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侯爺家的世子財大氣粗,張口便是這樣爽快的一句,倒在亂羽意料之外了。 他下意識舔了舔後槽牙,眉頭一挑:“公子不怕我二人訛你錢財?” 墨成玉聞言大笑:“千金難買美人笑,今日你就是把荷包都贏去又如何?隻是別忘了給你家美人添些脂粉衣裙才好。” 洛笙聽他兩句頗覺稀奇,不過心下一想,又覺得也合理。 這南侯世子再不濟也算出身名門,即便家中放任也該有所教導,因而此人再如何醉於聲色,始終也有底線在約束著。 她這才上前兩步,規規矩矩地朝著那世子拱手作禮。 墨成玉對她此舉也頗感意外,一拍大腿又重新坐正了:“真是個有趣的小娘子!隻可惜你我相識晚了幾年——” “公子——”亂羽忙上前一步攔下他要說的話,“雖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我家仙子認生,公子還是別拿她打趣了。” 洛笙聽那幾句也大概猜到了墨成玉還未出口的話,這時候順勢退回亂羽身後安靜站著。 墨成玉也不過二十五六,聽聞家中已有妻室,隻是為穩固朝堂而聯上的姻緣,夫妻之間並無情分。那世子妃整日吃齋念佛,也不管他尋花問柳。 他打量一番兩人,又見亂羽僅是束發,一時間兩眼一瞇:“這位小友——你口口聲聲這小娘子是你家的,可我見你並未束冠,莫不是還沒到及冠的年紀?又如何成的親?” 亂羽僅一眨眼便想好了托辭:“公子有所不知——鄙人年有十九,及冠禮在今年秋天。我二人父母是舊友,自幼便定下了娃娃親,聘禮嫁妝早已備齊,左不過是年關前的事。” 他兩眼一轉,又道:“隻是我家父母遞喜帖出了遠門,鄙人看管不利,叫下人夥同賊人偷了幾兩銀子去——說來慚愧,未承家業便讓人在賬上做了手腳,這才來千金臺碰碰運氣。” 洛笙見他幾句話說得真情實感,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被墨成玉看進眼裡隻覺得這兩人情比金堅,有責也要一起擔著。 “家門不幸,想不到京都天子腳下竟也生出盜賊來。”世子爺搖了搖頭感嘆一句,“如此——我便允你碰這個運氣!見你不是常來賭坊的賭徒,今日我們就賭最簡單的大小——你家小娘子坐莊,今日不論誰贏,都撥給她三成!” 世子爺豪言豪語,此等行為倒是令人震驚。 一旁的荷官上前來按下賭桌的機關,將桌麵的紋樣換做圈了“大”、“小”的陰陽圖。 洛笙微微欠身:“謝過公子好意。” 她雖不曾混跡賭坊鬧市,卻對這些略知一二,因而甩起骰盅也有模有樣,加之今晚的妝容服飾不同尋常,手落抬眼時倒真有幾分賭坊才有的氣質。 亂羽自知對麵是個爽快人,若不是醉心聲色也能交上個朋友,於是也客客氣氣讓他先下注:“公子請。” 墨成玉揀了塊桃果喂給一旁的風塵女子:“美人覺得——咱們押哪個好?” “世子爺都被別人家的小娘子勾了魂兒——怎麼還好意思問我?”那風塵女子接了桃果,輕輕一拳捶在他胸口,甩了香帕卻也不離他身側,“天底下多少事是求大不求小的,自然是押大了。” 墨成玉大笑起來:“好——就押大!” 那風塵女子這才滿意,樂嗬嗬地從他荷包裡掏出來一個銀錠,放在了那“大”字上。 一千文錢才換得一兩銀子,世子出手大方,亂羽也自荷包中掏出個銀錠壓在“小”字上。 洛笙見兩人均已下注,這便抬手揭了骰盅。 一旁綠衣的荷官探身一瞅,又回正仰著脖子宣布:“三骰同數,莊家勝——” 骰盅中正正擺著的三個骰子均搖出了三點,按規則此番雙方下注皆歸搖骰的莊家。 亂羽嘴角微揚,墨成玉卻一時變了臉色。 洛笙心知這齊少俠仗著出身仙門在暗中做了手腳,也料想南侯爺或許瞧出什麼端倪卻不敢肯定,於是及時禮貌欠身:“承讓。” 果不其然,墨成玉這下又把臉色變了回去:“小娘子客氣。” 他又大手一揮投下兩枚銀錠:“再來!” 亂羽無聲笑笑,也從荷包裡摸出來兩枚銀錠。 暗中使詐本就不光彩,洛笙瞪他一眼以示警告。 她正要搖骰,卻見那高臺上紅衣的荷官伸了懶腰起了身。 隨後那荷官拍了拍掌,一樓二樓聞聲均安靜下來。 洛笙發覺他掌中帶了靈力,眉間一蹙也察覺出這千金臺的臥虎藏龍來。 那紅衣的荷官雖身處賭坊,身上卻沒染上銅臭氣息,眉眼之中也多些賭客們沒有的神采。 此人膚色極白,眉眼桃花,唇角帶笑。 洛笙看不出他真實年歲,卻覺得這人麵熟,該不止外表所示的弱冠年華。 墨成玉鬆開了攬著美人的手,把人遣走了才往前幾步到了圍欄邊,看了一會兒才回頭:“你二人年紀小尚不清楚——這千金臺最為華貴的便是那高臺上的第三層,歷來的規矩是每逢節氣才開局……今日距小滿尚有一候……想來是應某位貴客要求提前了。” 他說著又一拂手將那二兩銀子推至亂羽麵前,又道:“這三兩銀子便作贈與你二人的賀禮,俗氣了些,也不過小財——若他日喜事臨門,南侯府必然備禮送上!今日這熱鬧——二位還是莫要摻和了。” 而後,他便樂嗬嗬地召來一旁隱在暗處的侍衛,雍容雅步地下樓回府。 洛笙想不起覺得這荷官眼熟的原因,上前幾步到了二樓的欄桿前,隻遠遠看著那邊沉思。 亂羽拋著銀錠遞到她麵前:“算上我這二兩共六兩銀子——姑娘可還滿意?” 洛笙麵不改色把銀錠裝進荷包收起來:“這墨成玉倒不像我以為的那樣。” “姑娘別看他醉心聲色,”亂羽手裡沒了銀錠,隻好拋著自己的荷包玩,“京都東西南北四侯,隻有這南侯府最為清醒。” 洛笙側頭,視線移向他:“少俠可是知曉些什麼?” 亂羽把荷包一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手撐著欄桿托著腮看她:“姑娘在仙門待了那麼些年,半點人間煙火也不沾——今日將千金臺千金局提前的客人能被南侯世子稱為貴人,不是四位侯爺便是昨日望月樓那位,要麼就是——墨成玉自然不願摻和進來惹上什麼事端。” 洛笙心知他未說出口的人是什麼身份,也不願摻和朝堂瑣事,這便抬步要走。 亂羽卻伸了胳膊將她攔下:“姑娘莫急,容我瞧瞧今日千金局賭的是何物。” 洛笙尚未想起那紅衣荷官的身份,這便也留下來繼續打量著那邊。 紅衣荷官已說完了幾句簡短的開場,這時扳動了梁上的機關,倚著高臺的欄桿往下看。 一樓正中的地板緩緩打開,底下冒出許多白色的霧氣,其中慢慢升起一個方形的鐵籠子。 賭客們紛紛避開,待白霧散去才看清籠中為何物,一時滿座震驚。 隻見那鐵籠之中赫然關著一妙齡女子! 那女子身形纖細,兩眼被黑色紗布蒙住,雙腕被麻繩反綁於身後,雙踝也套上了繩索。 許是隻有耳中聽進外界嘈雜,她隻下意識地縮著身子,可憐又無助。 亂羽眼中閃過一抹驚訝,回過神來發覺洛笙始終盯著那高臺上的荷官,這便順著視線看過去,又見那人麵相不俗,一時心中不快,拉了洛笙就往外走。 洛笙並未注意一樓動向,眨了眨眼茫然問一句:“少俠不是想湊熱鬧的嗎?” 亂羽手上一旋,由握她手腕變作牽她手掌,小聲一句“再不走人都該丟了”,終究沒說與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