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摸骨,通氣,吹燈,紮舅(1 / 1)

黃皮安沒想到出門在外,最難的竟然是睡覺。   昨晚男人走後,他和李三娘都沒了睡意,這麼捱了一會兒,李三娘發現他沒被迷藥迷暈,驚奇之餘,就拉他起來玩遊戲解悶。   黃皮安雖然兩世為人,但也無從揣摩這種女人的心思,隻好本著助人為樂的精神,應付了一會兒。   結果剛來感覺,就被推開了,說他還小,要適合而止,不然傷身體。   這會兒想起來俺小了?   得,繼續睡吧,好不容易到五更天才睡著,結果天剛亮,又被吵醒了。   氣得他隻想罵人。   卻是李三娘叫了兩個弟子,喊孩子們起床,讓跟著去跑步。   黃皮安知道,這就是三叔所謂的初步考察,他是要爭取當真傳弟子的,所以不敢怠慢,麻利起身穿衣,努力表現良好。   圍著田莊跑的時候,黃皮安看到其他院裡的孩子,他大概數了數,統共得有兩百多人,果然是個大幫會。   跑步對他而言,可是拿手好戲,在其他人累成狗跑不動的時候,他仍遊刃有餘,自然被李三娘好一番誇獎。   上午跑步,下午站樁,晚上靜坐,三個科目都是奔著練武去的,畢竟對於一個幫派來說,武力是立足之本,選拔弟子是重中之重。   站樁比跑步折磨人,許多孩子根本堅持不了多長時間,黃皮安咬著牙撐到最後。   靜坐對於身子骨尚軟的孩子倒不難,就是比較考驗心性,心浮氣躁的人肯定是坐不住的,跟身上有蟲子似的扭來扭去。   他靠著強大的意誌力,也讓小夥伴們另眼相看。   靜坐完,要睡覺的時候,李三娘問黃皮安今晚要不要還去她屋裡睡,黃皮安把頭搖到飛起,直說在她屋裡睡不好,夜裡來人,老被吵醒。   李三娘伸手在他腦袋上彈了三下,氣哼哼走了。   終於撈著一個好覺,黃皮安睡到次日天傍明,恢復了往常的生物鐘。   到院子裡舒展筋骨的時候,他看到黃芽竟然從李三娘的房間裡走出來,不由一愣。   考慮到李三娘有生活作風問題,一個女孩子在她屋裡還是挺危險的,出於同鄉情誼,何況黃芽曾經見他餓到吃草,還給他過包子,不止一次,有恩情呀,他就上前搭話問了問。   黃芽語氣平淡地說昨晚李三娘查房,發現她私藏了一把匕首,就把她拉過去打了兩鞭子,打完後就讓她睡在自個兒屋裡了。   “你藏刀子做什麼?”   “玩。”黃芽沖黃皮安一笑,轉身走了。   女孩子的心思……黃皮安聳聳肩,去找李三娘申請出去撒歡,結果毫不意外地被駁回。   找不到機會給烏篷船充能,隻能這樣在跑步、站樁和靜坐中度過一天又一天,直到半個月後,期盼中的考核選拔終於到來。   這一天,田莊許進不許出,內外崗哨林立,幫主趙長風親臨考場,田莊上下一片肅穆氣氛。   不過,黃皮安想象中的激烈比拚並沒有出現,而是在各自的小院裡,在大通鋪上,進行三個項目。   一是摸骨,二是通氣,三是吹燈。   摸骨顧名思義,就是由經驗老到的摸骨師傅檢查判斷哪些孩子適合練武。   通氣則是讓這些孩子擺好靜坐姿勢,然後一群實力不錯的弟子過來,把手放到他們的丹田處,運功導引,以此檢查經絡的通塞情況,和對氣的感知。   摸骨名為摸,實為拿捏,勁大力沉,別提有多疼了。   一時間,哭叫聲響成一片。   黃皮安頂多做到不哭,叫得也跟殺豬似的。   “疼疼疼!”   “光你疼?就你叫得最響!”   “疼就對了,不疼豈不死人?”   摸骨師傅摸完黃皮安的骨頭之後,寫了個甲上的評語。   根據黃皮安的理解和觀察,這應該是最高的評價了,罪沒白受。   在通氣的時候,黃皮安隻覺有一股溫熱氣流循行全身,毫無阻礙,讓通氣弟子連連贊嘆。   “顯而易見,俺就是百年難遇的習武天才。”黃皮安不禁有些得意。   第三項的吹燈最有神奇意味,從掌燈師傅和隨同人員的神情來看,他們也最鄭重,甚至有些緊張。   所吹之燈是一根金黃色的蠟燭,考核內容是用嘴吹的方式,把這根蠟燭吹著。   聽上去就很違背常識,而且一個接一個的孩子都快吹斷氣了,也沒吹出個火星。   終於輪到黃皮安,這時候,現場的氣氛已經變得凝重了,他難免跟著緊張,為了緩解緊張情緒,他先呼了一口氣,然後才吸氣蓄氣作勢要吹,可在這時,燈竟然被呼出來的那口氣給吹著了。   金黃色的火焰,在大白天,瞬間把整個房間照得透亮,一股熱氣撲麵而來。   顯然,這絕對不是一根普通的蠟燭。   整個屋裡鴉雀無聲,萬分寂靜,這麼“時間停止”了片刻,掌燈師傅勉力壓製住激動的心情,把蠟燭交到身邊一個弟子手裡。   弟子接過蠟燭,走了出去。   ……   田莊大廳。   幫主趙長風坐在太師椅上,田莊莊主宋水工在一旁作陪,另有兩個長老,三個堂主,分坐兩邊。   各院的考核選拔已經進行了一半多,但還沒有一個期待中的報上來,讓在座各位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田莊莊主宋水工是幫主趙長風的小舅子,仗著這層關係,他抱怨道:“幫主,要我說,就該大撒網去找,這麼守株待兔,實在太看運氣了。”   “蠢材!”   幫主趙長風橫了他一眼,不悅道:“你想到的事,我想不到?別自作聰明,用你的木頭腦袋好好想想,現在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大張旗鼓地找人,是嫌死得不夠快?”   “宋莊主的話確實不妥,但我們這些年,和那些邪修交往太密,送了這麼多人丹血食過去,不乏自家的優秀弟子,損失和風險承擔了這麼多,好處卻是了了,實在不是長久之計。”   長老錢江喝了口茶,言語中對現狀頗有不滿。   “錢長老,金剛功的好處還不夠大?你都憑此修煉到先天了,隻要禪師肯傳你法門,必能踏進煉氣修仙的大門,你還不滿意?”另一個長老王泅渡聞言,立刻反駁。   “我說的自然不是金剛功,白雲禪師也不是邪修,老王你不要曲解我的話。”   王泅渡哼笑一聲,顯然不認同白雲禪師不是邪修這句話。   幫主趙長風擺擺手,不讓他們爭吵:“和邪修的關係,不是想斷就能斷的,他們一個不如意,就能把我們全部斬殺。再說天下的幫會,哪個和他們沒勾連?哪個不為他們乾臟活?   為今之計,隻能寄希望於白雲禪師,隻要他能信守承諾,傳給我們煉氣法門,假以時日,那些邪修就不足為懼了。”   “可除非我們能找到上品人丹送過去,不然也換不來煉氣法門啊,所以我才想大撒網,不然等到猴年馬月去?”   “且不論摸骨通氣,單是吹燈一項,事前給這些孩子每天三頓吹燈湯,你可算過花了多少銀子?大撒網,你有多少錢可以撒?白雲禪師說,邪修也好,正修也好,行善也好,作惡也好,都講究一個機緣,機緣到了,自會送上門來。”   “報!”   似在響應機緣二字,弟子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廳內幾人立刻停止交談,神情都是一變,臉上的期待根本無法掩飾。   蠟燭的火光先弟子一步照進大廳,他們臉上的期待瞬間變為驚喜。   ……   黃皮安把蠟燭吹著之後,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小夥伴們的眼神最簡單直接。   羨慕,嫉妒,恨不能取而代之,又帶著點兒對牛逼人物的好奇和恐懼。   掌燈師傅雖然年老持重,但也不能完全壓住內心的激動,他捏著黃皮安圓圓的小臉兒,嘿嘿笑了兩聲。   而李三娘見狀,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逝,再看黃皮安,就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然後,考核繼續。   接下來,這個院中沒能再出現一個像黃皮安那樣把蠟燭吹著的人。   留下幾個弟子在屋裡照看,掌燈師傅和摸骨師傅把李三娘叫到院子裡說了幾句話,就去幫主那裡復命了。   李三娘轉身進來拍了幾下巴掌,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說道:“好啦,孩子們,考核結束,待會兒去校場那裡聽結果。當弟子,做學徒,還是回家吃奶,馬上就知道了,現在,誰摸骨疼哭尿了拉了褲子的快出去洗一洗,換身衣服。”   話音一落,刷刷就有將近一大半的孩子出去了。   黃皮安一愣,正要感慨這屆孩子不行的時候,忽有屎尿味沖入口鼻,合著方才精神集中到了其他方麵,竟沒聞到。   他趕緊也捂著鼻子往外走,正好撞到黃芽身上。   黃芽吃痛看了他一眼,見是老鄉黃皮安,神色一暗,默默扭過頭去。   黃皮安跟著她問道:“你摸骨和通氣的評價怎麼樣?”   “不知道。”   “伱沒看他們寫在紙上的話?”   “我不識字。”   “……”   對哦,整個黃家灣,就沒幾個識字的。   若非這個異世的文字與前生古代的繁體字幾乎一模一樣,他也得當文盲。   在院子裡透了一會兒氣,那些尿褲子拉褲子的孩子也收拾完了,李三娘吆喝了一嗓子,讓他們排好隊,跟著她去校場。   田莊裡有東西兩個校場,他們去的是東邊那個。   此時校場的高臺上坐著幫主趙長風等人,四周站滿了弟子。   十幾麵大鼓被敲得震天響,確有一方小霸王的氣勢。   幾百名七到十二歲的孩童陸續進場,孩子們被氣勢所懾,沒誰敢調皮搗蛋。   進場之後,並沒有立刻開始,而是晾著他們,這也算是禦下的一種常規操作了。   這麼站了一會兒,黃皮安看到三叔黃有祿和黃芽的舅舅黃四郎走了過來。   二人似是已經知道結果,黃有祿對黃皮安點了點頭,贊了一句有出息。   黃四郎則遺憾地對黃芽搖了搖頭,說道:“走吧,舅舅帶你回家。”   黃芽渾身一顫,咬著嘴唇把小手伸到黃四郎的大手裡。   黃四郎抓住她的手就要離開,卻剛邁出一步,手上忽然一沉。   “啊……”黃芽痛叫一聲,竟是左腳崴了一下,整個腳踝都往外折了,“舅舅,疼!我的腳!”   “你這孩子……”   黃四郎見狀張了張嘴,終究沒罵出來,他蹲下身子,讓黃芽摟住自己脖子,趴到自己背上。   黃芽忍疼照做,但沒去摟脖子,隻是用手攀住他的肩膀,把頭低著,而後嘴巴一動,已經從口中卷出一根繡花針來。   “抓穩,我起身了。”黃四郎說著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就抓住黃芽的小腿站起。   便在這起身的片刻,黃芽接過嘴裡的針,毫不猶豫地紮向了黃四郎的後腦,直接沒針而入,推針的手都被針尾刺傷。   黃四郎當場斃命,半點反應都沒做出來,就嘭然仆倒。   “四郎你?”   事發突然,黃有祿隻看到黃四郎起身仆倒,他趕緊過來扶他,入手才發現氣絕。   黃有祿大驚失色,猛地看向黃芽,黃芽一臉絕然,眼中毫無畏懼。   “有祿兄弟你先把四郎背走,黃芽我看著,一切等此間事了再說。”   李三娘的手搭在黃有祿肩上,製住了他的氣脈,嘴上客氣,但手上的動作一點都不客氣。   說完,朝高臺打了個手勢,意思是都在掌握之中。   高臺上的幾人,他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這邊的黃皮安身上,見有變故,差點按捺不住沖過來。   好在他們對李三娘的本事是清楚的,才沒有失態,看到李三娘打了手勢,便先讓李三娘處理了。   黃有祿心中有鬼,他不知道黃芽對黃四郎暴起發難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高臺上沒有乾預,他也不敢妄動,隻得悶著頭把黃四郎背了起來。   他忍不住看了黃皮安一眼,看到黃皮安一臉茫然,心裡稍微輕鬆了些。   他已經知道黃皮安被選中了,他還被安排了新的任務,把哥哥一家全接到縣裡來。   他雖然不知道被選中的具體下場,但生不如死是肯定的,還要把家人全弄過來,要乾什麼?他想都不敢想。   一條路走到黑,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