床。 　　先是起身先用襪子將秋褲褲腳勒住，然後將棉褲棉衣穿好，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件放在凳子上的外套，張永仁撓了撓頭，轉身開始疊自己蓋的被子。 　　將被子疊好放回炕上的木質立櫃，張永仁又在院子裡簡單洗了洗臉，漱了漱口，不知道該乾點什麼的他，便拿著一個小板凳坐在張詠梅旁邊，幫她往灶裡填了幾根細木，然後將手放在暖洋洋的灶門前，感受著灶火的炙熱。 　　涼水帶來的冷意一點一點消失，張永仁舒服的伸展身體，整個人懶洋洋地放鬆了下來。 　　眼睛的餘光發現原本一臉認真看話本的妹妹，在偷偷看著自己，張永仁便轉頭沖妹妹扮了個鬼臉。 　　張詠梅趕忙低頭，漲紅了臉，恨不得鉆進書裡。 　　妹妹今年十五歲，再等幾日過完年之後就十六了，在城裡，這個年紀的孩子可能還在學校無憂無慮的學習，自由自在的玩耍，但在鄉下，這個年紀的孩子裡，許多人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 　　十六歲啊，青蔥歲月，含苞蕊花。 　　看到自己可愛漂亮的妹妹，那雙因為乾活而顯得有些粗糙的小手，那漆黑濃密，卻為了乾活方便而留的短發，張永仁不由得有些心疼，心中輕嘆一口氣，伸手輕輕捏了一下老四的紅臉蛋問道： 　　“話本好看嗎？” 　　“好看！” 　　“講了個什麼故事？” 　　“不告訴你！” 　　不知道是因為張永仁捏的那一下，還是因為旺盛的灶火，亦或是那書中的秘密，小丫頭本來就紅彤彤的臉，變得更紅了。 　　張永仁笑了笑沒再追問，隻是一邊慵懶的烤著火，一邊內心思緒紛飛。 　　自己虧欠這個家，太多太多了，多到自己無力償還。 　　自己八歲就上山了，那個時候老四才三歲，老五剛生下來，除了老三之外，自己跟家裡剩下幾個兄弟妹妹接觸並不多。 　　剛開始學藝還好，每個月都會回家待幾天，幫家裡分擔一些小農活，但隨著時間的逐漸推移，回家看到父母因為生活上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爭吵，同村人擠眉弄眼，夾槍帶棒的調笑，陌生而又熟悉的環境讓在山上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練功的張永仁感到束縛跟抗拒。 　　慢慢的，他回去的次數越來越少，跟父母說的話也越來越短。 　　除了過年過節之外，平常能不回去的時候一般都不再回去。 　　父親張有舉好幾次都想將兄弟二人叫回家，幫忙種地乾活，忙點‘正事’，但是都被母親宋曉花跟哥哥張永德給攔住了。 　　為了打消張有舉這個念頭，母親宋曉花一個人乾兩個人的活，乾的比村裡一些男人都多，將缺衣少食的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 　　這般辛苦勞累之下，雖然堵住了張有舉的口，但也累壞了身子，而大哥張永德也為了幫襯父母一直拖到二十三歲才娶上了媳婦。 　　張永仁一直想要彌補家人。 　　他能想到最好的彌補方法，可能就是金錢了。 　　師父曾說，等他們兄弟二人學好本事後要領他們去一趟南方，做一單大生意，到時候如果能平安回來，那麼那單生意掙得錢多到他們一家七口人花三輩子也花不完。 　　等有了錢，母親的身體可以用最好的藥，哥哥也不用當牛做馬的工作，父親也會變得不那麼喜怒無常。 　　一家人可以搬到杏村鎮，師父在那裡有個大宅子，他們可以把師父的隔壁買下來，住在師父旁邊，開心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現如今卻發生了一件讓兄弟二人意想不到的事： 　　師父不見了。 　　沒有留信，沒有留話，也沒有預兆。 　　在一個普通的清晨，突然就不見了。 　　以前師父出去一般都會帶著他倆，偶爾會留下一個人看家，但是會提前留好花銷，做好叮囑。 　　像這種一人不帶，不辭而別的情況，卻是第一次。 　　這讓習慣了師父帶領指引的兄弟二人感到了深深地不安。 　　他們不止一次偷偷問自己，師父會不會在外麵遇到危險，會不會‘回不來了’。 　　但更多的，還是期盼在某個同樣普通的清晨，在房間裡再次見到那個愛睡懶覺的師父。 　　抱著這份期盼，張永仁跟張永義提心吊膽的在山上苦等了大半年。 　　但師父卻是音訊全無。 　　為了生存，平日裡張永仁會提著土槍跟自製的弓箭上山打些兔子野雞，先是自己吃，後來吃夠了便拿去集市上賣。 　　張永義則是去附近幾個村幫忙殺豬宰羊，掙點小錢，買點山上沒有的必需品。 　　兄弟二人相互配合，在山上勉強也能溫飽。 　　但是年關將近，師父遲遲未歸，家裡又頻頻讓大哥來問二人啥時候回去，兄弟倆商量了一下，便決定先下山回家，打算等過完年再回來接著等。 　　可等到家裡將來龍去脈跟父母講完之後，張有舉當即便不顧宋曉花的眼神阻攔，提議老二先在山下找份工作乾著。 　　反正他師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出門做工還能存點積蓄，畢竟張永仁早就已經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手裡一點積蓄沒有怎麼能行。 　　如果他們師父到時候回來之後有別的安排，張永仁可以直接把手頭的工作辭了，也不耽誤什麼，總比現在空白度日，在山上傻等著要強。 　　看著一瘸一拐的母親又要跟父親爭吵。 　　張永仁沉默了片刻，便開口道自己跟老三不回山上了。 　　但對於工作，他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看到張永仁態度開始鬆動，張有舉也沒再多說什麼，隻是偶爾念叨幾句。 　　隨著兄弟二人下山不久，他們的大哥張永德也從鎮上莊子裡請假趕回來跟二人見了一麵，幫二人將山上的一些衣物搬了下來，又置辦了一些生活用品，放到張永仁的新家裡。 　　張永德年初剛結的婚，為了工作方便，兩口子便在鎮上租了個小房子，找書苑www.zhaoｓｈuyuａn．cｏm 本來在村裡為大哥準備的新房就讓給了張永仁，而老三則因為母親身體不好，而留在了父母家，日常生活上有個照應。 　　雖然跟家人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血濃於水的親情，還是讓張永仁迅速融入了這個家。 　　對於家裡那個每次自己下山，都隻知道躲起來偷偷看著自己的妹妹，張永仁有著說不出的喜愛。 　　知道她愛吃肉，張永仁剛回家就上山抓了兩隻兔子，打算帶回家養兩天，等兔子肥了後給她燉著吃。 　　可是當老四看著兩隻被揪住耳朵，一動不敢動，可憐兮兮的兔子之後，說什麼也不肯讓她二哥把兔子殺了，又嚷著讓她三哥給她做了個籠子，每天去垃圾堆扒拉菜葉跟別人扔的白菜幫子，一直喂養到現在。 　　後來張永仁學聰明了，抓著兔子，都是先在自己家殺好剝皮處理乾凈之後，用刀剁的沒個兔子樣，再拿過去。 　　相比之下，野雞倒是省事的多。 　　三番四次之後，老四原本乾瘦的小臉也逐漸變得圓潤了起來。 　　看著紅著臉，心不在焉看著話本的張詠梅，張永仁心中不禁多了幾絲暖意。 　　剛想開口說話，一臉憔悴的張永德便裹著寒風推門而來，猛然響起的開門聲將旁邊看話本的老四嚇了一跳，大大的眼睛圓溜溜的看著張永德，話本都差一點甩飛出去。 　　而早就發現大哥回來了的張永仁，在聽到滿屋找了一圈，毫無收獲的大哥，垂頭喪氣的將事情來龍去脈講述了一遍之後，臉色也不禁沉了下去。 　　大嫂，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