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歷十二月二十八, 大風。 反鎖的屋內, 精神緊繃脆弱的張玉蘭手持剪刀瑟瑟發抖。 “夫人,張玉飛,張公子來啦!” 昏暗的地窖裡, 張永義拍了拍李三的肩膀。 “狗子,你可以走了。” 趙莊正門外。 張玉飛一行人昂首挺胸騎於駿馬之上。 “飛馬隊隊長張玉飛!前來探望姐姐。” 望著漆紅的趙莊大門,張玉飛清楚記得,上次來趙莊,還是他三年前剛入選飛馬隊的時候,那時的他身穿棲煙州飛馬隊黑色製服,騎著他潔白如雪的良駒飛雲,整個人意氣風發。 姐姐那天也裝扮的珠光寶氣,艷麗無雙,行在路上,無人不側目。 那時正是農忙,是莊上人最多的時候,張玉飛故意挑選這樣一天,為的就是讓更多人看到自己。 讓更多人看到年紀輕輕便入選飛馬隊的張玉飛。 看到張玉蘭的弟弟! 飛馬隊張玉飛! 直到今日,張玉飛依舊清楚記得當日的種種,自己親自下地跟工人們一起作活,當時教自己的人,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內向的大哥,叫大德子,特意找了一些做起來輕鬆有趣的活計給自己,為人老實,笑容很陽光,自己跟他聊了很多,聊了他的三個弟弟和一個妹妹,聊了他母親的身體,聊了他喜歡莊上一個新來的女工。 自己臨走之前,還讓姐姐幫忙照顧一下他,給他個小組長之類薪資高一點的工作,讓姐姐偷偷幫忙找人撮合一下他跟那個女工。 那天,在張玉飛的記憶裡,是明媚的,是太陽高照的,是炎熱而舒適的。 而今天, 呼嘯的冷風像是一隻哭泣的鬼。 艷麗無雙的姐姐,變得發似雜草,麵容枯槁,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開始嚎啕大哭,匆忙下馬之後,自己的身體便被姐姐緊緊抱住。 張玉飛一愣,感受到姐姐的顫抖不安,張玉飛心如刀絞,反手輕輕拍打著姐姐的後背,語氣柔和,輕聲說道; “姐,沒事了,我回來了。” 是的。 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用怕了。 我,已經回來了! 趙莊後院,張玉蘭臥室之中。 姐弟二人並肩而坐。 看到姐姐的情緒逐漸穩定了下來,張玉飛輕輕掙脫被張玉蘭緊握住的手,起身給她又添了一杯水,然後反手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發生了什麼?沒關係,慢慢說。” “鬼!有鬼!不,不是鬼!是趙天來!趙天來躲在莊子上,他殺了何勇,他想殺我!他在監視我,我能感覺到!我能感覺到!”本來已經沉寂下去的淚水再次湧出,張玉蘭顯得有點瘋癲:“我們走吧!小飛,這個莊子陰氣太大了!全是鬼!鬼!他們害怕趙天來,他們聽趙天來的話,來監視我!來折磨我!帶我走吧小飛,我不要趙莊了!不要報仇了!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嗚嗚嗚嗚嗚!” “好,好,我們到時候一起走,搬到棲煙城,在那買個房子,雇些傭人,你就負責享受生活就好,每天看看話本,聽聽戲曲,對了,你不是喜歡貓嗎?到時候我們可以養很多很多的貓。”張玉飛輕輕拍打著張玉蘭的後背,繼續輕聲安慰道:“等你無聊了,再給我找個姐夫,你以前不是說喜歡教師嗎?正好我認識不少教師,到時候可以介紹給你認識,到時候你們生個孩子,我好帶著我大外甥,一起當飛馬隊,我當隊長,他當副隊長。” “我孩子可不能當捕司,”張玉蘭帶著一點哭音道:“太危險了,你最好也別當了。” “哈哈哈,不當也好,大外甥可以當教師,跟他爸一樣。”張玉飛伸了個懶腰,笑瞇瞇的問“當教師總行了吧!” “那可以!” “羞羞臉!”張玉飛用手指在臉上劃了劃:“八字還沒一撇呢,說不定你以後給我找了個飛馬隊姐夫呢!我們飛馬隊的人,心細又溫柔,英俊又瀟灑,我們騎著馬在城裡一露麵,那大姑娘小媳婦都看呆了,直喊直上的非我們不嫁。” “呸,不要臉!”張玉蘭輕輕一笑。 “唉,”張玉飛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說了你也不信,改天你進城就知道了,到時候萬一你有看好的,別害羞,咱們肥水不流外人田,大膽示愛就成,不過,現在你要好好休息,好好打扮一下,到時候給我下麵的人來一個驚艷亮相!” “可是,”張玉蘭臉有點紅,“剛才不是都見過了嗎?” “沒事!”張玉飛壓低聲音,“我就說剛剛那個是我大姨,從小就疼我,所以第一個沖出,哎哎,別打、別打。” 喝下安神茶,點上靜心香。 等到張玉蘭睡著之後,張玉飛輕輕的關上房門,麵色陰沉的站在寒風之後。 待到心情稍稍平復之後,才微笑的對旁邊的小丫鬟說道:“叫上我的人,還有莊上所有的管事,去大廳。” 狂風不止, 催動著整個趙莊。 趙莊,正廳。 “阿永大山,你倆從今天開始輪值保護張玉蘭。” “是!隊長。” “那本公子誰來保護?” “放心,小十,你找間屋子給王公子住,窗全部從外麵封死,門你全天看管。” “是!隊長。” “老五,你代我去捕局通知這裡的局長,你就直說,從今日起,到我們走之前,捕局上下包括局長在內的所有人,全要聽從我們的指揮。” “是!隊長。” “小七,你去把莊上所有的槍都給繳了,如果遇到不配合的,就是意圖謀害飛馬隊,直接就地槍斃,懂嗎!” “是!隊長。” “好了,各位管事,麻煩你們把這個月以來,莊上所有發生的事,都跟我講一遍,我時間很多,所以說細一點,慢一點沒有事,但如果有你們知道卻沒說的事,那就是包庇了,包庇罪在我這裡是要槍斃的。但我相信各位,既然能當上管事,肯定都是聰明人,所以,哪位先開始?” 屋內的眾管事不由得齊刷刷的打了個冷戰。 當老五騎著馬飛奔進捕局時,捕局就有一個看門的老漢,看見老五氣勢騰騰的跑來,趕忙縮了縮腦袋。 “大爺,”老五用馬鞭頂了頂帽簷,“這局裡的人呢?” “放假啦,咋啦,後生,你有事呀?”老漢拿出個杯子,顫顫巍巍的給老五倒了杯水。 “放假?”老五皺了皺眉頭,“放到什麼時候?” “喝水呀,”老漢將水往前推了推,“往年啦,都是過完十五回來,今年應該也是一樣啦。” “那有人報案怎麼辦。”老五瞟了一眼熱水,“連個值班的都沒有?” “個小鄉鎮啦,大過年的呀,能有什麼事啦。” 老五看了眼熱水,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捕局,一聲不吭轉身而去。 去的時候氣勢騰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是往回走的時候不知是何原因,老五反而慢了下來,雖然慢,但是卻一刻未停,所以未用多長時間,便返回了趙莊正廳。 看到老五回來,張玉飛趕忙抬手堵住了老五滿肚子的話; “老五,你先去休息一會,李管事,你繼續說,那天晚上趙天來糟蹋的女的,叫什麼來著?” “陳香梅。”李沉抿了抿嘴。 “你怎麼知道的?他當著你麵了?” “莊上的人都知道,不是第一次了,眼沒看見,心裡明白。” “那你為什麼剛剛不說?”張玉飛轉頭,冷冷的看著第一個講完的林管事,“你心裡不明白?” 林管事麵色通紅,抬眼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另一個管事,陳香梅的丈夫,低頭諾諾道:“忘記了。” 張玉飛盯著他看了三秒,嘆了口氣。 “可惜。” 啪! 林管事瞪大雙眼,眼前紅霧彌漫,隨後眼中光芒一滅,身子便軟趴趴的倒了下去。 陰歷十二月二十九, 風止, 大晴。 上午八點, 飛馬隊騎馬過街。 上午八點十三分, 抓黑虎幫幫主張虎。 上午八點五十八分, 抓捕司局局長李威。 上午九點十五分, 下令全鎮戒嚴。 上午十點整, 廟前鎮八名捕員在飛馬隊隊長張玉飛的帶領下, 逐戶搜查。 上午十一點零五分, 李威的侄子瘋狗李三, 投案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