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個人的星球(五十一)(1 / 1)

在令眾人焦慮的等待中,這批人造子宮被裝載進了返回艙。   程蝶被停職調查,出於對一個“老人家”的尊重,他們並沒有讓她去拘留所,而是同意她暫時在家裡待著。   除了這個反倫理實驗的調查外,人們關注的重點有所轉移——這次空間站要直麵的太陽風暴,等級前所未有的高。   避難層已經開放,一些不必要的生產也停了工。大人們如此緊張,尚在學校小孩子倒是嘰嘰喳喳的頗為興奮,期待著當日的停課。   工程師慢慢調整著空間站的位置,既要盡可能避開太陽風暴影響範圍,又要保證空間站不會脫軌。   站內新聞直播著監測儀的信息,避難層的人們在昏暗的光線之中默默地看著那些概括性的畫麵。象征著太陽和地球的小點遙相輝映,代表了粒子流的線不斷接近,如同一根手指,試圖觸碰空間站。   鬱笛和鳥人在耿長觀的帶領下,坐進了返回艙。他們要趕在風暴到達之前,離開空間站。   “謝謝你,長官。”鬱笛向他行了個禮。   耿長觀點點頭:“祝你們好運。”   跟在耿長觀身邊的蘇以安不舍地說:“鬱笛姐,再見。有朝一日,我會親眼去看看地球。”   鬱笛笑道:“我掃榻以待。”   啟動發射的程序要在控製中心操作。返回艙脫離空間站的提示亮起,程蝶在一旁看著,直到信息屏顯示他們進了大氣層,才起身去到引擎室。   信號受到強烈乾擾,已經無法利用常規手段降噪,轉播受到影響,也不知怎地,竟把返回艙的信號給接入了進來。   “那是什麼?”有眼尖的人發現了突然出現的一個小點,正往地球的方向移動。   曾在控製中心工作過的老人認出來信號的圖標:“那個是返回艙!”   有人離開空間站?!   原本在逼仄的空間內,就容易滋生焦慮與煩躁,這樣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更是將這兩種情緒給烘托得更為泛濫。   “是……是叛逃嗎?”有人顫巍巍地猜測。   “怎麼可能!他們都在那邊盯著呢!”有人反駁道。   應急指揮中心的確燈火通明,在避難層占據了一整個角落,隔離墻壁是鋼化玻璃所做,內外均可看得清清楚楚。裡麵的麵孔人們很熟悉,的確是電視新聞裡常出現的那幾個大人物。   很明顯,指揮中心裡也在因為這個突兀的返回艙爭吵。   有人指著顯示屏破口大罵,也有人坐在椅子中一言不發。正糾纏時,空間站的警報忽然響了起來,應急中心的燈瞬間拉了閘,綠瑩瑩的逃生指示,隻比投影亮那麼一點。   “發生什麼了?!”   “徹底停電了?”   “沒事吧?”   過了半分鐘,指揮中心內傳出消息:“大家不要慌!我們已經派遣工程師前往查看!我們要遵守秩序,保持安靜!”   一隊穿著宇航服的人從靠近出口的位置走了出去。這裡的備用電源優先供給隔離門,其次才是維生係統。   他們不斷摸排到了引擎室,這才發現,裡麵居然有個人。   “誰在那兒!”   自然是程蝶。   “程主任?你在這兒做什麼!”   程蝶沒有理睬他們。她沒有站外作業的宇航服,主體維生係統關閉後,她堅持不了太久。   “程蝶!出來!”胡安大喊著。隔著玻璃,他能瞥到中控顯示器上的內容,程蝶竟鎖了引擎室的門,試圖關停空間站!這樣做,避難層會強製脫離空間站,被發回地球去!   但人們並沒有做好準備呀!這樣做無異於是把裝了雞蛋的桶放在地上滾來滾去,裡麵不碎成一灘才怪了!   隊員們聽到胡安的話後無不大驚失色:“她哪裡來的權限!誰給她的權限!”   “砸門!快砸門!”   他們是出來維修的,自然帶了不少工具,再加上熟悉門鎖係統,很快便沖進了引擎室,靠近了程蝶。   “別過來!”程蝶厲聲道,“我有槍!”   維修隊動作微頓,可就這麼一兩秒的時間裡,程蝶的控製指令已經全部跑完了——身份驗證成功,空間站即將停用!   “住手!!”胡安撲了過去,將程蝶撞開,有人急忙聯係應急指揮中心,要求最高級別的訪問權限。   “來不及了……快把密鑰傳給我!”胡安沖著投影大喊。   兩個進度條彼此追趕,誰先到達終點,決定著最後一批人類的命運。   程蝶被按在地上,目光裡隱隱散發著一絲興奮。   第二次了,這是她第二次,將人類的存亡掌握在手中。   這感覺,真妙。   …………   鬱笛和鳥人帶著一百多個茁壯的胚胎,成功降落在白沙漠之上。   許久沒有腳踏實地,踩在沙子上,總有種軟綿綿的感覺。   鳥人鉆出返回艙,沖著太陽吼了一聲,撒歡似的跑沒影了。   鬱笛認命地回發射塔開來運輸卡車,把胚胎運回了實驗室。   正清點胚胎數,確認它們的生長狀況時,忽地,她的額頭一陣抽痛,甚至愈演愈烈,莫名的幻象和怪異的聲音在她腦海中湧動,她險些摔倒在地,隻能緊緊抓著實驗臺的桌角,才能勉強站住。   這是什麼情況?還有新的記憶?   鬱笛晃了晃腦袋,想要進入意識海,可意識海種的風暴更加狂亂,種種詛咒與破碎之信息入刀片般刮過她的意識——   “快逃吧,你救不了他們了。”   “騙子!你這騙子!你不得好死!”   誰?是誰?她看不清。   鬱笛往前跑了兩步,卻咚地撞在凸起的墻角上,一道紅痕腫脹起來,看起來像要滴血。她爬起來,捂著腦袋——差一點,還差一點就看清了!   她認得,她一定認得!   鬱笛無意識中發出的尖叫聲頗為淒厲,鳥人看見天上似乎有異常,本想進來拉鬱笛去看,見到她在角落裡狀如瘋癲,被嚇了一跳。   “你沒事吧?!”   可不等他靠近,鬱笛忽地抬起頭,推開他連跑帶爬沖了出去。   白日流星不若夜晚那樣耀眼,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幽藍天空中一絲雲霧都沒有。解體的空間站碎成了幾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鳥人追出來,指著空間站:“那個是不是我們之前去過的星星?”   鬱笛仰頭看著,直到碎片的火光徹底消失。   她蹲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臉。   係統,什麼係統?它根本就是拿這些毫無關係的世界給自己當試煉場!   鳥人站在她身前,幫她擋住刺眼的陽光。   “有一塊掉下來了。”他忽然說。   鬱笛抬起頭,朝著鳥人所指的方向看,卻白茫茫一片什麼都沒有。   “你的眼神不好,但是我能看見。”鳥人說,“它掉進海裡去了。”   “鬱辰。”鬱笛臉色蒼白地站起來,看著他的眼睛,指著實驗室,“保護好他們。”   “我要走了。”   “什麼?”鳥人錯愕道,“你去哪兒?”   “我……”鬱笛隻覺口中腥甜,嘔出一大口血來。   “你怎麼了!”鳥人慌張地看著她,連忙把她抱回室內。可任務完成,這具早就死亡的身體,還是得迎接她原本的命運。   他抓著鬱笛的手,茫然地看了她很久。   意識海內,鬱笛默默地躺在平靜的水中。方才的信息風暴仿佛從未存在一般。   “你沒事吧?”係統忽地出了聲。   “放過我吧。”鬱笛睜著眼睛,透過水麵盯著灰白的天空,眼角的濕潤融入水中,了無痕跡。   “每一個世界都要麵對終末,我們究竟在掙紮什麼?”   “平靜麵對,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