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3藩精衛連環自殺事件(15)(1 / 1)

52三藩精衛連環自殺事件(十五)   “你是誰?”   “這是我的證件,我姓趙,”趙銀河出示了自己的律師證,“我手上有一個案子,和王皆美小姐工作的地方,三藩精衛有關,想找她了解了解情況,但是……她已經失蹤一年了。”   趙銀河不打算把20億和自殺熱線的事情說出來,初次見麵,她想先套套話,可出乎意料的是,趙先生好像知道她為何而來。   “那個自殺熱線對吧?”他說。   “哦?您知道?”   “兩年多以前,就有律師找過我,在那之後不久,皆美就失蹤了。”   “是吉米律師?”   “你們一起的?”   “這倒不是,趙先生,我隻是知道他,這麼說吧,我們可能是在查同一件事情,但我……”   “你能找到皆美嗎?”他打斷了趙銀河的話。   趙銀河愣了愣,重重點頭:“我一定可以,趙先生。”   “這邊坐吧。”   -----------------   趙銀河很奇怪,為什麼沒有費多少口舌,他就願意開口了——可當他真的開口後,一下子就不奇怪了。   因為他,以及王皆美的父母,已經找了王皆美整整一年。   警方不願意立案,因為王皆美根本就不是神州人,她已經被遣返了。   倒是有些私家偵探和律所接手,可不是開價太高,就是找不到線索。   “這一切都和那個自殺熱線有關,也和……我有關係。”他的話語低沉,神情懊惱。   “你知道自殺熱線的事情?”   “我不知道,但我……當時應該注意到的,趙小姐,皆美做這份工作,做得很不開心,她跟我說過幾次,但我……沒有在意。”   他嘆了口氣,緩緩講述。   這個故事並不復雜——這段時間來,趙銀河聽到的故事都不復雜。   這是一個少女遠渡重洋,追尋神州夢的故事。   來自瀛洲的田畑皆美小姐自幼便立誌於治愈人類關於暴力的精神創傷,所以在17歲那年,報考了三藩醫科大精神病學專業,因為神州,是世界公認的臨床心理學前沿陣地。   對她來說,這片土地是天命之國,人類燈塔,實現自我,追逐偉業的起點。   於是在來到神州之後,她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做‘王皆美’。   “皆美她……從來到三藩的第一天起,就下定決心要留在這裡,但那個時候,我並不理解這對她是多麼重要的事情。”   王皆美獨自一人來到三藩求學、生活、然後戀愛。   “她和我同一年入學,不在一所學校,我們是在大一上學期的一場聯誼會上認識的,我追的她,追了半年,下學期我們在一起了。”   “那個時候,我身邊所有人都羨慕我,因為……她很特別,她……怎麼說呢,情緒非常穩定,有一種異於常人的成熟,理性,但也知性,我們在一起幾乎沒有為雞毛蒜皮的小事鬧過矛盾,和她相比,我反而是比較‘作’的那個,但她每一次都能接住我的‘作’。”   “我們不經常見麵,因為我平時比較愛玩,隻要不掛科就行,但她很努力學習,力爭上遊,所以我不會太打擾她,隻是有時太晚了我會去圖書館接接她,一起吃點東西,聊聊天,又或者是抽時間周末一起出來玩……關係很平淡,沒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但我……感覺很幸福。”   他的言辭略有淩亂,但感情真摯,老實說,趙銀河都能感覺到他們間的那股暖意了。   學生時代的王皆美,在周圍人眼中幾乎是完美的,專業成績排名前5%,長得漂亮,待人和善,還未工作便已參與過許多大項目,前途一片光明。   “直到三年前,她提前修完了課業,然後我才感覺到,我和她之間的不同——趙小姐,假如您麵臨畢業,會做什麼?”   這問題還真有些奇怪。   “找工作啊。”趙銀河說。   “可她那個專業,在三藩,不,是整個神州都沒有工作,她需要更高的學歷。”   趙銀河愣了愣,馬上反應過來,哦,醫學啊,而且是精神病醫學,光有一個本科等於0,再者,她好像認定了精神創傷相關的方向,而這個方向在神州那可堪稱地獄。   眾所周知,從古夏時期起至今,神州沒有一年不打仗,戰爭無疑是最能帶來精神創傷的事情,所以神州在這個領域,有著過量的人才儲備,軍人的醫療保險中,甚至包括終身的心理輔導——這也是王皆美選擇來神州的原因。   “那繼續考研啊。”趙銀河說。   “你知道她那個專業錄取率是多少嗎?隻取,前0.7%——我是個學渣,所以我以為她的世界和我也差不多,但實際上,我眼中的學霸,也是別的學霸眼中的學渣,她考過了,沒考上。”   “然後她就麵臨一個問題,她的留學簽證要到期了。”   “找工作啊,”趙銀河說,“一邊工作一邊備考,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可找什麼工作呢?”趙先生說,“她根本找不到與她專業相關的工作,因為是外國人,她就算想像我一樣出來賣煎餅都不行。”   “不管什麼工作,總得找一個吧!?考不上又沒工作,那肯定會被遣返啊。”   “不,趙小姐,”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她不是找不到工作,她隻是沒有辦法……她在瀛洲也是以最一等的成績考進三藩醫科的,她是抱著夢想到這裡來的,這個地方,承載著……”   他說不下去了。   趙銀河已經明白怎麼回事,隨著信息化的高度發展,神州的就業形勢一年比一年差,很多工作已經被消滅了,就像這位趙先生,他的學校也不差,可市場營銷在這年頭,確實隻能賣煎餅,當然,也不是說賣煎餅不好,可如果隻是賣煎餅……那落差也太大了,學這麼多東西的意義,似乎就沒有了。   而王皆美學的是一個在神州來說,已經人才過量的專業,外國人又不可能在神州成為個體戶,她要找工作,那就隻有最下一層級的體力勞動了。   心中嘆了口氣。   脫不下長衫,即便,隻是暫時脫下。   “她可以選擇嫁給你,這樣就能得到永居權,後麵的事情可以慢慢來。”趙銀河說。   “其實我們那個時候已經開始談婚論嫁了,我知道她當時的困境,也向她求婚了,”他繼續道,“但就是因為當時的處境,她拒絕了。”   “為什麼?”   “因為她不願意承認多年的努力還比不上一紙結婚證,她說她要嫁的是人,不是紙。”   倒是有些心氣,但也有一些……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意味,當然,隻是有一些,趙銀河知道自己沒資格評價她,隻是如果這麼執拗的話,那肯定得更加辛苦。   “那後來呢?”   “後來,她學院的一位前輩給她推薦了三藩精衛的工作,當然,並不是正式的合同,隻是臨時雇傭,錢也不多,但她那個時候很高興,她說……窮點沒關係,要能讓她學的東西有用武之地。”   “那段時間她特別忙,加班到淩晨是家常便飯,我問她到底忙什麼這麼拚命,她說接電話,我說那些電話有那麼重要麼,她說很重要,事關人命。”   “我那個時候也快畢業了,一堆事情,也就顧不上她,我們大概有三個月沒見,好不容易有次機會出來吃飯,她嚇了我一跳。”   “她怎麼了?”趙銀河問。   “她……他……”趙先生躊躇良久,終於組織好了語言,“她像是要死了一樣,整張臉白得發黃,黑眼圈又濃又重,不停打哈欠,問她話也不說……不,是懶得回答,沒胃口,吃不下東西,坐下就躺著,就像是沒有了骨頭,我感覺得出來,是因為我已經約了好幾次,她不好再駁男朋友的麵子,所以才出來,其實她……根本就不想出門。”   “所以吃完飯我就送她回去了,接著隔了兩天,我去三藩精衛看她,人家跟我說她正在接電話,我就等著,結果等了九個小時,一直到淩晨三點,電話還沒接完,我第二天還有事,就給她留了份宵夜,回去了。”   “又隔一天,我終於有時間了,又去看她,她還在接電話,這一次倒沒有那麼久,隻等了半個小時她就開門見我,我看見那間話務室小小的,黑黑的,她的眼眶很紅,好像剛哭過,又好像是想哭但一直忍著,她開門……然後抱住了我,那是她第一次那麼用力抱我,把整個頭邁進我懷裡,可那雙手,又像是要把我揉進她的身體,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鈴響了……我隻見了她兩秒,她就又關門回去工作了。”   “這一次我算明白了,這份工作,有問題,我不知道是什麼問題,但我知道,這份工作會毀了她,不談她的工作狀態,就那個工作強度,哪裡有時間備考?”   “所以我又花了幾天時間悄悄去幫她找工作,找遍了我所有的親戚朋友,終於找到了一份她可以接受,也適合她的工作,是一家養老院的人事,但也兼職老年人心理輔導。”   “我把她約出來,說我前兩天遇到個發小,他那裡剛好缺人,要不要換份工作,不會太忙,有充足時間備考,當然,也不是我養她,隻是大家既然在一起,這是理所應當的相互扶持……我知道,她特別好強,所以我很小心的……對,我認為,我是很小心了,但是……”   “但是什麼?”趙銀河問。   “她和我吵了一架,說我pua她。”   有一股涼意從趙銀河背脊升起,關鍵不在於趙先生是否真的照顧到了她的自尊心,也不在於pua,更不在於她是不是‘無理取鬧’,關鍵是……從剛才聽到現在,已經可以感覺出,王皆美的精神狀態,很糟糕了。   “她摔東西就走了,從那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我們見麵更少,她幾乎不願意出門,就算出來也是擺著張臭臉,把‘我已經很給男朋友麵子了你別那麼下頭別鬧了’寫在臉上。”   “直到有一次,終於算是碰上了她情緒稍微好的一天,她主動說,要不要約幾個朋友一起聚一聚,我很高興啊,就攢了局,那天正吃著飯呢,大家有說有笑的,我也沒聽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突然就站起來把桌子掀了,又哭又鬧,整個人在地上打滾……”   “我後來才知道,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就是我那朋友,坐在她旁邊的那個,把她的水杯往後挪了幾厘米,說‘太高了,別擋夾菜’。”   “那天我清楚的認識到,她變了。”   “我第二天去找了她,她還是在忙,我給她留言,說……沒關係,大家都很熟,沒關係。”   “然後我就不知道怎麼辦了。”   “我不知道是關心她好,還是不關心好,我不知道是出現好,還是不出現好,我不知道,是我有問題,還是她有問題。”   “我想……可能這個問題,誰都幫不了她,隻能靠她自己。”   “但我還是忍不住會去看她,一開始我還能把握住時間和尺度,盡量不要打擾她,可有的時候就是這麼荒謬,關心則亂,亂則生厭。”   “我們開始真正的吵架。”   “以前那個理性而知性的王皆美不見了,她開始變得……變得極端、惡毒、歇斯底裡。”   “聊天記錄我刪了,因為看不了第二眼,我從未見過有人能用這樣的言語去侮辱和攻擊另一個人,好像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為了傷害對方,以此獲得快感。”   “每一次交流,不管是線上還是線下,都伴隨著吵架,吵完就分手。”   “大多數時候,我……我還是覺得,這不是她的問題,是因為別的什麼出了問題,所以才有了問題,所以我會去求復合。”   “但她也不總是這樣,有幾次,她真把我逼急了,我下定決心這次是最後一次,可事後她還是會來找我,跟我道歉,我也就……也就接受了。”   “但是……趙小姐,我還是太軟弱了,我並沒有勇氣去承擔真正可怕的東西,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的退讓我或許能接受,但是這種事情沒有額度,沒有倒計時,我不知道還要經歷幾次,還要持續多久。”   他的臉上掛著一種莫大的悲哀,再沒有說話。   “所以你們還是分手了。”趙銀河問。   “對,是我提的,”他說,“在某個風和日麗的早晨。”   “那之後不久吉米律師打了我的電話,說是那個自殺熱線好像有什麼問題,那時候我正在外麵散心,是真的,不想再和這些事,這些人扯上關係,我給了他王皆美的聯係方式,就沒有再問過。”   “一直沒有問過,我可以說,是在刻意逃避和她有關的一切。”   “直到一年前,她的母親來三藩找到我,我才知道她已經失蹤了,以及……田畑皆美家,有家族遺傳的精神分裂癥,並不一定會發病,但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她的父親,在她四歲時發病,那之後就時好時壞,和她一模一樣,而她和母親,也從小被父親恐嚇和家暴……”   “這就是,她為什麼如此執著的要留在神州。”   “她想救自己,也想救別人。”   (本章完)   -----------------   《我們仍未知道舊時代是如何毀滅的》   13、最後的話務員   我們從舊網中找到了幾段聊天記錄,經過比對,它們應該來自一位叫做‘王皆美’的女士,她是神州帝國金山府三藩市精神衛生中心的最後一位話務員,該記錄是她與一位親密男性友人的日常對話:   ①   乾掉小白兔:“聽說灣區的薰衣草開了,今天溫度正好,要不要和胡蘿卜一起去賞花啊?(斜眼笑.jpg)”   拯救胡蘿卜:“天氣很好多出去走走?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下頭?”   乾掉小白兔:“生命在於運動嘛(齜牙笑.jpg)”   乾掉小白兔:“沒有……其實是胡蘿卜想去,但胡蘿卜擔心他被別的小白兔拐跑了,所以得找個保鏢~(doge.jpg)”   拯救胡蘿卜:“你不僅下頭還很普信呢~”   乾掉小白兔:“嗨~沒辦法,生來就這樣改不了了~”   乾掉小白兔:“說起來,晚上要不要給你帶點吃的?”   拯救胡蘿卜:“我不想聽你說這些,你剛才說的我一個字也沒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清屏了,再說拉黑。”   ②   拯救胡蘿卜:“讓你不要送東西過來了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啊?”   乾掉小白兔:“沒有送嘛……就是上次看你宿舍洗麵奶用完了順手拿了一瓶啊~”   乾掉小白兔:“哎呀沒關係啦,你先用用看合不合意,我聽說這牌子現在很火的~”   乾掉小白兔:“(齜牙笑.jpg)”   拯救胡蘿卜:“你什麼意思?你更有品味所以我不珍惜你是我有眼無珠?怎麼,PUA我?”   乾掉小白兔:“大人何出此言?(震驚.jpg)”   乾掉小白兔:“胡蘿卜和小白兔是靈魂伴侶嘛,這是份內之事啊~”   拯救胡蘿卜:“靈魂伴侶?你和你所有前女友都曾是靈魂伴侶麼?”   乾掉小白兔:“(抱抱.jpg)”   ③   乾掉小白兔:“你們領導這事兒確實乾得很扯……”   乾掉小白兔:“但你也不要想太多,被他影響不值當,認真你就輸了嘛~”   乾掉小白兔:“(抱抱.jpg)”   拯救胡蘿卜:“X你媽X!你連罵人都不會嗎!?我隻要你陪我罵!罵啊!罵啊!罵啊!罵啊!罵啊!罵!!!!!!!!!!!!!!!X你媽X!X你媽X!X你媽X!X你媽X!X你媽X!X你媽X!X你媽X!X你媽X!X你媽X!X你媽X!X你媽X!X你媽X!!!!!”   ……   (該資料僅作考據研究用,其餘部分因為過於汙穢無法公開,需提交查閱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