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一十五·口信到遺憾分別(1 / 1)

西侯淩府的小世子生於四月中旬,窗外月已漸缺。   洛笙這時坐在閣樓頂層五樓的窗前,蜷著一條腿抵著窗框。她今日並未飲酒,手裡隻虛虛握了杯茶。   談知節不知是否是覺著今日在她處吃了癟,非拉著亂羽要喝個不醉不歸。張小將軍勸說無果也任他去,淩小世子自然更不敢說什麼。   閣樓中的客人多是淩司牧在京中的權貴朋友,見他二人眼生卻能坐上主桌,便紛紛端著酒杯來客套幾句。   亂羽滿口今日人多,他家仙子醉不得,一杯一杯擋下來所有的敬酒。   左右晚宴已畢,洛笙不願再給他添什麼麻煩,端了茶上樓來吹吹晚風,也見一見京都的萬家燈火。   沒坐很久,萬家燈火中一隻金色熒光幻化出來的小蝶撲棱著飛到了窗前。   洛笙抬手以食指的指節接住它。   那幻蝶不過落腳便即刻破碎,跋山涉水送來一句遠方的口信。   “舒顏,小滿將至,仙門有客來訪。”   是葉添的聲音。   洛笙心知她這師兄管著個極大的莊園,此番該是抽不開身想喊她回去招待。   她也沒覺得被這樣的要求掃了興致,抬手淺酌一口溫茶,仍舊看窗外的夜景。   待樓下漸漸安靜,淩小世子上來請她,步子隻停在樓梯口:“亥時將至,師兄喝了不少酒,姑娘不妨在寒舍住一晚?”   “有勞世子掛心,”洛笙放下茶杯往樓下走,“出門前李掌櫃特意叮囑,今日我該帶人回去。”   淩司牧微微傾身揖禮作別,留在樓上沒跟她下去。   洛笙再回二樓時客人多半都散去了,隻餘下零散幾個醉倒在角落,再就是主桌座上紅著臉犟著嘴的兩位。   張知澍候在談知節身側,見她來了微微低頭。   亂羽瞥見他神情變化,皺著的眉一瞬間舒開,轉頭時甚至麵上帶了笑:“姑娘可算來接我了!”   洛笙尚未走到近前,卻猛的被他一把拉進懷裡。   “他威脅我!”亂羽隻圈著人不肯撒手,還扁了扁嘴委屈告狀,“姑娘可得替我做主啊……”   洛笙一時有些沒回過神,抬眼看見那小將軍低了頭眼觀鼻鼻觀心,隻得抬手輕輕拍拍他後背:“我在,他威脅不了你。”   說著,她又瞪一眼正要反駁的談知節,把人委屈得抱著胳膊一仰臉。   許是沒見過太子殿下這副樣子,一旁的張知澍輕咳一聲忍住了笑意。   洛笙無奈,輕輕推開亂羽,抬眼想看清他眼中是否清明:“戌時末了,我們回家?”   亂羽嘴角笑意更加明顯,反手自覺牽上她,臨走還朝談知節扮了個鬼臉,那副嘚瑟樣子險些把醉了酒的太子殿下氣得嗆著。   晚間的街道隻有匆忙的三兩行人。   兩人踩著夜色步子不快,倒在這繁華的都城尋著了一份安逸。   自出了西侯府,亂羽也沒再告狀,隻是安安靜靜被人牽著,微微低著頭看地上的影子。   洛笙回顧了幾番近日的經歷,冷不防開口問他一句。   “你之前……是不是認識我?”   “在京都之前,我與姑娘素未謀麵。”亂羽把臉一揚,閉著眼感受夏夜晚風,又睜了眼垂眸笑著看她,“若是姑娘要說什麼一見如故的話,我可要信了姑娘看上我的玩笑話了。”   洛笙輕笑著搖了搖頭:“既知是玩笑話,今後便少說。出口便這樣輕浮,換了旁的姑娘早躲著你了。”   她不是士農工商出身的小姐,也不計較坊間如何傳她的名聲,真假虛實倒是不甚重要。   亂羽對她言辭頗有不滿,小聲嘟囔了句“那我看上姑娘了還不成”。   一路到了“酒困路長”的院裡,洛笙鬆了牽他的手:“過幾日小滿,仙門有客來訪。近來有勞少俠照應。”   亂羽麵上有些茫然:“姑娘要走?什麼時候?”   “明早。”洛笙思考片刻又補上幾句,“這衣裳價格不菲,便是你藏著沒告訴我也瞞不住的,還有你自覺虧了的賞金……我雖拿不出黃金萬兩,總歸幾張銀票還是有的。待初秋回了山上一並還你。”   她說罷便要回西廂房,步子還沒邁出去卻被喊住。   “笙兒!”   亂羽下意識去抓她的手腕,借著醉意喊出了白日裡連試探都沒讓她聽見的話。   “不回來了嗎?”   醉意為他語氣塞進委屈,一時讓洛笙有些無措。   亂羽隻當她默認,眸子一沉麵上盡是失落,卻還是強顏笑著變出來個物什遞過去:“這鬥笠我編了幾日,今早才完工……”   洛笙低頭一眼便瞧出那鬥笠和輕紗的質地,接過手時隻覺得這人分明巴不得搜羅些錢財的,想不到竟對自己這樣大方。   “天色不早,少俠早些休息。”洛笙低了低頭不看他眼睛,“明早——便不擾少俠安眠了……”   說罷她轉身便走,合上門時也不帶半點猶豫,隻留亂羽站在原地。   他被風吹得清醒了些,理清了真假虛實,看著緊閉的房門,賭氣似的抱怨一句。   “說假話你信了,說真話偏不當真……”   一扇門隔開了兩人的情緒,洛笙這才垂了頭,後知後覺地體會到不舍。   分明打算要引他遠離那些紈絝和輕浮,自己卻因一封口信要離開了。   洛笙閉了閉眼。   是她這幾日過得舒坦了,忘了天地之大暗潮湧動,忘了她還沒有能力可以護人周全一世。   若是這樣一件小事都處理不好,又怎能與暗中的那麼多雙眼睛周旋。   亂羽畢竟少年心性,平日裡不論忙不忙都要起個大早,偏就是她離開京都這日賭氣悶著聲不願醒。   洛笙也覺得告別突然,攔下了李英琦挽著袖子要去掀人被子的沖動,扣上鬥笠便作揖告辭。   隻是她卻不知,屋裡的人早穿戴整齊等在門口,隻消她來敲一下門便能死皮賴臉地跟她回鏡花水月。   門上的絲綿紙隱約看得出那抹白衣出了院子,亂羽握著的拳無力垂下,心煩意亂地撲回到榻上卷了一圈被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隻一個人發泄著情緒。   洛笙其實並沒有那樣著急地去趕時間。   如葉添所說,她不會禦劍。可她素來不是靠的仙門百家要修的靈力,她的指尖是可以淌出真正的法力來的。   雖沒有長劍作為載體,騰雲駕霧於她而言也不是難事。   臨走,她沿途買了兩個合亂羽口味的包子,去客飲居裡點了杯初遇那日被劫走的銀花梔子飲。   隻是凳子尚未坐熱,卻有人大搖大擺進了茶館,抬手就是把迎上去的小廝一推。   “你們這客飲居的掌櫃是不是有個外甥在京都歇腳呢?去把他叫來!”   那小廝被他一推撞在了桌角,腿上一陣兒疼,咬了咬牙還是客客氣氣賠笑:“世子,您說的什麼人啊?小人可從沒聽過!”   來人一身橫肉,手中折扇瞧不出半點書卷氣——正是那東侯府的蔣淵學。   “少拿這話騙我!還不讓你們掌櫃的滾出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亂羽!他可不就是這客飲居掌櫃的親外甥!他人呢!”   洛笙沉思片刻理清了思緒。   昨日她有意向談知節透露身份。想來是這太子殿下覺得齊少俠委屈不得,今早同天子稟明了京郊魔物一事的真相。   到手的金銀權勢落了空,蔣淵學自然氣不過,這是來客飲居算賬來了。   既要算賬,斬殺魔物也有她一份,剛巧杯裡的銀花梔子飲見了底,也不耽誤這一時半刻。   洛笙拍了拍衣袖起身,隔著鬥笠上的輕紗看向那邊的蔣淵學。   “世子找他有何事?找我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