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板心情不錯,所以陳南川漲薪水了。 他說謝謝老板,江鳴野讓他去謝宋知荊。 “那就勞煩少爺下次去江城,替我給宋小姐帶聲好吧。” “下次有機會,你當麵跟她說。” 江鳴野有小半個月沒去江城了。 都說小別勝新婚,雖然上次江鳴野已經在心裡暗暗發誓,不要這麼掉價,宋知荊不主動聯係他,他就不主動去江城。但他還是沒忍住。 “幫我訂張機票,明天上午就走。” “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去江城不再有理由。隻是因為想去見她,就舍得浪費一天的光陰在飛機上來回。 宋知荊也開始習慣他的到訪。 上飛機前,江鳴野發了消息說他要過去。 她回復了“一路平安”。 知荊最近不算忙,但她很難閑下來。因為有一種被金錢支配的焦慮,而這種焦慮隻屬於窮人。 前腳剛給江鳴野發來信息,後腳心盈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知荊,萬象城那邊有個商演,你去嗎,上午九點到十一點,演奏三個曲目,要求歡快點,演完就能走,能給到三千塊。” “九點到十一點……” 她心裡估算著時間,想著等江鳴野到江城怎麼也早不了,不如自己去賺個外快。要是節目排的靠前,完全不耽誤。 “去去去,心盈,我去!”她幾乎隻猶豫了那麼一小下。 心盈這邊很快就把聯係方式發給了她。 收到消息後,宋知荊直接帶著裝備就去了。 一路上都很順暢,但她沒想到,這場演出是在室外——新樓盤開賣,為了吸引顧客,才搞了這麼一場商演。 演出場地非常簡陋——一個巨大的廣告板,印著房地產商的字號,板子前方鋪了一塊有些汙漬的紅地毯,算作舞臺。左右兩邊也隻有幾臺音效不太好的設備。這裡沒有後臺,廣告板後邊就是化妝間,甚至兼備了更衣室的作用。 濃妝艷抹的姑娘們在廣告板後邊聚成一團,抽著不算貴的煙。她們各個穿著超短裙,眼光落在宋知荊身上,讓知荊渾身像觸了電一樣。 “是宋老師吧。”一個牙齒帶著煙熏黃色的年輕人湊了過來。 應該是場務,身上的衣服是最常見的紅灰相間的工作服,略略有些邋遢。 “是我。” “那好,我跟您確定一下流程,開場、中場、結束,一共三首曲子,不用真拉,我們已經準備好曲子了,您跟著動兩下就行。當然,您是專業的,自然不用我多指導。老師您帶琴了嗎?” 知荊這才明白過來,這商演就走個過場,小提琴隻是起到一個裝飾作用。她甚至已經能猜到曲目的風格了。 小幾十萬的琴,突然被迫跟著它的主人降了身價。 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是知荊還是點了點頭:“帶了。” “那正好,您帶了我這邊就省事兒了,還有,您這個衣服……” “我這個衣服怎麼了?”知荊為表尊重,還是穿的很隆重,紅皮地小細跟加那件黑色魚尾禮服。 “這樣,我讓人給您找一套衣服,您這個衣服,稍稍欠一點……活力,活力你懂吧。” 宋知荊這個時候已經明白了商演的套路,她非常想離開。 她知道所謂的富有活力是什麼樣的,就像剛剛見到的那些女孩子們一樣,眼線勾到飛起,睫毛也要又厚又長,身材夠不夠辣都無所謂,反正穿的一定要少。 這種演出,讓她覺得自尊要放在地上被踐踏。 但三千塊啊,三千塊有小半個月的工資了,能忍。 很快就有人送來一套衣服,是一件銀色亮片短裙。 不知道被人穿過多少次,領口處帶著油漬的灰黃色,還有一股子難聞的味道。 “咱時間緊迫,宋老師您趕緊換吧,那個小李,再給宋老師補個妝。” 知荊愣在原地,顧盼四周,沒有找到一處可以遮擋身體的地方。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換衣服。 “新來的吧。” 帶著濃妝的女孩子中有人主動搭了話。 “嗯。請問哪裡能換衣服?”知荊做乖乖女做了二十多年,其實心裡還是有些怵這群女孩子的。 她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裡,都在告訴她要遠離精神小妹。 領頭的那個似乎看出來了她的心情,倒也不介意,歪頭嗤笑了一聲: “就地換吧,我們都這樣。” “就地?” 還正驚訝著,四五個女孩便圍了過來,每人手裡掂了件長款的衣服,舉得高高的,將她圍在裡邊。 “換吧,我們給你擋著。” 知荊的臉一瞬間變得緋紅。 姑娘們隻當她是害羞,隻有她自己清楚,是因為愧疚。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是開場曲,時長隻有五六分鐘,但她覺得自己在那塊紅地毯上度過了五六年。 等她下來的時候,有人跟她說,剛剛她電話響了。 是江鳴野打來的。 他今天定了更早的飛機,知荊沒想到那麼早就落了地。 “喂。” “宋知荊,你在哪?”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江鳴野被這邊的動靜震到了耳朵。 “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你在哪?” “那個我聽不清,我在忙呢,你先找個地方,一會兒我直接去找你。” 說完這句,宋知荊慌亂的掛掉了電話。 丟人什麼的無所謂,她的底線是不能讓江鳴野看到她這個樣子。 但似乎忘了,電話那頭可是江鳴野。 等他找到宋知荊的時候,小姑娘還沒有結束演出,才演到中場的第二首。 他一眼就認出了她。 小小的身板穿著一套俗到不行的銀色亮片小短裙,在臺上不自然地扭啊扭。 他沒下車,坐在後座,連窗戶都不敢下。這才意識到,宋知荊已經瘦到這種地步了,那裙子緊巴巴地裹在身上,竟是一點溝壑都不顯,就像一塊削薄的竹片,正反兩麵都平。 宋知荊沒有注意到他。想了一下,江鳴野不準備下車。 她應該不願意看到自己。 央音管弦係的專業選手,在學校的時候年年都是專業第一,竟然在這裡假奏,還是些不入流的流行音樂。 他看不得宋知荊被臺下男人盯著的場麵,一時間,又惱又心疼。 “江總,您看,我把車停到哪裡?” 來江城的次數多了,江鳴野已經有了自己的專門司機。 “不要停,去最近的商圈。” 他沒再去接宋知荊,而是給了她一個地址,讓她自己過來。 “最近過得怎麼樣?” “蠻好的。” 知荊姍姍來遲,坐在江老板對麵,假裝自己剛從團裡合排結束,還天真地以為自己裝得很好。 “點了幾個菜,都是你愛吃的。” 一時間,沒了來時的喜悅,江鳴野覺得心裡堵得慌。他連一個安慰宋知荊的身份都沒,隻能讓她多吃點。 沒辦法,他家甘棠,就愛麵子。 “路過商圈,買了點東西給你。” “我不用,我什麼都有。”知荊燦燦地笑了一下。 眉毛彎彎,一雙眼睛笑起來像月牙,嘴邊的小虎牙,更帶了幾分俏皮。 小半年了,這是第一次見到知荊的笑容。 “已經送到家了。”江鳴野夾了塊東坡肉,放進了她的碗裡,“甜口的,你最愛了。” 知荊倒也不客氣,夾起來就往嘴裡送。 她心裡開心,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麼,或許是源於賺到了三千塊吧。 “下次不要點那個菜了,做的不好,薑味太重,豆豉味也重,壓住了食材的鮮味。” “好。” 江鳴野柔柔地笑著,遞給她一張紙巾,小姑娘開始學著挑食了。 “甘棠。” “嗯?” “跟我回京兆吧。我誠心的。” 看她吃得那麼香,江鳴野猶豫又猶豫後,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回京兆,我能護著你。 “不去。” 明明剛剛還很愉快的兩個人,因為這句話,氛圍直降到冰點。 “為什麼不去?” “為什麼要去?” 兩個犟種,在這一刻又燃起了彼此的怒火。 “不就是缺錢嗎,我養你。” “江鳴野,你再說一遍。” 相對而坐的兩個人,此時此刻竟是花光了最後的理智。 “我說,跟我回京兆,我養你。” 江鳴野依舊一副優雅作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似乎一切開篇都是宋知荊在無理取鬧。 “你下次不要來了。” 如果是以前的知荊,或許會寵溺地貼著他說“好啊”,或者氣性大了,直接潑他一臉水。 可她沒有。隻是冷靜地拿起自己的東西,往外走。 江鳴野知道,當他開始猜錯她的反應的這一刻,他又輸了。 不就是鎩羽而歸嘛,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什麼大不了。 他自欺欺人地安慰著自己。 回京兆的時候,是南川開車來接的。看著老板一路上陰沉的臉,用腳趾頭都猜的出來,宋小姐又讓老板吃癟了。 “少爺,你乾嘛不直接把宋小姐帶回京兆啊。”他實在不懂,明明很好解決的事情,怎麼這一次讓江老板搞得這麼復雜。 既然宋小姐缺錢,那就一個月給她幾十萬,她媽媽的病再怎麼吃藥,也不至於吃窮江總。 既然江總喜歡宋小姐,那就直接帶回來,隨便找個房子安置在身邊,金屋藏嬌在他們這個圈裡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何苦每個月這麼辛苦地兩地飛來飛去,隻是為了吃頓飯,還吃不好。 “南川,我有點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給你漲工資。” “別,老板我錯了。” 江鳴野閉上了眼睛,腦海裡揮之不去的都是那條銀色亮片的裙子。 廉價、難看,好像襯得宋知荊也便宜了許多。 一朵玫瑰活生生長成了野草。 …… “打電話給周家定,叫他出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