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凋八·情難守英雄落幕(1 / 1)

鏡花水月隻有兩位管著女修的管事,其中晚霜菊的安管事出身何求穀,是當年登雲梯第十階安懷愁的獨生女。   按理,這位何求穀的千金不必來鏡花水月拜師,她那師父的修為也比不過家中的父親。   這其中有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安冰嫿沿著長長的石階走向山下,行至山門卻停了下來。   鏡花水月幾乎人人都知曉——晚霜菊的安管事心念滿湖雲的齊少俠。   好像是當初年少氣盛,見麵就掐。   隻是一直都是齊少俠更勝一籌,也分毫不懂得憐香惜玉。   卻不知為何自那時起安管事眼中隻有他。   安冰嫿看著這有些年歲的山門,想起十多年前老管家送她來仙門時的場景。   管家當年也是過了古稀的年紀,有修為傍身,並不是何求穀後來的那位。   “小姐可記牢了——老爺受傷的消息可萬不能傳了出去……”   “這仙山的掌門當初可是妖神弟子,有她坐鎮,那群匪徒不敢來尋小姐的麻煩,隻是委屈小姐在這裡待上一陣兒了……”   當年何求穀遭人突襲,穀主受傷,老管家一路互送才把她送上鏡花水月避難。   那時在山腳的不止她一人,還有被南安楓庭齊酌希丟來的亂羽。   不,那時他隻是五六歲的齊羽。   安冰嫿自小是寵愛著長大的,也不知別家有什麼內情,隻是見著齊羽不肯上山,以為他是貪戀家中安逸,便出言譏諷幾句。   幾歲大的孩子,最是不甘心吃虧的,於是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辯起來。   待齊羽回神時,楓庭的人早不見蹤影。   年幼的孩子不認得歸家的路,隻對擾他的人一肚子怨氣。   一旁的老管家看出他對家中安排頗有不滿,在中間做了個和事佬,兩個孩子才停下爭吵,一步一步爬上山去。   如今回想過去,安冰嫿以為他二人之間擁有這樣的開始,該會有很多待續的故事,再往後想想卻覺得實在貧乏。   不知當初年幼的齊羽是否認為是她推助了家中的安排,後來見她也是遠遠避開。   即便無奈遇上,也是比旁人的客氣更遠三分。   安冰嫿隻覺得自己不曾做錯,賭氣一般開始下意識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身影。   後來兩人年歲漸長,在其他弟子還待在仙門時,那楓庭的小主子已早早下山歷練去了。   沒過很久,山下傳來“亂羽”的名聲。   再過幾年,隨著南安桃花莊一場龍鳳宴,滿湖雲那位“不屑和師兄弟們切磋”的亂羽破天荒給嶺上梅的唐星翼遞了戰帖。   不過多久,亂羽便被喊回了家,再回來時總是興致缺缺。   少年人張揚肆意、意氣風發,仙門關注他的女修很多,不計其數。   卻隻有安冰嫿,自十多年前便一直在看他。   從前籍籍無名時隻偷偷地看,當上晚霜菊管事後便開始明目張膽地看。   她的心氣隨著家中勢力漸長而漸高,久而久之,竟覺得多些這樣的閑話也好。   後來的女修們都以為齊少俠與安管事交情頗深,少有的會去打他的主意。   安冰嫿那樣一個在外人口中“飛揚跋扈、心高氣傲”的人,甘心收起鋒芒,在角落裡窺探亂羽的動向。   從那三年裡他少年張揚,到這三年裡他眼中無光。   再到今年秋天他重新活得肆意瀟灑。   安冰嫿雖未得見,卻也聽聞不少關於笙姑娘的傳言——無數與齊少俠有關的傳言。   盡管如此,她還是做不到立刻放下積攢多年的溫情。   哪怕一廂情願,哪怕變成仙門傳了多年的笑話。   如今想想,亂羽的確不曾有過什麼舉動。   這些年,不隻是對她,楓庭的小主子待任何仙門女修皆是如避蛇蠍。   甚至鬧了許多與同門師兄弟的玩笑話。   安冰嫿想,笙姑娘應當足夠好。   因為她能讓心高氣傲的齊少俠低下頭。   就像齊少俠也足夠好。   因為他能讓飛揚跋扈的安管事低下頭。   安冰嫿抬眼去看遠方晚霞,又見不遠處飄來的裊裊炊煙,終於決定繼續走自己的路。   不僅僅是腳下的路。   洛城與仙門相距不算太遠,理所當然共用同一片黃昏。   夕陽餘暉映在滿墻的地錦上,給秋日裡山林間的客棧添幾筆暖意。   亂羽坐在二樓那掛牌“碎雲”雅間的窗前,隻看著遠山沉沒的霞光愣神。   範初冬自樓下拎了廚房的小菜,還捎上兩壇子美酒放在桌上:“洛城距懷柟鋪有大半日的路程——不該是昨日午後才到嗎?怎的待了還沒有一日就回來了?你口中的消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傳個信也方便,怎的賴到如今還不走——總不會是良心發現回來陪我的吧?”   亂羽白他一眼,跳下窗臺往桌邊走:“再廢話信不信我揍你?”   “我比你長上兩歲,張口閉口竟要揍我……目無尊長!”範初冬也回他一個白眼,“不過你倒算做了件仗義事——此番落日穀來人最多,有他們幫襯,要在這裡打探消息輕鬆了不少。不過兩日時間,幾位長老的下落已探得七八。”   亂羽聞言麵色嚴肅幾分,一挑眉毛示意他繼續。   “如洛微雲所說,好些登雲梯舊人能攀得雲梯大多得益於當年仙家並不盛行。他們之中有不少是為一個好聽的名聲,故而有不少得了好處便荒廢修習。因而此番麵對暗夜塚的突襲,他們多沒有招架之力……”   範初冬說著眸子一沉。   “不止仙門幾位長老,還有不少前輩皆被困於那陣法之中。雖後來被江前輩與你父親領著人合力救出,但算起來也有好幾日,其中折磨也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   “陣法中修士非死即殘,眼下幾位長老多被洛城安置在一處小苑養傷,重傷昏迷多日,能撿回性命已是萬幸……”   “但有一位卻不同——晚霜菊那位聽聞當初不在陣法之中,但不知為何似乎受了情誌之傷,性命之憂倒無。”   “隻是……十裡鬆那位本就抱有舊疾,加之年事已高,洛城傾力救治,卻終究沒能和閻王搶過人……”   亂羽聞言垂眸:“齊大俠曾說——鏡花水月有位長老名為嶽淩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當年與他有過一麵之緣……即是齊大俠都會提及的人,想來也是位英雄豪傑。”   “還有一事……說來令人氣憤——我早知嶺上梅那位不是什麼忠義之輩,說起來在當年登雲梯之會還是第八,事發突然,他竟能麵不改色想要投奔暗夜塚!”範初冬說著一拳敲在桌上,眉間緊蹙樣子十分不滿。   亂羽輕輕一嘆,抓起個酒壇揭了蓋:“那陳倚闌從來都沒有梅花高潔——聽聞嶽淩雲與他曾是舊識。當初也是鬆長老力薦,掌門才留下了他。想必鬆長老也是見得此人真麵,急火攻心……”   範初冬冷笑一聲,又道:“他那樣的人,鏡花水月留不得,暗夜塚也不願收。聽聞那黑衣銀麵的殺神見他反水也不理會,最後聽得煩了,竟一手將人給掐死了……”   亂羽動作一頓:“陳倚闌再不濟也是嶺上梅的長老,那銀麵人修為如此高深?”   “誰也不知他是何來歷。”範初冬麵露愁容,“若如你所說,暗夜塚的目的是要顛覆仙門,這銀麵人……會不會根本不是凡人?”   亂羽眸子一沉,隻盯著手裡壇中的陳釀:“並非凡人……”   他想起在死亡穀時許燚所說的話。   若是……若是許燚沒有說謊……   若是洛笙當真並不屬於人間……   那麼,此番暗夜塚與秋波鑾之間的爭鬥,便是凡間修士要與六界的神明爭鬥……   “怪不得……”   他忽的想通了什麼。   “怪不得她要推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