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寒六·皇天不負得線索(1 / 1)

沈一墨見他愣住也不催,甚至悠閑地看了那化作灰燼的錦囊一眼。   宋翎風終於回過神來,閉了閉眼平復了呼吸,開口聲音卻和他手中長劍的劍尖一般不自主地發顫。   “閣下……三年前是否去過……城東的姻緣廟?又為何……要毀人物件?”   他知道韓凝住處他必須拜訪,但他私心作祟,想要將他的淺陌放在前頭。   沈一墨似乎當真思索了一番,好笑道:“姻緣廟?什麼姻緣廟?少俠,你可看清楚了,這裡是什麼地方——沈某人這些年流連花叢瀟灑快活,何苦要去求那姻緣?至於那錦囊——”   他輕笑一聲,神色陡然一變:“這灘水過於渾濁了,少俠請回吧。”   不等宋翎風再問,他隨手攬過了一個受了驚嚇的姑娘:“姑娘,這裡人來人往,著實吵鬧得緊,不如咱們去你房裡坐坐?”   就像是要落實他自己“眠花宿柳”的形象。   宋翎風卻不信他的話。   就像是垂死掙紮的人無意間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向來沉穩的宋大少爺此刻隻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不惜代價,攔下他!   他把劍一收背在身後,追上去一手抓住了沈一墨的胳膊。   沈一墨也沒反應過激立馬甩開,隻側頭看他:“少俠,這就不夠意思了。”   宋翎風抱歉地垂下眸子,手卻仍不肯鬆。   如果記憶沒有偏差,他情願倔強一次,隻求三年前的真相。   沈一墨依舊不惱,隻是示意身邊的姑娘去了別處,隨後理了理衣袖,麵不改色道:“出去打。若是砸了這店——你不來我還要來。”   宋翎風以為他竟這樣容易就鬆了口,卻被他抬手一掙給掙脫了。   沈一墨倒是言而有信的人,也沒借此機會溜走,反優哉遊哉地出了門。   宋翎風不敢耽擱,收起逆靈長劍追上去。   這時候正到了晌午,兩人一路往城外去,剛出城門便頗有默契地交了手,躲著陰涼向城郊去。   沈一墨前些日子聽聞鏡花水月一事,特意去了南安確認過洛笙是否安然,交換到了“羅剎並不想對亂羽出手”的情報。   他自然是信洛笙的,可每每思及舊事,還是會對羅剎心生猜疑。   於是沈一墨開始明裡暗裡地觀察鬼界兄妹二人的動向。   所幸,這段日子裡並沒有什麼令他生疑。   直到昨晚。   昨夜兩人均離開了西窯不知去向,沈一墨沒有頭緒,隻查出白日裡幽蘭院來了個少年人。   少年人雖身著西窯服飾,眉宇之間卻帶著不符西窯城的氣質。   他原以為這少年人會是羅剎新收進暗夜塚的手下,於是搶過了那錦囊探了一探。   卻不料是韓家堡一事。   這樣一想,這少年該隻是個傳話的。   沈一墨自覺好心,燒了他的錦囊,勸他別參與此事,卻不料人一開口問的是與此事無關的、三年前的舊事。   可惜,他在人間度過了許多光景,年份月份這些早不再去記了。   沈一墨記不清三年前究竟是多久以前,幾番交手也沒打算真將人打傷,本是想給個警告磨了他耐心便是。   可宋翎風挨了兩掌還堅持攔著去路不肯放他離開。   沈一墨眉頭一皺。   “小子!”他不打算再出手,朝幾十步外的宋翎風喊話,“你不讓我走——是為了姻緣廟還是為了韓闖?”   宋翎風該是沒想到這人修為如此了得,按著肩上的傷緩緩走近。   到了近前他才微微垂眸,帶著無法取勝卻又不舍真相的不甘:“為了故人。”   聽聞“故人”二字,沈一墨似乎一愣,眼裡的光彩戲謔也暗下去幾分。   他啊,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兩個字。   “那我想想……”   沈一墨抬手摸了摸下巴,當真去無邊的記憶裡尋找起來。   這些年裡他見過的人、遇過的事實在太多,或許曾經印象深刻的,可時間的觀念卻早早淡化了。   忽的要求他將事件和時間聯係起來……倒還真有些困難。   宋翎風也不催他,隻收了長劍,默默揉著肩。   沈一墨看他一眼,輕笑,打趣一句:“斷不了。”   宋翎風聞言有些不自在地鬆了手。   沈一墨打量他一陣,又問:“小子,韓凝是什麼樣的人——你該有所耳聞吧?他可不是熱情好客的。此番你貿然去找,還帶來這麼個消息——是嫌自己命長了?”   宋翎風被他問得一愣,似乎不曾設想這樣的結果。   沈一墨又是一笑,抬手拍了拍他未受傷的肩:“罷了罷了!”   他說著憑空變出紙筆。那墨筆甚至未曾經手,隻憑空便在紙上寫好了一封書信。   宋翎風看著他一筆一字,依稀認得出其中大致內容關乎韓闖一事。   除了陳述事件,也勸誡了韓凝勿去乾涉。   似乎……眼前這人已知曉了此案兇手。   宋翎風雖時常幫著官家斷案,卻不是一定要刨根問底的。他查案隻為了舊事,不為權貴傷天害理,也不因憤懣替天行道。   加之……   他探不出此人修為,隻覺得肩上的傷隱隱作痛。   宋翎風忽的沒來由生出些後怕來。   沈一墨似乎察覺到他的小心思,卻也沒戳破,隻將那書信裝進信封,並著一枚玉牌遞給他。   “明日你拿著玉牌去城東的復來坊,自會有人領你去韓凝住處。”沈一墨思索片刻,又叮囑道,“見了韓凝隻說自己是順路送的信,多說無益。”   宋翎風接過來粗略掃了一眼便瞧見沈一墨要走,連忙追上去想要攔下:“閣下!三年前,姻緣廟……”   沈一墨頭也不回,尾音被拉長:“韓家堡有你要的答案——”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經不見了。   宋翎風收好了那信件,低頭去看那玉牌。   金色細描邊,白玉牌身,刻畫了蒼鷹翱翔,另有一個下陷的“墨”字,係上一小段紅繩,出乎意料地生出幾分尊貴來。   他究竟……是什麼身份?   三年前的舊事……與韓家堡又有何關係?   次日一早,宋翎風趁著賭坊尚未打烊遞過了玉牌,被人蒙著眼領上一架馬車。   馬車一路飛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到了目的地。   宋翎風眼前的綢帶被揭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隱於大漠的沙堡。   它像是一座異域的宮殿,在黃沙的背景下顯得更加氣派。   桃花莊的少爺生長在南方,見多了籬間竹影溪水潺潺,踩遍了泥土濕潤落櫻繽紛,突然置身於漫天黃沙之中,緩了緩神才勉強適應。   車夫與韓家堡的家仆溝通幾句,交代完便將東家的玉牌歸還給客人,隨後客氣告辭。   宋翎風得了貴客才有的禮遇,雖不曾得見韓凝,卻也被事無巨細地關照著。   他不禁有些好奇,這玉牌的主人於韓家堡而言究竟是什麼樣的地位……   門外的家丁將他領到內院一個約莫二十二三的青年麵前。   那青年原是在練著劍,餘光瞥見客人便停了手,將劍收起過來作揖。   “貴客來訪,有失遠迎。”青年嘴角微揚,“區區韓清越——家父閉門謝客,家中大小事務暫交鄙人——不知貴客如何稱呼?”   “宋予燎。”宋翎風抬手回一個揖禮,“少堡主不必客氣,你我年紀相仿,‘貴客’二字實不敢當。”   他並不打算在此處多留,故而不必了解沙堡情況。他也不打算早早亮出底牌,故而並未交出那紙書信。   “宋予燎……”韓清越輕聲重復一句,想起來什麼,“原來是桃花莊的公子!家父有一舊友說來也是南安人士,聽聞他家小子與宋公子年紀相仿,不知宋公子可曾識得?”   宋翎風眸子一動:“少堡主所言……可是楓庭的亂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