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夏不逢冬 橘夢芳叢 4930 字 2024-03-17

很快,盛景年就讓人送了兩張江城場音樂會的門票。   江鳴野簡單謝過後,揣著票飛去了江城。   這次宋知荊沒去商演,他在單位攔住了她。   她好像怎麼都胖不起來,看得他心裡著急。臉上也總是一副苦相,化再美的妝也掛著憂傷。   “你怎麼又來了?”   她手裡攥著一個掉了漆的保溫杯,也不看江鳴野。對於他的突然出現她見怪不怪了。   “因為想你。”   江鳴野說得極其自然,但也是事實。這次來見她,心裡要比以往迫切些。   他還特意換了身新衣服。   黑色西裝套裝,襯衫比外套顏色淺些,配了一條銀灰色的亮麵綢領帶。單看衣服有些晃眼,但穿在江鳴野身上並不覺得張揚。   “你現在說話越來越輕佻了。”宋知荊隻當他是開玩笑。   “今天不找你吃飯。”江鳴野低頭踢了塊小石頭,石頭噠噠噠蹦到了路邊的灌木叢。   “嗯,我也不想陪你吃飯。”她這張嘴,在江鳴野麵前是一點虧都不願意吃。   “我是吵不過你,六年前我就知道。”男人嬉皮笑臉。   六年。宋知荊的睫毛忽閃了一下。原來跟他在一起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賞臉看場音樂會吧。”江鳴野從口袋裡掏出來兩張票。   票根上印著盛景年的單人半身照。   這次的音樂會宋知荊知道,行業內炒得很火,一票難求。本來也是要他們團配合演奏的,但當時已經決定競標盛老的節目,這邊就擱下了。團裡的朋友都忍不住地惋惜,畢竟盛景年才剛剛拿了英國卡萊弗什國際小提琴金獎,是中國第三位獲得此殊榮的人。而獲得這個獎項的第一位中國人是他祖父,盛國清。也是她的恩師。   宋知荊明顯地怔了怔。   “你認識的,”江鳴野淡淡開口,“這票就是他給的。”   盛景年沒有在國內的音樂學院讀書,但因為知荊是盛老爺子的學生,經常去家裡上課,一來二去的,跟她老師的孫子也熟了起來。她喜歡叫他“景年哥”,但後來江鳴野吃醋,她就隻叫他“景年”。   當年她突然離開,老師的電話、景年的電話她都狠心沒接,如今讓她去參加盛家的音樂會,她自覺沒臉。   “我沒跟他提起你,他或許也不知道我們倆的關係,我隻說想帶一個朋友。”   江鳴野知道她的顧慮。   他覺得有點煩躁,伸手想抽根煙,卻發現自己身上連個煙盒都沒有。   “我不去。”宋知荊準備走人。   “你不是說過嗎,生命不止,熱愛不休,怎麼,現在連看場音樂會都不敢了嗎?”   他難得的,這次沒有被她惹惱。   他也想通了,他不慌,歲月漫長,這麼慢慢哄一哄也不是不可以。   “要是想明白了就上車。”   江鳴野不慣她,轉身坐上了駕駛座。   他從車裡翻出來一條黃鶴樓香煙,拆了後徐徐抽了起來。   大概抽了兩根煙的功夫,宋知荊拉開了車門。   什麼也沒說,坐上了副駕駛,係上了安全帶。   音樂會的地方倆人都熟,就在蘆臺音樂廳。   他帶她直接坐到了視野最佳的位置。   節目單兩個人瞄了一眼就放下了。不同的是,江鳴野瞄了一眼什麼都沒記住,宋知荊瞄了一眼什麼都放進了腦子裡,都是些耳熟能詳的世界名曲。   音樂會分了上下兩個半場,前半場就是最著名的小提琴協奏曲目《梁山伯與祝英臺》。   盛景年站在舞臺前側偏左一點的位置,和指揮、整個樂團配合得當,默契地揮弓下,一首曲子就有了感情有了律動,一下子活了起來。   宋知荊聽得淚流滿麵。   “感動了?”江鳴野翻著她的小包,替她找著紙巾。   她點點頭。   一半為愛,一半為熱愛。   這首曲子,她曾經很喜歡,但她拉不出情感。   那個時候盛老爺子老罵她,說她還是年輕,整個曲子練下來,隻有技巧,沒有感情,一到演奏的時候,就壓不住的表現欲,隻想著炫技。還叫她實在不行就去談個戀愛,分手了之後再來練。她當時很不服氣。   後來跟江鳴野分手了之後,她才真的懂了這首曲子的精妙之處,也明白了為什麼《梁祝》能夠這麼扣動國人的心。   隻可惜,她沒有勇氣再碰這個曲子。   她淚眼婆娑,已經看不清楚臺上之人的身形樣貌。但她感受得到,盛景年從21歲長到了27歲,站在臺上,臺風比以前穩重。   宋知荊愣愣發神。對這位摯友的印象還停留在原來的少年模樣。   她剛開始去盛家上課的時候,盛景年對她很不友好。經常在她被盛老批評的時候幸災樂禍。   其實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也是被罵得直哭。   後來她無意間撞見了這份窘狀,好心地遞給了他一張紙巾。   21歲一米八的大男孩,擦著鼻涕跟她說了聲謝謝。   就這樣,誰也不服誰的倆人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   他們都是熱愛型選手。要說天賦,不能說一點都沒,但絕對沒有行業裡傳得那麼玄乎。她一天最少練五個小時的琴,盛景年知道後,就一天練六個小時。   宋知荊說他幼稚,他說有本事她忍住別再加碼。她當然忍不住。   那段時間,因為練琴太瘋魔,損耗嚴重,每兩周就要換一套琴弦,保養琴的次數也多了起來,琴弓都是好幾根好幾根地成捆買。   有這位勢均力敵的人變相監督,那學期,宋知荊的水平突飛猛進。   如果說京兆還有她惦念的人,一個是江鳴野,另外的就隻有盛家爺孫兩個了。   她視盛景年為知己。   有一次倆人在盛家約著練琴,景年突然停下了弓子跟她說,他不想當盛國清的孫子了。   她瞪大了眼睛,罵他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他這命好得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他說她想岔了,他的意思是,他要讓別人記住他“盛景年”的名字,而不是每次見到他隻會說他是盛國清的孫子。他發誓,自己要站在全世界都能看見的地方。   她說她也想。   後來,盛景年沒有食言。他在夢想的道路上一路向前,真的成了卡萊弗什的金獎得主,而她還在小小的江城交響樂團茍著一份八千塊的薪水,連個編製都沒有,還是個隨時都有可能失業的合同工。   她越想就越哭得難受,也不敢出聲打擾了旁邊的人,隻敢在黑暗中抖著肩膀,嗚咽地上氣不接下氣。   江鳴野給她遞著紙巾,輕輕環上她的肩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把她攬在了懷裡。   他不知道怎麼安慰,隻是心都快被她哭碎了。   她的眼淚很多,尤其是這兩年,像甘霖般,說下就下。   她很感激江鳴野今天穿了黑色的西裝,淚水打濕了也看不出來。   中場休息的時候,他們離開了,沒有看完整場的音樂會。   兩個人走在大街上。沒有目的地。   她在前頭,江鳴野拿著她的包跟在後頭。   燈光是暖黃色的,可照在人的身上,一點都不暖和。   以前也經常這麼沿著馬路散步。她蹦蹦跳跳,他寵溺地笑。   她以前很喜歡穿亮色的衣服,長得白,又自信,怎麼穿都好看。但似乎這兩年他來江城,就隻能見她穿著表演的禮服東奔西跑,偶爾換下來穿件常服,也是黑灰交替,連個白色的都很少見。   她明明很愛美的,過去的每周都還要買一束花擺在宿舍。   江鳴野記得,甘棠最愛玫瑰,粉的、藍的、黃的都愛,雖偏愛淺色些,但隻要是她買回來的花,都生命力蓬勃。   這兩年還買不買了,他不知道。大概率不買了。   “鳴野。”她突然站在了一個路燈下,回過頭來,雙手放在身後,鄭重地說了句,“謝謝你。”   她站在光裡,發絲都是金黃色的,美得不像話。   江鳴野知道,今天晚上是真的來對了。   “回趟京兆吧。”他單手拽著她小包的帶子,站在她的麵前,“回京兆,帶你見個人。”   這次,他不強求她在京兆待下。   去留,都讓她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