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寒一十三·桎梏掙紮求心甘(1 / 1)

寄婉莊剛辦完十月十六的生辰宴,清點了賓客所贈的賀禮,便又開始草擬婚宴的請帖。   日子定在下月初二,其間間隔也隻半月。   範初冬早便知曉長姐邀請他在仙門的舊友,不戳破也隻因為想留下他們為這門親事做個見證。   故而暫住在北州的客人們被留了下來,當真如亂羽所說計劃著哪一日乘著馬車出門去郊遊。   隻是在那之前,有一事尚需解決。   風吹落葉,吹動黃歷翻到十月十九——便是洛笙與唐星翼約定祛除魔氣的日子。   洛笙借用了範初冬的小院,一揮袖融化了院裡的積雪,這便邀唐星翼盤腿坐於小院中心,自己則坐在了他的對麵。   那柄劍中困著兇獸窮奇的天煞橫擺在兩人一側,另一側則放了劍中隱著白鳳的破風。   洛笙抬手握住唐星翼的手腕,三指搭於他腕上寸、關、尺三部。   亂羽抱臂站在屋簷下,一旁宋靈雪隻緊張地絞著帕子。   兩人身後不遠,範初冬坐在屋裡,手裡剝著南邊商人販來的十月橘,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屋裡書桌前寫字作畫的尹姑娘。   尹藥子一手握著一本古籍醫典,另一手提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孫慕清拉著齊思靜自長廊拐角處探頭,來到了幾人身旁,說是要“見見世麵”。   院裡匯起越來越多的法力。   一股力量漸漸顯出銀白色,自洛笙周身散出,匯集一處,沿手腕緩緩注於唐星翼渾身筋脈。   約莫過了一炷香,書生頭頂漸漸匯起黑色的氣。   原本靜置於兩人一側的天煞劍也有些不安分地躁動。   屋裡的人察覺到異象,放下手裡的事來到了門口。   墻角邊偷窺的人也不由得追至簷下。   宋靈雪手裡緊緊攥住了那方錦帕。   唐星翼體內抽出的魔氣越匯越多,推搡著、交錯著,化成了那傳聞中的兇獸窮奇。   此時,書生緊緊閉著雙眼,麵色有些泛紅。他項上青筋閃過,脈搏躍動更是強烈。   洛笙眼下也不算輕鬆。   她手上按著唐星翼脈象,暗中以法力聚成銀絲,一寸一寸地反復去探他全身經脈中遊走的魔氣。   這股魔氣在書生體內太久,早將他視作最為合適的容器。若是不徹底根除,隻怕留下一絲一縷也有卷土重來的可能。   若真到了那樣地步,眼下一切努力便都徒勞無功。   洛笙周身法力流轉,已是耗去不少力氣,仍抬眼看一眼窮奇。   “破風……”   她輕聲喚一句,放置在另一旁的長劍破風便騰空而起,於她的頭頂幻化出白鳳的影像。   白鳳一聲鳳鳴,兩翼展開緩緩扇動,將窮奇周圍的氣向中心擠壓。   一旁天煞劍躁動更甚,那幻化出的窮奇也變得躁狂起來。   唐星翼此時已臨近所能忍受的邊緣,無意識地想要掙脫桎梏。   一旁屋簷下站著的宋靈雪見此手中一緊,下意識想要上前。   亂羽抬手將她攔下,卻也是眉間微蹙神情擔憂。   洛笙半月前才遭過大創,雖修養了些時日,眼下卻並未恢復完全,麵色已見得有些泛白。   唐星翼手裡握了拳,手背上青筋明顯,骨節分明,握緊了泛起白色。   他頭頂的魔氣不斷向空中擴散,像是兇獸咆哮著想要掙脫囚籠。   洛笙手裡險些摁不住,正要滑脫時聽聞耳邊一句意念傳音。   “可需要我幫忙?”   洛笙眸子一動,視線移向傳來音訊的人。   亂羽抱臂站在簷下那幾級臺階上,手裡握著的斬浪沒有任何異動。   洛笙嘴角微微一揚,抽出一手重新蓄起了法力,帶起一陣微風,輕輕拂過亂羽的耳畔。   “此局唯我可解。”   她利落起身退開幾步,破風長劍聚起更多的法力,源源不斷向空中的白鳳匯去。   唐星翼此刻仍是閉著眼盤腿而坐,體內的魔氣絲絲縷縷地與他分離。   孫慕清看在眼裡,感慨一句:“星翼哥若不是被那壞東西纏上,該也是能夠名揚天下的。”   亂羽看一眼劇烈掙紮的兇獸窮奇,又看向窮奇下方努力壓抑的書生:“他不甘心。”   範初冬輕輕一嘆:“十多年歲月所得修為,如今要瞬間失去……換作任何人都會不甘。”   宋靈雪緊緊盯著唐星翼麵色,卻忽的眼前一亮。   書生的領口微微泛著紅光,在周身魔氣流轉間,滑出一枚血色琥珀。   洛笙收回那一縷探查魔氣的法力,兩手一開一合,那淩空的白鳳直直向窮奇撞去。   法力和靈力雙雙積攢到極限,迸發出一股強大的氣浪,化作冬日裡的一陣風,吹翻了小院裡的簷鈴。   範初冬眼疾手快,揮袖替自己與尹藥子設下一個結界。   孫慕清召來庇佑擋在了齊思靜麵前。   亂羽抬袖替宋靈雪化去了那股風浪,視線穿過那陣風去尋洛笙的身影。   唐星翼項上的琥珀散去光亮,又變作一枚平平無奇的飾品。   洛笙將四處逃竄的一縷縷魔氣收進閑置的乾坤袋中,終於能鬆下一口氣。   小院又回歸平靜。   唐星翼緩緩睜眼,手裡蜷了蜷。   他隻覺自己似乎剛從一場大夢中蘇醒。   那夢裡有少年鮮衣怒馬,有斬殺鬼怪妖魔的意氣風發。   那夢裡還有人聲鼎沸的擂臺,有光怪陸離的玲瓏寶塔。   但更多的,是洞天石壁上無數道劍痕,是多年歲月裡無邊的痛苦掙紮。   那柄天煞靜靜地躺在手邊,他的手卻再也握不了長劍。   唐星翼緩緩一眨眼,抬頭瞧見麵上驚喜、躍下臺階朝他而來的夥伴們。   似乎……也沒有那麼糟糕。   他手一撐起了身,孫慕清已到了近前。   “星翼哥!感覺怎樣?可有不適?”   書生一笑:“一切都好。”   洛笙收了長劍破風,卻因脫力腳下一軟。   亂羽幾步到了她身側,一手攬在她肩頭,為她做了支撐。   “笙兒,辛苦了。”   洛笙輕輕搖了搖頭,移步到了書生麵前。   “唐公子,”她抬手行一個揖禮,“公子願舍棄多年修為為人間安定,此為大義。洛舒顏在此謝過。”   “原是我要多謝姑娘。若說大義倒是姑娘謬贊。”唐星翼回一個揖禮,這下終於能明目張膽地看向宋靈雪,“祛除魔氣——在下也有私心。”   宋靈雪隻覺心中一動,方才因擔憂而在眼眶染上的微紅尚未散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生出些“苦盡甘來”一般的感慨。   範初冬自屋裡拎出個小竹籃子:“如今事情解決了,幾位便安心等著過幾日我寄婉莊的喜酒就是!來——嘗嘗我剛剝的十月橘!這可是南方來的,可甜了!舒顏——今日你功勞大,你先拿。”   幾人相視笑笑,也不同他客氣,陸陸續續伸手去籃裡拿了橘子。   冬日裡的小院歡聲笑語,天邊晚霞染紅了薄雲。   北州天氣日趨寒冷,南安常年青蔥的樹木也見得枯葉。   宋翎風歸家已有半月。   這半月裡,他查了莊上所有與蘇家來往的生意,暗中動了些手腳。   終於,蘇家敵不過資金流轉的壓力,派人帶著禮來向桃花莊求助。   宋夫人原是不喜這戶人家的。   蘇家本是商家小戶,這幾年像個狗皮膏藥似的扒都扒不開,逢人便說和南安桃花莊是親家。   他們打著宋莊的名義斂了不少財,甚至還慣在兩家的生意賬本上動手腳。   但……自家兒子那樣歡喜他們家那個已故的閨女,桃花莊家大業大,歐陽影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容了三年。   說起那孩子,她雖對舊事了解不多,卻不免惋惜。   這半月裡宋翎風管起家來查得最多的便是賬簿,蘇家的所作所為他心裡也有底。   歐陽影正打算請楓庭護送幾箱銀兩過去,卻被自家兒子攔下。   宋翎風拍了拍手裡的賬簿,笑著說他去送。   商人趨利,蘇家貪婪。   算計淺陌,就讓他們賠得傾家蕩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