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夏不逢冬 橘夢芳叢 6118 字 2024-03-17

這段時間,江鳴野幾乎天天晚上都在酒桌上。有的時候,中午也在。   中午喝完就吃醒酒藥,晚上接著喝。喝得太頻繁了,胃就跟不上,經常一陣又一陣地難受。   沒辦法,地皮是買了,但是有原住民不配合,到處都需要走動。陪這個喝完陪那個喝。   “老板。”陳南川見他送走了領導,才敢上去扶一把。   “這麼喝下去傷胃,醒酒藥吃多了也傷身。”陳南川從副駕駛掏出來一個保溫杯,裡邊裝的是溫的蜂蜜水,“喝點蜂蜜水吧。”   “蜂蜜水不喝了,還是吃點醒酒藥吧。”他坐在後座上,擺了擺手。   “等等,還是給我吧。”他嫌蜂蜜水解酒慢,但又想起來了什麼,伸手去討保溫杯。   杯裡的蜂蜜水有點燙嘴。味道也有點濃,實在不算好喝。   “下次再泡蜂蜜水,三小勺就夠了。”   這是宋知荊教他的。   他們住一起的時候,不管他多晚回家,她總是能端過來一杯溫度正好的蜂蜜水。每次見他一口一口喝下去,她總要囑咐一句:   “三小勺蜂蜜,一杯水正好。”   這句話他永遠記不住。   現在喝不到了,人不在身邊了,他反倒脫口而出。   “宋知荊最近在乾嘛?”   又有段日子沒有見她了。   “還是老樣子。”   陳南川打了一把方向盤,江鳴野沒有坐好,胳膊磕到了車門上。有點疼。   “還是一點長進都沒。”   他嘴裡罵罵咧咧,有點恨鐵不成鋼。   “不過宋小姐現在比以前好多了,聽說商演的場數多到演不完。”   陳南川沒頭腦地說著。他不知道,他老板最忌諱的就是宋知荊商演。畢竟他沒有見過小宋同誌站在臺上的樣子,他腦子裡的商演場麵,至少也要像展新月婚禮上的那種。   所有人都穿著優雅的晚禮服,拉著優雅的曲目,整個人知性又美麗。   “今天晚上什麼安排?”江鳴野打斷他的“匯報”。   “今晚上沒有安排,您可以休息一下。”陳南川跟著江鳴野忙的這一陣,他都吃不消,更別說江鳴野了。   “幫我聯係一下盛景年吧。”   “盛先生?”陳南川在心裡疑惑了一下。   上次小敘之後,江北的那個節目沒兩天就砍了。已經沒有必要再這麼大動乾戈專門約他出來。   陳南川暗暗嘆氣,他覺得,他老板跟宋知荊實在差點緣分。以前去江城,剛有好轉,倆人就談崩了;後來又兜圈子騙她來了京兆,以為是萬全之策,結果還是讓人跑了;這次的節目,千千萬萬縷關係他老板都梳理了,結果節目被砍了。   他真沒見過,江鳴野能為哪個女人做到過這份上的。   “等等,我親自聯係吧。”江鳴野捏著眉心,一臉疲憊,“這段時間,你辛苦了,下午沒什麼事兒就休息一下。”   陳南川將他送回中州府的家後,江鳴野連車鑰匙都沒留,讓南川直接開車離開了。   他去找盛景年的時候是坐地鐵去的。   坐車坐習慣了,人的骨頭都懶,這一路地鐵乘下來,擁擠什麼的都是其次,主要是他站得腰酸背痛。   到目的地的時候,盛景年正在忙著排練。   這位盛家的長孫從英國回來之後就在籌備自己的巡演。現下已經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時代了。不想被別人稱作“盛國清的孫子”,盛景年就必須趁著得獎,風頭正盛的時候,舉辦自己的音樂會,把名聲打出去,告訴大家他叫“盛景年”。本來計劃國慶前就開始巡演的,但因為他爺爺突然病倒,巡演的事兒就往後延了。   他有野心,江鳴野欣賞他。   江老板進入劇場沒人攔,他也不把自己當外人,在觀眾席裡選了一個角落,靜靜地坐下了。   他跟他爺爺一樣,一直都是藝術無用論的支持者。老爺子胸懷廣,覺得建設國家要真槍實彈,這些東西都是虛的,不實在。江鳴野沒他爺爺那麼偉大,他隻是單純覺得,這東西不能當飯吃,沒什麼實用價值。   不過今天,他開始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有點淺薄。   臺上的合排已經很成熟了。指揮棒輕輕一揮,一首曲子就緩緩淌了出來。   他不曉得這曲子叫什麼,隻是前半段像小溪穿過森林,淌過他的心房,留下了花的芬芳;後半段像春雷滾滾,萬物生長,充滿活力,身上的疲憊消了一半。   在這樣的律動中,他覺得心情好了很多。   也是在這時候,江鳴野感受到了這群人對音樂的熱愛。   任何的情感都是可以具象化的,愛和熱愛,都可以。   他笑了,想到了宋知荊。   宋知荊上大學那會兒,除了愛他就隻愛練琴。她的手其實沒有那麼軟,也沒那麼好看。翻開手掌,指肚上有很多繭子。每次拉著他的時候,他總要嘖一聲。   他問這繭子什麼時候能消。她頂嘴說,這些繭子是生命和熱愛的象征,生命不止,熱愛不休。他當時不懂,笑她矯情。她撇撇嘴。   細細數來,他已經看過她很多場的演出。可似乎在他眼裡,宋知荊從來都隻是他的愛人。   慚愧,他沒意識到舞臺上的知荊是她自己,而非是他的愛人,似乎也從未認真聽過她手下演奏出來的音符。   想到這裡,他瞇了瞇眼睛,想把臺上的盛景年看得清楚些。平心而論,景年長得不錯。在臺上,他總是昂首挺胸,信心滿滿,透著傲氣和野心,比起皮相,靈魂才是此刻更為吸引人的。   江鳴野以前問宋知荊以後想乾什麼。   她說愛他和愛小提琴。   他說這也太抽象了,具體一點。   她說那就努力拿下很多獎項,努力站到別人看得到的地方,然後,再嫁給江鳴野為妻。   他說自己竟然比不上一件死物。   當時小姑娘生氣了,說小提琴不是死物,是靈魂的歸處。   他現在懂這句話的意思了。   她要先做她自己,愛自己才能愛他。   江鳴野低頭,用指肚摩挲著宋知荊送給他的那個小提琴掛件,忍不住一陣心酸。   前些日子,聽說節目被砍的時候,他隻覺得心裡苦澀,此刻才是真的心疼甘棠。   “小野哥。”盛景年排練完從臺上看到了江鳴野。   “景年。”他起身,迎著下臺來的盛景年。   上次之後,他們倆親近了很多。景年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眼裡掩飾不住的開心。   “你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盛景年邀他去後臺坐坐。他在這裡有獨立的化妝間,裡邊能喝茶聊天。   江鳴野就跟著他往回走。   “其實也不是很得空來看你,”他故意頓了頓,偏頭看著盛景年錯愕的樣子,“哈哈哈,我是專門來看你的。”   “小野哥就是會開玩笑。”盛景年的心情也不錯。   他收了琴,給江鳴野倒了杯茶。   “看你最近雖然忙,但心情還不錯,盛爺爺的身體怎麼樣了?”   “算是度過危險期了,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盛景年如釋重負般,低頭吹了吹滾燙的茶水。   “那就好,那就好。吃食怎麼樣?”   他不喜歡用些虛詞慰藉人,這反而讓盛景年更覺親近。   “老爺子現在能吃能喝,心態也好。”   “那是真的好了,”江鳴野低頭喝了口茶,倒是好茶。   “你還說呢,我前兒跟老爺子說小野哥你心裡惦記他,他說就稀罕你這個孫孫。”   “哈哈哈哈,是我不懂事兒,”聽話頭,江鳴野知道,盛家老爺子這是能見人了,“趕明兒我就去醫院看望盛爺爺。”   “那到時候,我們家老爺子可就真看不上我這個親孫子了。”   盛景年這是同意江鳴野去看望了。   江鳴野得了允諾,也不好再往下問,畢竟生病之事都是隱私,點到為止,再問下去就不禮貌了,所以他岔開了話題。   “巡演定到了什麼時候?”   “定到了下周五。”   他這個弟弟,事業心強,一說起這個話題,滿身的沖勁兒。   “定了哪幾個城市?”正說著,江鳴野掏出了一副琴弦,“上周有個朋友送我的,想著你會喜歡,就給你帶來了。”   江鳴野不通音律,送金送銀、送煙送酒的有多少盛景年不知道,但絕對不會有人給他送琴弦。   他這麼說,盛景年明白其中的意思。   “城市倒也不多,就先敲定了京兆、滬海、奉天、江城和津門,就那幾個音樂學院在的城市,怎麼,小野哥對這感興趣嗎?”   “哈哈哈哈,坐辦公室坐久了,也是需要補充補充精神食糧。”   “承蒙哥哥看得起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盛景年看著這琴弦,確實是副好貨,國內是買不到的,江鳴野應該沒少下功夫,“那等出票了,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江城那場是什麼時候?”   “江城要下個月了。一路南下吧,先京兆再津門,然後才是江城。”   每場的時間都是巡演剛開始準備的時候就跟各大劇院聯係敲定好的,不太能變更,江鳴野也懂。   “那我也不跟你客氣了,幫我留兩張。”   “呀,兩張~”   盛景年跟梁袤北一個德行,八卦嗅覺靈敏得很。江鳴野被他逗笑了:“帶個朋友。”   “我可什麼都沒說。”   江鳴野瞅著他一臉興奮勁兒,寵溺地點了點頭。   “不過我還有個事兒想請教你一下。”   “哥哥你盡管說。”   “我想問問你,怎麼能挑一把還不錯的琴。”   上次從江城回來,他就計劃著給她換一把。5萬塊的琴,是有點委屈她。   “這……得看個人愛好了,”景年撓了撓頭,“我們這行裡的人,一個個都挺心高氣傲的,追求個性。別看那琴都長一個樣,但音色啊、材質啊、甚至漆色,每個人喜歡的都不一樣,我估計你那個朋友也是個有主意的,不如我推給你一個製琴師,你親自帶她去看看吧。”   “哄女孩嘛,費點功夫不算什麼。”   江鳴野想了想,宋知荊那個倔驢,那麼有主意,自己隨便塞給她的,估計又得鬧,還是得她自己挑。   “那麻煩你了,景年。”他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