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夏不逢冬 橘夢芳叢 6658 字 2024-03-17

江鳴野再睜眼的時候,宋知荊已經收拾好了一切。   她本來想自己做點早餐的,但想到他喜歡喝豆汁兒,就開車去胡同裡買了點兒回來。連帶捎上了幾個焦圈。她兩樣都不愛,就又換了家鋪子給自己買了兩個羊肉包子。   “你醒了?”   已經九點半了,他們跟盛家約的十一點半的午飯,時間正好不緊張。   “嗯。”   他昨晚上難得睡了個好夢,死死抱著她的腰不肯撒手,她早上費了好大勁兒才掙脫開。   “洗臉吃飯吧。”豆汁兒裝在保溫飯盒裡,還燙著。   江鳴野一臉惺忪,先去的不是衛生間,而是廚房。   他想抱抱她,這麼多年了,她第一次讓他有種獨占的感覺。   以前沒見著她的時候,江鳴野在心裡想了一萬種折磨她的法子。等真看到她了,他就發現,自己就是個窩囊廢,隻一心想對她好。   他想起有次喝茶喝得開心了,家定吟誦的那句詞:“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此時此刻,眼前人就在廚房裡為他洗手做羹湯。   裝糊塗就裝糊塗吧,過去的事兒不提也罷,現在這樣也挺好。   “洗手,洗臉,刷牙,然後坐下吃飯!”   宋知荊還挺會管家的,沖著江鳴野就安排。   江鳴野扯扯嘴,理虧地走進衛生間。   頭發給他自己睡炸了,腦袋上有撮呆毛怎麼壓都壓不下去,知荊看他在裡頭十幾分鐘了都不出來,沖裡邊喊了一句:   “江鳴野,你快點兒,一會兒該遲到了。”   “宋知荊——”他在衛生間裡嚎。   “怎麼了?”她聽見之後,就急急地往衛生間走去。   還好去看了一眼——   這公子哥兒平時被人伺候慣了,那撮呆毛壓不下去,快給自己氣哭了。   “抽屜裡有直板夾,你自己夾一下就下去了。”   她沒打算上手,指了指左下角的抽屜。   “你來給我夾。”說得理直氣壯。   “真是的,三十的人了,跟小孩兒一樣。”她嘴上埋怨,卻還是踮著腳去給他夾,“低一點頭啦,江、總!”   兩個人打打鬧鬧,好一會兒才終於從家裡出發。   “那個……我的車鑰匙呢?”   她站在門口不肯走。   “怎麼,跟我一起出去丟人?”   “我師父不知道咱倆的關係,總要避著點兒嘛!”   “掩耳盜鈴……”江鳴野覺得好笑,還是把車鑰匙丟給了她。   “你怎麼過去?”   “貓哭耗子假慈悲……”   “誒,江鳴野,你最近老學究上身了?動不動就吐個成語,什麼意思?”   “得得得,我惹不起您,我還躲不起嗎,您老人家不用替我操心,自己開車當心就成,咱沒那福氣坐您車,先行一步,顛兒了!”   還好他閃得快,要不然,宋知荊那一巴掌絕對結結實實落在他肩膀上。   雖說是分開走的,但江鳴野的那輛邁巴赫結結實實跟著她的小奔馳跟了一路。   “跟屁蟲……”車停好後,宋知荊沖著後車做了個鬼臉。   “我樂意,您犯不著生氣。”   江鳴野主打一個氣死人不償命。   盛家的阿姨在門口迎他們兩個。   “老爺子正說你們兩個怎麼還沒來,倒是巧了,竟是一塊兒到的。”   “蘭姨。”宋知荊沖她笑了笑。   “哎,好丫頭,有年頭不見你了,瘦了。”   蘭姨在盛家乾了大半輩子了,對宋知荊熟悉得很。   知荊從包裡掏出來一個小盒子,神神秘秘:   “給您帶的小禮物,以前在盛家,您沒少做好吃的給我。”是個金墜子,“知道您在盛家不好隔著主家收禮物,所以送個小件兒,別告訴景年,這是咱倆的秘密。我師父也別說。”   蘭姨不把宋知荊當外人,但她堅決不收。   江鳴野雙手插兜跟在後頭,輕輕咳了兩聲。   “蘭姨別光顧著這小丫頭啊,都忘了後邊還有我這個人了吧。”   “那哪兒能啊,咱們鶴哥兒是我看著長大的。”   趁著江鳴野打招呼的空當,宋知荊就把小金墜子塞進了蘭姨的口袋。   “你這孩子……”蘭姨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裡邊去吧,老爺子跟程老師都等著呢。”   三人一起走了進去。   “要不來都不來,一來,兩個就都到了。”程老師擺弄著桌子上的花,回頭笑瞇瞇地看著他們。   “程姨。”江鳴野先開口打了招呼,“沒別的給您帶,兩箱特供的臍橙,我媽說還不錯,今兒帶過來給您嘗嘗。”   “來就來吧,帶什麼東西,每次都這麼客氣,爺爺奶奶身體都還好?”   “好著呢。”   來的時候,江鳴野也替宋知荊準備好了禮物,給程可君帶了一條絲巾,給盛老爺子帶了兩盒茶葉。   “程老師,我之前跟著景年去建康演出,看著那邊的絲綢圍巾還不錯,給您帶了條。”   知荊覺得程老師少女得很,平日裡也喜歡穿些中式風格的衣服,這條絲巾淡粉色,襯人不說還略帶點活潑。   程老師果然很喜歡:   “哎呀,我們小年跑那麼多地方都不記得給我這個媽帶點禮物,還是小棉襖貼心。”   她圍在脖子上,轉了幾個圈,真像個少女。   景年聽見聲音就從樓上下來了。   “您要真信您兒子的眼光,下次我給您買個十條八條的。”   上次盛景年從奧地利看上一件孤品胸針,花了重金買了回來,程老師嘴上說著喜歡,就是一次都不見她戴過。   “別貧了,去跟爺爺說,說小鶴跟知荊都到了。”   老爺子休養了小半年,精神頭還足,人也看得開,恢復地還挺快。   “師父。”   知荊替他拉開椅子,盛國清顫顫巍巍地坐了進去。   以後是拿不起琴了,但說話還利索:“鬼丫頭,來多少次了,客氣什麼,快坐快坐。”   為了表示她跟江鳴野隻是普通朋友關係,宋知荊選了一個離他很遠的座位。   江鳴野微不可查地挑眉表示無奈。   今兒他不是主角,主角是知荊。   上次從醫院出來之後,盛家對外還是口風很嚴,她不敢冒昧前來看望,也是打電話問候了很多次,老爺子休養地差不多之後,才叫她往家裡來了。江鳴野純粹是找由頭過來陪她的。   盛國清雖然自己不能拉琴了,但還是習慣性地提問宋知荊專業上的問題。   “現在一天練幾個小時琴?”   “不敢鬆懈,還是最少五個小時。”   她撒謊了,在江城,每天隻能保證三個小時的訓練量。不過回了京兆之後,確實大把時間都在練琴。   “嗯,聽你小師侄說,之前去建康給他救場了?”   “爺爺!”盛景年不是很喜歡“小師侄”這個稱呼,明明宋知荊比他還小一歲,還在輩分上壓他一頭。   “說救場有點誇張,不過是去搭把手。”   說救場真不誇張,建康那個樂團的主席出去旅遊,吃了不熟的菌子,進了醫院,當時場子趕得太緊,景年也是逼不得已喊了知荊過去。   “知荊就是喜歡謙虛,還說呢,當時要強得不行,跟小年兩個人誰都不服誰。”程可君往知荊的碗裡放了塊肉,“我們知荊現在在哪裡工作呢?”   宋知荊最怕被問到這個問題,結果還是沒躲過。   “現在在琴行裡帶幾個學生。”   都撒了一個謊了,再撒一個也不多。   沒有人提當年的事情,但聽到這句話,桌上的人都沉默了幾秒。   大家都明白她心裡的那根刺。   “談朋友了嗎?”   程可君也像其他傳統的家長一樣,學生時期問成績,出了校園問事業,事業沒有問姻緣。   宋知荊手裡的筷子都不聽使喚了,也不敢看江鳴野,就搖了搖頭。   “我們家小年也是,不知道你們年輕人在一起都聊些什麼話題,每次一說這個話題,就隻會搖頭。不過我看我們知荊也不著急,這麼好的女孩子是要仔細相看幾個才行。”   “咳咳,媽,說多了哈……”   盛景年使了個眼色。   “我們小鶴呢?”   “程姨你知道的,我天天忙事業都忙不清,哪有那個閑工夫。”   江鳴野也打著哈哈。   “你認識的青年才俊多,有好的單身的,也別吝嗇,多給我們知荊介紹介紹。”   “咳咳咳咳咳……”   盛景年聽著他媽這危險發言,肺管子都要咳出來了。   江鳴野淺淺笑了:“好,有的話一定!”   盛國清看著小輩們其樂融融的樣子,心裡也舒暢。   “丫頭,沒活兒就跟著我吧。”   這頓飯快結束的時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盛國清壓著聲音,在宋知荊耳邊混著嗓子說了這麼一句話。   前些日子,華音聯係他,說想聘請他回學校教書,他本來還不想接。但看著他這個小徒弟,這般落魄,就不得不再考慮一下了。   “去華音做我的助教,學校不給你開工資,我給你開。”   他那雙手,因為生病,枯如柴棍,骨頭硌著很疼。   知荊搖了搖頭:   “師父,您好好養身子吧,沒必要因為我操勞。”   她自己的爺爺去世的早,盛老爺子把她當親孫女待,她也把盛老爺子當親爺爺敬。   她有很多出路的,不愁吃不上飯。沒必要驚動她師父。   江鳴野中途因為公司有急事兒,提前離開了,最後走的時候,景年出門送她。   “知荊。”   人都下了臺階快上車了,景年突然叫住了她。   “你其實,不必這樣活。”   “景年,”天太冷了,她的手搭在車門把手上,忍不住地抖,“謝謝你的建議。”   言畢,她不敢停留,開車隱入了山林。   京兆的冬天來得真快,沒來得及享受金秋的桂香,就隻剩下滿嘴的霧霾。   天色灰蒙蒙的,望不見穹頂。   她突然想起曉夢跟她說過的一句話:   “不管是誰,來了京兆,不被扒下一層皮肉,就別想痛痛快快離開。”   她不必這樣活,那她應該怎樣活。   她跑神了,腦子裡隻重復著盛景年的那句話。   等反應過來時,車已經撞向了一顆不算細的國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