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皮安臉上茫然的時間長,心裡茫然的時間短。 在三叔黃有祿大驚失色猛然看向黃芽的時候,他便意識到黃四郎仆倒的不尋常。 等看到李三娘按住三叔,向高臺上打手勢,三叔神色異樣地背起渾身耷拉的黃四郎,一言不發往外走,還看了自己一眼時,就篤定是出事了。 再看黃芽,她半趴在地上,雙手撐地,嘴角掛血,神情淒冷決絕,基本上把“是我乾的”寫在了臉上。 再回過頭來看李三娘……嗯?她竟然也在看自己,而且眼珠滾動,似在打眼色。 或許是那天晚上做遊戲做出來的默契,黃皮安心領神會,立刻上前扶黃芽起來。 黃芽崴腳是故意的,也是真的,她稍微一動,立刻就疼得一抖。 “芽姐姐,你摟住我的脖子。” 黃皮安說著話,已經蹲下身把黃芽的手臂繞到自己肩膀這邊。 “黃皮安,你乾什麼呢?” 隻見李三娘嚴厲斥了一聲,就俯下身來要把他拉開。 身子一低,李三娘的嘴唇正好碰到黃皮安的耳朵。 黃皮安立刻就聽到一句細卻清晰的耳語:“想救她,就抱緊她,不放手,誰來要都不給,沒人會惹你這個百年難遇的練武天才不開心。” 黃皮安聞言,反應也快,立刻就朝李三娘的手咬去,李三娘自然沒有避開,隻是帶動他的嘴巴抬了抬,好讓高臺上的人看到。 幫主趙長風等人終於坐不住了,一個提氣就飛了過來。 “三娘,怎麼回事?” 趙長風負手而立,沉聲問道。 李三娘無奈一笑,“倆孩子一個村兒的,感情深,平時要不是我看著,能睡一個被窩裡私定終身去。這個黃皮安見我要拉開他們,就咬我一口,要跟我拚命呢。” “重情重義,是個好孩子!”長老錢江笑嗬嗬去摸黃皮安的頭,黃皮安可是他修仙的希望所在,可不容半點閃失。 黃皮安抱著做戲做全套的想法,把頭一甩,就要再去咬錢江伸過來的手,誰想這個老頭竟然也不閃不避,任由他咬,還誇他牙好。 這就是天才的待遇麼?要是個普通孩子,是不是就得落個不識抬舉的評價,然後被一掌拍死,以正幫規…… 黃皮安難免感慨,就想到高中時候班裡的第一名和第二名談戀愛,在課堂上當著班主任的麵咬對方嘴皮子,班主任全當沒看見。 班裡其他人就有意見,班主任把桌子一拍,說你們要是成績好,別說互相談戀愛,就是跟我談戀愛,我也是願意的。 班主任剛剛研究生畢業,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美女。 黃皮安當場熱血沸騰,立馬大聲問道:“白老師,此話當真?” 莊主宋水工捏了捏黃皮安的臉,打斷了他的回憶,“三娘啊,你別跟孩子一般見識。” “誰給他一般見識了,我要當真,他還有牙在?要不就讓他倆先這樣?” 李三娘看向幫主趙長風。 趙長風點點頭,慈眉善目地俯身往黃芽腳上輕輕一拍,就把腳踝復位,然後對黃皮安嚴肅說道:“黃皮安,清水幫以忠義立基業,最見不得無情無義之輩,既然如此,我就命你照顧好她,如果她有閃失,我拿你是問!” “……”這話說的,還挺有水平。 “皮皮你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謝幫主!”李三娘拉了他一下,提醒道。 “謝幫主成全!” 黃皮安抱拳施禮,七歲的腔調還帶著些奶氣,惹得在場大人物一陣笑。 笑完,又回到高臺上。 幫主趙長風首先發表了一通講話,然後莊主宋水工接過一張名單,開始宣讀起來。 首先宣讀的是外門弟子,一共入選了一百一十三個。 然後是內門弟子,一共入選了六十三個。 最後是真傳弟子,一共入選了十三個。 黃皮安自然在真傳弟子之列。 宣讀完畢之後,各院的管事又把這些孩子帶回小院。 黃皮安全程托扶著黃芽,黃芽的腳踝雖然被復位,但拉傷的筋還是會痛,走起路來,頗不自由。 回到小院後,李三娘讓黃皮安扶黃芽去她屋裡歇著,然後遞給他一瓶藥油,就離開了 扶黃芽坐到床上,黃皮安脫下她的鞋襪,看到腳踝那裡已經開始腫了。 “疼嗎?”黃皮安用手指碰了碰。 黃芽搖了搖頭。 “那我給你上藥了哈。” 藥油的味道很沖,黃皮安皺著鼻子,倒了一些在手裡,然後再塗抹到黃芽的腳踝傷處,按李三娘說的輕輕推摩。 推著推著,就聽到黃芽抽了下鼻子。 “很嗆是吧,所謂好飯辣嘴,良藥嗆鼻……” 這好像超出一個七歲孩子能說的話了,黃皮安趕緊停止胡謅,抬頭看了看黃芽,卻見她淚落兩行,竟是無聲哭了起來。 講道理,黃皮安對黃芽何以對她舅舅下手,又如何下的手,還懵著呢。 隻是事出突然,又有李三娘提醒,他才有所行動,再加上出於感性的認識,一個這麼小的女孩子乾出這種事應該有所苦衷,除非她是孤兒怨的女主那類人。 不過這會兒他忽然想起來之前黃芽因為私藏刀子被李三娘打了兩鞭子的事,他問黃芽為什麼藏刀子,黃芽沖他一笑,說了個“玩”。 敢情那時候就做好殺人準備了?不會真的是孤兒怨女主那類人吧?李三娘又是什麼意思,見才心喜,同夥? 黃皮安感受了一下烏篷船,暗運到眼睛裡,確保一個眼神就能發射出去。 “我殺了我舅舅。”黃芽擦了一把淚,終於壓抑不住心裡的情感,對黃皮安說了出來。 “舅舅每次回家,都要爬到我娘的床上,他們以為我睡了,其實我沒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什麼都知道。” “……他欺負你娘了?” “欺負?”黃芽咧嘴笑了笑,笑他太小,什麼都不懂。 黃皮安自然讀出笑容的意思,但他也隻能裝糊塗。 “他們開心著哩。” “……” “姥爺給娘新找了個婆家,但人家嫌有我這個拖油瓶,這次舅舅回家,娘就問舅舅能不能把我帶走,當學徒也好,當妓女也好,不礙著她就行,舅舅就讓娘放心,他來處理我。” 說到這裡,她問黃皮安知不知道什麼是殺意? 黃皮安搖頭表示不知道。 “殺意就是別人想殺你的時候,他眼神裡的那個東西,我從小就能看到殺意,我從我娘眼睛裡看到過,這次也從舅舅的眼睛裡看到了,對我的殺意,他想殺了我。 娘要殺我,殺就好了,但不能讓別人來殺,我隻讓她殺。 所以我藏刀子在身上,但被三姨發現了,還打了我一頓。打完對我說用刀子殺人太笨,不如藏根針在嘴裡,發揮女孩子的優勢,找機會往頸後一插,就算是高手,都可能被暗算。 我聽不太懂,之後的夜裡就去找她,給她磕頭,求她教我,三姨問我怕不怕疼,我說不怕。” 黃芽用手拉開嘴唇,黃皮安看到幾個血泡。 “等一個血泡都沒有,我就練成嘴裡藏針了,現在還沒練好,今天吐針的時候,還掛破了嘴,但還是把舅舅殺了。 殺了之後,我覺得自己也活不了了,沒想著皮皮你會為了救我咬別人,伱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乾嘛要過來,不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