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一十七·知我者謂我心憂(1 / 1)

何求穀雖不比鏡花水月鐘靈毓秀,但論起來風景也是很美的。   為何九少之爭的第四輪要來這裡,其實也有緣由。   鏡花水月女修有兩位管事,一位是陽臺蘭的尹管事,另一位則是何求穀的千金——穀主千金,名為安冰嫿。   葉添身為掌門弟子,平日裡管著仙門事務,所做決斷必然需考慮周全。總歸第四試打算離開仙門,何求穀是最好的去處。   何求穀位置於仙門東偏北,也沒有相隔太遠,眾弟子禦劍而來不過半日,這便也落了地。   何求穀的主子名為安懷愁,不知“懷愁”二字是名是字,隻聽說在當年登雲梯之會得了第十階,同前麵幾位一般,已是避世不出好些年。   他雖不出穀,卻早聽聞眼前這風頭正盛的葉少主的名聲,於正廳設了個飲茶的座兒把人請了去。餘下弟子便由回家的大小姐領著,見見深穀風光。   安穀主正到了知天命的歲數,也不算年老,隻是近些年總有登雲梯義士亡故或歸隱的消息,他為避鋒芒也隻好蝸居深穀。   眼前這位葉少主正是風頭最盛,他早正搓搓這年輕人的銳氣:“不過是一局比試,葉少主竟也親自前來。”   葉添彎唇一笑:“穀主說笑。仙門事務如今由晚輩暫代,穀主是前輩,自然是該親身來一次的。”   “難為葉少主竟有後生的自覺。”安懷愁似是白他一眼,“叫外人聽了去,知道的說是葉少主晚輩知禮,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信不過我何求穀,要親自督察著才好。”   葉添垂眸:“聽聞穀主心懷天下之大義,怎會將一個仙家算計在囊中。晚輩不過受師命暫理仙門事務,自然還是親力親為要好。”   他這話說的是不久前何求穀因失勢無依投奔了東侯府。   天下仙家諸多,卻並非家家都能有鏡花水月這樣置身事外的底氣。   安懷愁哪裡聽不出他的意思,這下也發現眼前人並非麵上看著那樣和善,摸了摸幾寸長的胡須道:“葉少主謙虛了。我何求穀不過這麼一個小小山穀都有人想要收入囊中,想來鏡花水月也早入了他們的眼。”   葉添聞言微微一愣,隨後裝模作樣地拿起茶杯輕嗅:“勞煩穀主幫我換一盞,晚輩不好品龍井。”   安懷愁知他話裡有話,但礙於身為長輩不好駁回,隻得喊了一旁的丫鬟:“去給葉少主換上一壺雀舌。既是不愛龍井,也別讓人覺得我們何求穀怠慢了客人。”   “有勞。”葉添目的達到,垂下眼簾乖巧道謝。   安懷愁在桌下握了握拳頭。   不知是不是因為地勢較低,何求穀的春天好像比別處的來得更早,這時候已是草長鶯飛,鳥語花香。   半山斷崖的小花園裡,弟子們三三兩兩聚著,桌上擺了糕點。   遠處晚霞落日映在水天相接處。   四下裡隻有幾個丫鬟,看上去也笨手笨腳。   管家賊眉鼠眼,站在一旁並不訓責,像是默許手下的人犯錯。   淩司牧尋了個靠近邊緣的位置,時不時瞄一眼坐在不遠處角落的許少俠。   許燚難得見見死亡穀之外的山穀,這時候正四下打量著周圍景色,嘆一句山穀名字的由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淩司牧坐得不遠,卻也沒膽子過來與他同坐一桌,隻默默打量著許少俠麵上的傷。   那兩道傷細細長長,早已結痂脫落,剩下一點點淡淡的紅痕,比起最初已好了許多。   淩司牧雖詫異那傷好得快,卻也沒細想很多,隻覺得若不是許少俠將自己推開……這傷不會在他臉上,而自己也不能這樣完好無損地來何求穀參加下一試。   仙門弟子共有七十二位參加第四試,何求穀備不齊一人一間屋子,隻能把東西搬一搬再添一添,一間小屋裡住兩人。   現下大部分弟子都去給安管事幫忙了,倒是尹藥子在角落裡偷偷觀察時常咳嗽的範初冬。   孫慕清喜滋滋地拿起糕點咬了一口,又有些嫌棄道:“何求穀這點心——入口倒沒有眼見著味美……”   唐星翼輕聲提醒:“本就是來做客的,穀主雖避世多年,但好歹也是前輩。你說話小心,別讓人抓住了話柄說我們不懂規矩。”   “知道了知道了,”小少年把糕點塞進嘴裡,很快咽了下去,聲音小了些,“不過他們何求穀這待客之道也不怎麼樣嘛……”   有弟子聽了孫慕清這一抱怨,有不怕惹事的瞬間起了話頭:“我看啊,何求穀分明沒把鏡花水月當回事兒!”   立馬有弟子接話:“就是!看看我們吃的都是些什麼!他們吃的又是什麼!”   “說起來還不是覺得我們到了這裡就要受他擺布!也不過仗著是自己的地界壓我們一頭!”   一時附和聲四起。   孫慕清贊同地點點頭,正要開口,被唐星翼攔下。   小少年正納悶,順著書生眼色看過去,隻見那賊眉鼠眼佝僂著背的管家上前幾步,拍了拍手。   “好哇!眾少俠真是豪氣!我們穀主當初縱橫仙門百家的時候,各位恐怕還沒出生吧?吃著人家的住著人家的,還背地裡——哦!是明麵兒上說人家的壞話,諸位少俠當真是為你們第一仙門長臉了!”   他語氣輕浮,話一出口自然有氣不過的想要理論,都被同桌的弟子攔下了。   管家冷哼一聲:“原來穀主說的沒錯!小小年紀還真當自己第一仙門了不起了!你們這些乳臭未乾的毛小子還是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孫慕清可是耐不住了,推開唐星翼攔他的手,一下子起了身:“別以為你是何求穀的管家我們就怕你了!你這分明是打著何求穀的名號耍威風!你們何求穀再厲害,不也沒得這第一仙門的名號嗎!”   “慕清!”唐星翼伸手想要拉他,但滿湖雲的弟子向來不是能忍氣吞聲的,小少年氣急了根本拉不住。   管家氣得麵容扭曲:“你又是哪根蔥?敢在這裡指指點點?”   孫慕清正要再開口,唐星翼慌忙攔下:“慕清!別惹麻煩——事情鬧大了對兩邊都不好……”   倒不是唐星翼想要忍氣吞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他出身官家是聽聞何求穀跟了東侯府的傳言的。   他們眼下的身份不過鏡花水月一個小小弟子,若是鬧得不愉快,最後還要以仙門出麵收拾爛攤子。   息事寧人是最好的辦法。   孫慕清實在氣不過,可他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憤憤看了那管家一眼,一甩袖子重新坐下。   周圍弟子雖咽不下這口氣,但也不是毛毛躁躁的人,這時候憋著怒意隻盼著管家早些離開。   無奈何求穀的管家卻不明事理,還繼續耍威風:“喲!這就不敢吭聲了?我看也就隻有這位少俠是個明白人!不知是哪裡人,願不願來我們何求穀做事?”   唐星翼神色一變,險些被他所言氣笑了。   他還沒開口,孫慕清又跳了起來。   “呸!就你這老管家還想撬鏡花水月的墻角!我看你這副賊眉鼠眼的樣子,難不成是混在鼠堆裡長大的!吃了不少老鼠才能長成你這樣吧?我們鏡花水月的弟子豈是你能攀得起的!就你這個德行,去倒夜香都不要!”   他說著還做了個鬼臉,逗得眾弟子一陣兒哄笑。   就連何求穀的丫鬟們都捂嘴偷笑。   “你!”管家一時氣急,“你叫什麼名字!信不信我讓你這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出不了這個門!”   孫慕清一聲輕笑,正想著怎麼再氣一氣他,卻聽得一個聲音。   “管家何故這麼大火氣?”   聲音沉穩,帶著主人不怒自威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