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嘎吱一聲響了,走進來一個人。 江鳴野望了一眼。 黑金色男款小香風外套,鼻梁上掛了一副墨鏡,頭發抓得利落,倚在樓梯口,一臉痞笑。 “喲,抽著呢?”他一開口,就欠欠兒的。 “見著她了?”江鳴野站在逆光處,扔過來煙盒。 梁袤北接了,從裡邊抽出來一根:“見著了,在電梯口等你呢。” “你何時粗煙都不吸,開始吸這種娘了吧唧的細煙了?” “粗煙勁兒大,一咳就停不下來。” 說著,他又狠狠抽了一口,過了好幾秒才吐了白霧出來。 不用小北說,江鳴野能想象得到宋知荊紅著眼睛,酸著鼻子,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 梁袤北也不攔他,就靜靜聽他在那咳嗽。這是江鳴野吸煙的癖好,以前覺得有點變態,後來小北自己大了,代表梁家出來擔事兒之後,才開始漸漸明白他的苦處。 他這個小野哥,是江家的獨苗。江老爺子專情,當年老太太生鶴兒的父親時傷了元氣,落下了大病,病好之後就生不了了,以至於江鳴野連個堂兄弟都沒,家裡有什麼事兒都得他跑前跑後。 他姥姥唐家,是長安那邊數一數二的家庭,人丁倒不稀少,但都是些紈絝,一言難盡。 一根煙都抽完了,梁袤北才淡淡開口。 “你想好了?你這把戲可低劣地很啊,她不會看不出來,要是當場跟你翻臉,我不一定攔得住。” “沒事兒,她聰明,明白我的意思。” 江鳴野扔了煙頭,踩上去擰了擰。腳一抬,地麵上留下了星星點點的煙灰。 “行吧。” 梁袤北心裡嘆了口氣。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樓梯通道。 宋知荊乖乖地站在電梯門口等他。 “走吧,往後院去。”江鳴野嗓子咳得沙啞,一身的煙味。 這句話像是對梁袤北說的,也像是對宋知荊說的。 “好久不見,小嫂子。”梁袤北摘了墨鏡,笑得燦爛。 “我……好久不見,梁總。” 宋知荊應不下這句“小嫂子”。梁袤北她有印象,看上去嬉皮笑臉沒個正形,實際上腦子好用得很,能屈能伸,是個會來事兒的。但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跟江鳴野之間的關係,隻能打著招呼回應。 “你又變漂亮了。” “謝謝。”她的笑有點苦。 “美人在骨不在皮,歲月從……” “寒暄完了沒?” “完了完了,我的好哥哥,多跟嫂子說兩句都不行。” “梁總,我……”知荊每聽到梁袤北那句“嫂子”一次,渾身就像被鋼釘滾過一次。 “說完了就走。” 江鳴野嘴硬,但還是向身後伸了胳膊,梁袤北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眼神示意宋知荊跟上。 她聽話,挽上了那隻手。 花園裡,新郎新娘還沒到,伴郎伴娘正忙著招呼客人。 婚禮前,展新月都吩咐好了,江鳴野和梁袤北不用專門招呼,他們低調,不願意拋頭露麵。不過江總還是給她包了特別豐厚的紅包。 “先生,您留一下名字吧,我記一下禮單。” “那就江慕棠吧。”他幾乎沒有猶豫,“江河、愛慕、海棠。” 看著遠處的宋知荊,江鳴野用手指在禮桌上描著“江慕棠”三個字。 “你說這王胖子夠有意思的,這婚禮辦得土不土洋不洋的。”梁袤北插兜站在江鳴野身邊。 身側的人沒搭理他,停了一會兒,又問道:“你隨禮了沒?” “沒。”這禮怎麼隨,堂堂梁家嫡孫,能來就很給麵子了,他這種暴發戶的禮單,還不夠格能掛著他的名字。 “那正好。”江鳴野從兜裡掏出另一個紅包,“去隨上。” “寫誰名?” “用問嗎?那個。”江鳴野抬了抬下巴,萬紅叢中就那一點點綠色。 “行吧。” “等等。” “又怎麼了?” “東西呢?” “你放心吧,準備好了,為了你,哥們兒可是下血本了,這件瓷器今天剛從贛州運回來,光人工費就得好幾萬,沒個20萬下不來!” “辛苦,回頭給你報銷。” “你說的啊。” 得了鶴兒的承諾,梁袤北揣了紅包去了禮桌。 那一點點綠色還在跟趙心盈說著話。 這個時候,宋知荊的臉上帶著一點點生氣,看的人也跟著順心。 婚禮舉行得還算順利,江鳴野跟梁袤北混進了展新月安排的樂團朋友那桌。 在座的,除了趙心盈,沒人知道這兩位的來頭。 江鳴野不怎麼說話,倒是梁袤北說了好多。看見女的就喊漂亮姐姐,看見男的就叫哥,反正,這一桌上的人,一個個都被他哄得笑開了花。 “弟弟怎麼稱呼?” 梁袤北一口水差點沒嗆著,真有人把他的奉承當了真。 “哥哥姐姐叫我小梁就成。” 江鳴野麵無表情地坐著,連筷子都不動。這酒席小一半都是預製菜,根本不值得他坐在這兒這麼久。他就這麼睨著梁袤北。混小子來這兒吃喝上了,什麼好的沒吃過,貪嘴成這樣子。 “放心放心,還不到時候。哥哥你別急。”袤北拍了拍胸脯,“你好歹吃點啊,你看小嫂子吃多香。” 梁袤北坐的位置,左邊是江鳴野,右邊是宋知荊。 他就是故意將兩個人隔開的。 但宋知荊似乎真的吃的很香。沒有江鳴野在身邊,就沒有壓迫感,她喜歡吃肉,一筷子一筷子地,吃了小半盤肘子。 “這個時候倒不把自己當外人。” 心盈看著這二位的眼神,就知道是一場大戲。 “知荊,那個小帥哥是誰?”她給知荊倒了杯水,又抽了兩張紙巾。 “啊,江總的朋友。” 他們這些人,身份太貴,連真實姓名都不敢輕易示人,一句“江總的朋友”就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 “哦哦。”趙心盈也識趣,也隻管“小梁、小梁”的叫,卻不敢跟他開玩笑。 這幾個哥兒,從小就在圈子裡,麵上不顯山不露水,實際上一個比一個城府深。她不敢亂說話,萬一哪句對方聽不順心了,得罪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有點心疼宋知荊了。別人不知道,她可知道宋知荊是怎麼受江老板抬愛的。但這種抬愛,是福是禍就不一定了。眼前的這位人美心善,卻還是過得這麼慘,還不如她這般平平凡凡的人幸福呢。 “這個香菇鮑魚粥還不錯,知荊你嘗嘗。”趙心盈盛了一小碗,遞給她。 “趙小姐,”還不等知荊咽了嘴裡的肉跟她說話,江鳴野隔那麼老遠,正跟小北說著話,轉臉就伸了手討那小碗,“知荊她海鮮過敏,要辜負你的美意了。” 他也不喝,隻是端的離她遠遠的。 知荊不抬頭,也不說話,又猛地夾了一口肉塞進嘴裡,想壓著自己略略哽咽的喉嚨。她使勁兒地嚼著,但怎麼都咽不下去。 遠處,展新月笑得滿麵春風,帶著她的老公,挨桌敬酒。 “江總,”王胖子比剛剛在上一桌敬酒時更加謙恭,江鳴野雖沒在主位,但桌上的人都看出來孰輕孰重了,“您能來參加鄙人的婚禮,實在是鄙人的榮幸。” “王總言重了,佳人在側,百年好合。” 他舉手示意,一口咽了杯中的酒。 “梁總也來了,實在是王某之幸。”王胖子敬完,轉身就敬了梁袤北。 眾人這才意識到,這位弟弟身份貴重,都愣住了,腦子裡使勁回憶剛剛有沒有開什麼過分的玩笑。 “王總說笑了,弟弟的榮幸。” 他也給麵子,仰臉乾了那杯酒。 “今日略備了些虛禮,還請王總不要嫌棄。”梁袤北伸手,有人遞上來一個盒子,裡邊裝的是一隻瓷瓶。通體剔透,瓷土細膩,看上去就價格不菲。 “讓梁總破費了。”老王笑得合不攏嘴。 “應該的,這個瓷器是我從贛州托人定做的,它還有一個精妙之處,必須拿起來看才行。” “哦?” 江鳴野單手插兜坐在位子上,嗤嗤然,這小子的招數是真的不怎麼新鮮。 “那個……”梁袤北環視了一圈,像是在找人,最後沖著宋知荊,“小嫂子,你幫我拿出來吧,我一個人掏不出來。” 梁袤北雙手托著禮盒,臉上含笑,多了幾分正經,但也就幾分。 “好。”知荊伸手去從禮盒裡拿。 這禮盒是定做的,嚴絲合縫地卡著瓷瓶,很難掏出來。她手上加了點勁兒,卻還是不行。 “你再使點勁兒。” 聞言,她又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瓷是燒得真好,摸著就覺得涼絲絲、滑溜溜的。 眾人的眼光都被這隻瓷瓶吸引了,天白色,一眼就看得出是絕品。圍上來的人都跟著斂聲屏氣,想看看這件世間珍寶還有什麼精妙之處。 “啪。” 還沒看清瓷瓶的樣子,隻見宋知荊猛然向後仰了一下,一道白光閃過,發出了一聲脆響。眾人都被這動靜嚇到了,瞬間安靜了下來。 宋知荊沒有拿穩,瓷瓶一拔出來就掉到了地上。 這場麵,實在是尷尬。老王這個年齡的人,實在是信一點風水,大喜的日子就碎了這麼個寶貝,他覺得很觸眉頭。 “我……”宋知荊也愣住了。 她的第一反應也是覺得愧疚,是自己壞了人家的喜事。 王總臉上閃過一絲慍色。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展新月打著圓場。她是知道要搞這出的,但是沒想到大家的反應這麼大。 “對,碎碎平安、碎碎平安。”王胖子也跟著一起說著吉利話,剛剛梁袤北一句“小嫂子”,讓他不敢對宋知荊怎樣。 能讓他喊“小嫂子”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媳婦兒,家裡估計也是非富即貴,開罪不起。 眾人也都順勢用這兩句話揶揄著,一邊揶揄一邊忍不住看向宋知荊。 眼神是無形的刀,剜在身上是疼的。她的臉漲紅。 展新月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拉著老公往下一桌去了。這張桌子上識趣兒的人都以上廁所為由溜走了。 隻剩下一些殘羹剩飯和一地的碎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