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水幫,夜聽床,投名狀(1 / 1)

馬車吱吱扭扭,顛顛簸簸,坐在上麵並不舒服。   就算屁股底下墊了個枕頭,也是上上下下顛來顛去,讓難得飽食一頓的黃皮安直反胃。   好不容易壓下喉口食物的翻滾,卻又打起了嗝,一個接一個,熏得對麵的漂亮小姑娘直捏鼻子。   這個小姑娘也算是黃家灣的人,她娘是村長的三女兒,出嫁後偷漢子,被夫家休了,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把孩子的姓也改成了黃,叫黃芽。   黃芽今年八歲,是被自家舅舅帶出來的,沒了女兒的負擔,她娘也好再找對象。   她舅舅排行老四,人稱黃四郎,與黃有祿同在縣城給清水幫做事,一個是酒樓的大廚,一個是堂口的賬房。   據黃有祿講,清水幫是蜀郡的大幫派,門下產業眾多,學徒弟子數以萬計。   所謂越弱越弱,越強越強,勢頭強勁的清水幫不滿足於現有的勢力範圍,不斷向外擴張,自然就需要更多的人手,從生產型的學徒,到戰鬥型的弟子,都在招募。   這個社會的幫會和各行當,傾向於建立一種緊密的,乃至生殺予奪的人身依附關係,從小培養自己的學徒和弟子,沾親帶故的內部推舉往往占用了多數名額。   今年和往年一樣,以縣為單位,清水幫各縣的分舵負責把本縣招募的孩子聚在一起進行考察,先從中挑選出適合練武的,再把剩下的按稟賦天性分配到各商行、作坊和店鋪裡學手藝。   馬車從黃家灣出發,往西走了大半天,直到太陽快落山,才到了西浦鎮上。   在鎮裡過了一晚,第二天出發時,馬車上又多了三個人,兩個男孩,一個女孩。   接下來就是一百多裡的大路小路,終於在第三天的下午,黃皮安才見到了這個世界裡的第一個城池:平湖縣城。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一路走來,黃皮安充分認識到黃家灣的發展水平實在是這裡墊底的存在,看著長寬數裡、墻高幾丈的城池,他很是被震撼了一下。   可惜馬車根本不進城,而是直接停在了城外不遠處的一個田莊門口。   這個田莊叫清平田莊,是平湖縣清水幫分舵的訓練和選拔基地。   黃有祿和黃四郎帶著幾個孩子進入田莊,登記造冊後,來到一個小院裡,一個豐腴俊俏的中年婦女迎了上來。   “黃兄弟可回來了,這幾天吃不到你這個大廚做的飯,嘴裡都不是個味兒。”婦女也不避嫌,使勁往黃有祿身上貼。   黃有祿嘿嘿笑著捏了她一把,“這幾天吃不到李姐,我嘴裡也不是個味兒。”   黃皮安聽了這話,心裡直說好家夥,沒想到三叔玩得還挺開。   “你倆差不多得了啊,別教壞了孩子,三娘,人我送到了,這是我外甥女,你多照顧點兒。”   李三娘水性楊花,又隻和長得帥的男人相好,黃四郎長得挫,就隻能乾看著,連個嘴癮都過不了,見狀就要拉黃有祿走,理由是去核對廚房賬目。   李三娘瞪了黃四郎一眼,拉著黃有祿不放,“這些都是好孩子,還能厚此薄彼不成?我會把他們都照顧得好好的,黃兄弟,你不是帶侄子來了麼,哪個是?”   黃有祿叫黃皮安出來,“皮皮,叫三姨,以後你要聽她的話。”   “什麼三姨,叫嬸子!”李三娘又是摸頭又是捏臉,對黃皮安說道。   “嬸子!”黃皮安二話不說,大聲喊道。   “哈哈,有祿你這侄子,行!會來事!”黃四郎聞言一樂,對黃皮安豎起大拇指,“皮皮,你認了這個嬸子,可就有百八十個叔叔了,等過兩年,再和這些叔叔做個連襟,嘖嘖,親上加親。”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滾!”李三娘先是笑得花枝招展,聽到黃四郎的話,麵色一變,抬腿就踢了他一腳。   黃有祿也被黃皮安逗笑,他把手放在黃皮安的頭上,寵溺地揉了揉,而後動作一滯,又把手收了回來,嘆了口氣。   “差不多也到飯點了,我去廚房看看,四郎,我們走吧。”   李三娘也沒再留,看著二人走後,她就左手拉著黃皮安,右手拉著黃芽,往屋裡去了。   這個小院裡現在住著三十多個孩子,十多個女孩,二十多個男孩,最小的六歲,最大的十二歲。   經過剛才的一番笑鬧,陌生感減去不少,畢竟身體裡是個二十多歲的靈魂,也不存在一般小孩子離家想家的問題。   跟著李三娘熟悉了環境後,黃皮安就自個兒往通鋪上一躺,開始補覺,這幾天坐車太遭罪了。   ……   被李三娘喊醒的時候,天已經黑好,其他孩子早吃了晚飯,都準備睡覺了,就剩他餓著肚子。   跟著李三娘進了她那屋,就看到桌上有肉有菜有飯還有湯。   “知道你還餓著肚子,我特意給你留的,你三叔掌勺。”   黃皮安食指大動,連忙乖巧道:“謝謝嬸子。”   “小嘴兒真甜。”李三娘一邊看黃皮安吃飯,一邊問了他一些家庭情況。   之後,又給他打了盆水來洗身子,“你初次離家,第一夜肯定住不慣,有你三叔的情分在,我可不能讓伱自個兒在大通鋪抹眼淚去,今晚你就跟我睡吧。”   對此,黃皮安隻能點頭,誰讓自己隻是個七歲的孩子呢。   洗完澡,黃皮安往胭脂味的被窩裡一鉆,李三娘則換了盆水,當著他的麵,擦洗起來。   黃皮安見狀,慢慢轉過身去,不去看第七眼,惹得李三娘又是一陣笑。   麵壁當君子的黃皮安,為了擺脫嘩啦啦的水聲造成的心猿意馬,開始轉移注意力,分析眼下的處境。   通過爹娘的話,黃皮安知道三叔是在酒樓當大廚,可今日所見,明明是在田莊裡當大廚,不知是不是工作上有調動。   三叔現在獨身,之前結過婚,但嬸子難產,結果一屍兩命。   今日所見,三叔和這個李三娘有一腿,李三娘一副風流的樣子,顯然也不是隻有三叔一個,但多少有情分在,才對自己好些。   聽三叔講,現在還處於四處招募的階段,正式的選拔還有半個月才開始,三叔提醒入住之後,院子的管事會觀察評估孩子們的各種表現,讓他注意行為舉止。   這個院子的管事,自然是李三娘。   那麼現在的任務就是養精蓄銳,可惜李三娘嚴肅說過未經允許,不能離開小院,否則重罰,那給烏篷船充能的事,就隻能暫時擱置。   在路上,黃皮安問起過清水幫的武功和修仙這類事,沒想到黃有祿給了一個讓他十分驚喜的答案。   修仙確有其事,雖然修仙者很罕見,但如果運氣好,還是能看到一兩個的,黃有祿就見到過。   隻是修仙一途,向來是師父找徒弟,那些夢想著修仙,主動尋訪的,就沒聽說誰真的找到了。   不過,也不是隻有拜師修仙者才能修仙,因為修仙的第一步就是強大血氣,隻有血氣強大了才能激發人體的本元真氣,有了本元真氣,才能煉化天地靈氣。   強大血氣、激發真氣也是武道的追求,所以先修煉武道,有機緣再入仙道,是大多數人的最優選擇。   黃有祿也是從學徒做起來的,雖然被安排學廚藝,但還是會傳授一些基礎的武功,如果武功練的好,便有機會從學徒轉成弟子。   他的武功雖然在後來有長進,但廚藝的長進更大,就一直沒換。   清水幫的武學有兩個法脈,一個是源於佛門的金剛功法脈,一個是首任幫主家傳的清水大槍法脈,除此還有其他功法,但不如二者體係完備,傳承有效。   清水大槍是幫內人都可以學的,隻是有受傳層次上的差別。   而金剛功,則隻有專門選拔出來的真傳弟子才能修煉,黃有祿說之所以這麼要求,一是因為金剛功威力巨大,比清水大槍強出不少,自然不能所傳非人。   二是金剛功需要大量內外藥物與膳食的輔助,成本太高,隻能限製修煉人數。   提到武功,黃有祿還給黃皮安講了些清水幫在征服諸縣的過程中,和其他幫派,甚至和官兵相鬥的幾場大戰。   聽得黃皮安心潮澎湃,感嘆這果然是偉力加於自身的世界,就算在武道領域,個人的勇武都可以決定一方的秩序。   這麼想著,慢慢就有了困氣,李三娘上來後把他整個兒往懷裡一摟,黃皮安也沒什麼邪念,隻感覺很溫暖,便蛄蛹了個舒適的姿勢,進入夢鄉了。   不知過了多久,黃皮安在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說話。   聽聲音,是一男一女,女的自然是李三娘,男的就不曉得是誰了。   說話的內容有些提神,原來是李三娘的另一個相好來找她尋開心。   李三娘說身邊有孩子,讓男人改天再來。   男人哪肯走,就在那裡膩歪,兩人就這麼你迎我拒了一會兒。   男人最先按耐不住,伸手推了推黃皮安,喊了他兩聲,問他睡了嗎?   見黃皮安沒反應,對李三娘說道:“你看,這孩子睡得跟死豬一樣,快快快,就幾個來回的事兒。”   “就幾個來回的事兒,你也好意思?”李三娘打了他一巴掌,也不攔著了。   可黃皮安慢悠悠轉過身來,沒睡醒似的說了句:“嬸子,誰好意思?”   “……”二人一時無聲。   男人頓了頓,直接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拔開瓶塞放到黃皮安的鼻子底下。   黃皮安聞到一股說不上來的熏熏味道,轉而就意識模糊起來,剛升起中毒的念頭,頭就一歪,昏迷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黃皮安被一陣強似一陣的聲音吵醒,他回想起方才的聞味中毒,就沒有輕舉妄動,在心裡嘀咕是又來了一個還是怎麼,要不要人睡覺了?   為了快活,對一個孩子下毒,真是……我乾嘛要嘴賤呢?   黃皮安無奈裝睡,隻希望能快點安靜下來。   有意思的是還真如他希望的那樣,很快就安靜下來了,然後就聽李三娘罵道:“你個短命鬼,多一會兒能死咋的?”   “嘿嘿,還不是你催的,再說有孩子在身邊,我也怕帶壞孩子。”   聽聲音,還是那男的。   黃皮安心下了然,合著自己剛昏迷過去,就醒過來了,倒跟原身以往吃蟲子中毒差不多,看來這具身體的毒抗真的很高。   黃皮安驚喜於自己的身體抗性,李三娘則憤怒於自己的不上不下,她一下把對方推開,罵道:“滾滾滾,別讓老娘再看到你。”   男人自知理虧,也不反駁了,乖乖收拾衣服走人。   之後,李三娘輾轉反側,時不時說兩句臟話。   黃皮安努力讓自己睡著,但越努力越有精神。   得了,咱倆就這麼熬到天明吧。   ……   在黃皮安睡不著覺的時候,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三叔黃有祿乾脆沒睡,在臥室裡擺上酒菜,正和黃四郎有一句沒一句的喝酒。   喝著喝著,黃有祿忽然哭了起來:“我真不是人,我就是個畜生,四郎,我們倆都是畜生。”   黃四郎雖然沒哭,但看那神情,也是不好受,他端起杯子說道:“是畜生,我們倆都是畜生,不是畜生,怎麼能乾出把自己的親外甥女,自己的親侄子當投名狀的事呢?來,為天底下的畜生乾一杯。”   黃有祿混著鼻涕眼淚把酒喝下,“想到過幾天我得親手把皮皮殺了,我就……我對不起我哥,以前小的時候,要是沒我哥,我哪還能活著,我……”   說著話,黃有祿啪啪打了自己幾耳光。   “也不是非得自己動手,要是孩子被選中,你就是想動手也動不了,還要記一功,就是他的下場就生不如死了。”   黃四郎把酒杯滿上,“誰讓咱倆好賭呢,賭輸了錢,偷挪了幫裡的款,幫裡不僅沒殺咱倆,還委以拐賣婦女兒童、掏心掏肺的重任,以後吃香喝辣,日子能過的比以前還快活。”   黃有祿搖著頭哼哼一笑:“乾臟活,就得要臟人,可殺了無辜婦孺當投名狀都不夠,還要再殺一個至親的孩子,真就一點後路都不給。”   “後路一直都有,自殺唄,有祿兄弟,事到如今就別這幅樣子了,忒假。要麼死,要麼一條道走到黑,你已經做出了選擇,我也做出了選擇,就這麼做下去吧,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是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