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四·物轉星移幾度秋(1 / 1)

洛笙自知理虧,也沒反駁。   葉添思索片刻,又問:“方才離開的那個是什麼人?聽聞他沖進火海救你——我見他衣擺卷雲紋樣,倒不信滿湖雲還有這樣見義勇為的弟子。”   “師兄莫不是待滿湖雲有什麼偏見?”洛笙說著走到桌前,自己倒一杯水喝,“他隻是個普通人。”   “滿湖雲那位沐長老連師父都要禮讓三分——”葉添跟著她到桌前,卻並不信她所言,“若是當初你在山上,是不是許燚也是普通人。”   “他隻是個普通人。”洛笙重復一遍,又補充一句,“滿湖雲弟子,祖籍南安城,並非來歷不明。”   葉添知她護短,也沒再多問:“你注意著分寸,別又惹什麼不該惹的人上山。”   洛笙迎合他敷衍著點點頭,換了個話題道:“流蔬閣一場大火該是燒得不成樣子……眼下寒冬將近,師兄打算如何善後?”   葉添睨她一眼,眉頭一挑道:“舒顏有什麼打算?”   他本是隨口一問,卻不料洛笙當真思索過這個問題。   “鏡花水月雖是仙門,卻也從未斷過和人間的聯係。”她抬眼去看那滿樹金黃的銀杏,“往年若逢災情,山上必有弟子參與賑災。流蔬閣已毀,不若撤開些規矩,放他們下山用膳——也算是給山下小鎮的店家們帶來些生意,今年冬天能好過些。”   “流蔬閣要重建也不是幾日的事。山上日子吃穿不愁,見一見這人間疾苦也好。”葉添點頭允了,又看她一眼,“流蔬閣大火一事該查出真相了,晚些時候你去正殿一趟做個見證——那鬥笠便不必戴了。”   洛笙默然。   葉添素來少得清閑,也不過同她說幾句問個事件緣由,這便離開去處理山中雜事。   眼下幾位長老前輩們不在山上,他更比之前再忙三分。   洛笙將自己收拾好,出了門到了院裡,仰臉看著那株銀杏。   她站在樹下,陽光避開層層樹葉遮擋,最後隻有零星幾束落在她的身上。   秋風卷起一地落葉,吹過她無瑕白衣。   亂羽提著那小湯圓回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都說葉飲溪處事圓滑,洛舒顏殺伐果斷,可分明眼前這個才與和煦的陽光更配一些。   他這樣想。   洛笙餘光瞥見來人,裙擺悠悠一轉像是開出一朵花來。   她笑得眉眼彎彎。   “你回來啦!”   秋日午後的陽光不再熱烈,又不及冬日裡那樣遙遠,剛好能暖進人心裡去。   真好啊——   亂羽不覺嘴角一揚,提了提手裡的食盒:“你的小湯圓。”   ——就好像她在等著他歸家。   一晃半日過去,大火過後的流蔬閣廢墟已經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寒冬將至,山下或生疫疾災情,葉少主坦言仙門不必此時耗費人力財力在廚房上,因而修繕一事暫時擱置。   修繕尚能擱置,真相卻是該浮出水麵了。   流蔬閣大火是大事,牽涉掌門弟子也是大事,險些鬧出命案更是大事。   葉添聽聞宋翎風收集全了證據,結合了洛笙處聽來的那幾句,便讓唐星翼把人帶到了正殿。   此時他坐在主位上,輕描淡寫看了眼臺階下畏畏縮縮的白欣巧。   一群涉世未深的少年人查案,從來都不會摻雜什麼牢獄和刑罰,隻是將人關起來問長問短,再不濟談一談利弊恐嚇一番。   事關重大,仙門長老又都不在山上,便隻能請少俠們來聽這大火真相。   滿湖雲自然是亂羽坐鎮,十裡鬆的位子坐的是張知澍,嶺上梅派了唐星翼代表。隻是庭前竹的範初冬近日忙著第五輪考核,這便托嶺上梅的宋翎風代他。   晚霜菊的安冰嫿和陽臺蘭的尹藥子也到了場。   事關流蔬閣,劉子諾也受邀坐上了客位。   幾人落座沒有多久,洛笙從暗門來了前廳。   這回她不戴鬥笠,卻好像穿上那身白衣便有了仙門的威嚴,眉眼之間多幾分在流蔬閣時藏起的銳利。   白欣巧先前被葉添摁著,這時胳膊還有些疼,看到她時有些後怕,抬眼匆匆一掃便急急往後退幾步。   洛笙一撩蔽膝在另一側主位上坐下,坐姿懶散算不得端正,看著白欣巧時眉眼彎彎似有笑意,眸子卻是冷的。   像是街邊爭吵吃了虧的孩子忽然有人撐腰,能做起自己的主了。   亂羽坐在客位,見她樣子想起曾經從唐星翼口中得知的過往,不覺眸子一沉。   住在南安城郊的那幾年……她究竟過得如何呢……   葉添默不作聲瞟了洛笙一眼,目光移向唐星翼。   書生會意,起身朝著在座的眾人作了揖:“此人名為白欣巧,祖籍不詳,年幼遭遇大疫父母雙亡,幸得人救助,輾轉月餘,終定居於南安城,十多年前求學鏡花水月,拜入晚霜菊門下。”   他簡單介紹了白欣巧的出身,重新落座。   葉添的視線又移向安冰嫿。   安管事起身,隻朝著那主位上的兩個白衣人作揖。   安冰嫿是素來不喜這位同門的,上個月剛因為她被禁足了半月,好不容易解了禁,又聽聞她闖下這樣大的禍……   安管事很是頭疼,無奈晚霜菊眼下又沒有旁人能來坐鎮,隻好硬著頭皮揭同門的底。   “白師妹頭幾年上山還算安靜,隻是後來在南安城混了個潑皮頭子的位子,漸漸在仙門也拉幫結派起來,更是做了不少欺壓師弟師妹的事。”她頓了頓,眉間一蹙更冷漠些,“按理——早該懲治。”   她發表完意見,麵對兩位掌門弟子也不敢造次,隻安安靜靜坐下,將那點跋扈專斷收得一滴不剩。   “拉幫結派?”葉添像是被氣笑了,“好的很啊!”   他話中諷刺顯而易見,把白欣巧嚇得縮成更小一團。   洛笙垂眸,隻冷聲問一句:“我沒有興趣聽她平生——師兄請我來不是要揭開事件真相嗎?”   劉子諾見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自覺插不上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便靜靜坐著。   他在仙門待了這些年,與葉添打交道的次數不算少,心思還是能夠猜到一二。   葉少主既然把人喊來了,就一定會還笙姑娘一個真相。   此番不過是走一個流程,如此,若是哪日這事情傳出去,他也能令人揪不住把柄。   葉添又看向宋翎風,這回做了個“請”的手勢。   宋翎風起身也朝著各位行了揖禮,隨後從乾坤袋中掏出個小巧精致的淡黃色酒瓶:“白姑娘,你可認得這個?這是在流蔬閣廢墟中找到的。”   “瓶底刻有一朵盛放的菊花,是南安城中餘記酒肆特有的標記。這菊花酒差不多是餘記的招牌,別家即便模仿也難以假亂真。雖經過大火這瓶中僅剩的酒已然變味,這菊花印子卻是不會說謊的。”他將酒瓶底亮給大家看,“除此之外,瓶中還有部分蒙汗藥殘留,這一點——想必尹管事已然取證過了。”   尹藥子配合著起身:“是。且從殘留的成分看,該是不止蒙汗藥……”   葉添看一眼麵色如常的洛笙,冷著臉去問白欣巧:“事已至此,你可還有話說?”   白欣巧像是終於回過神來,抬頭咬著牙替自己爭辯:“餘記每日賣出去那麼多酒,仙門也有不少弟子饞他家的酒香,宋少爺如何斷定這是我去買的?尹管事又如何認為這裡頭的藥是我放的?”   或許是不曾料到證據確鑿她還會辯駁,宋翎風和尹藥子一時間竟都沒想到什麼話來反駁她。   倒是亂羽抻了抻胳膊起了身。   “巧了——白姑娘,你要證據,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