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 觀戲樓。 門口有兩名夥計,在確認了最後一張票的主人,進場之後,開始從左右兩邊,慢慢地合上戲門。 “今天所唱之戲,是什麼?”李青雲如風一般,突兀的出現在兩人的麵前,安安靜靜,無聲無息。 兩名夥計嚇了一跳。 左邊人道:“《牛郎織女》……對了,大爺,今天的戲座已經滿了。” “我站著看就行。”李青雲伸過去手掌,打開來,落下一疊銅錢,不多不少,剛好八紋。 然後無聲無息的走入場中。 右邊夥計看到那可憐巴巴的銅錢,無語起來:“放他進去,這可就壞了規矩。老爺萬一發現,會扣我們錢的。” 左邊人道:“對方速度那麼快,氣息那麼圓融。明顯是個修士。萬一還是一個脾氣不好的主,我們勸阻,可就不是被扣工錢的事情了。可能是要鬧出人命的事情了。” 可話音剛落,他們就扭頭發現了李青雲,朝著最前座那個空缺的位置走了過去。 兩名夥計,深深擰眉,手掌捂臉,“這下慘了。我們不僅要被扣錢。那小子還可能被卸去腿腳。” 另一名夥計道:“那可是老板夫人的專屬位置啊!是我們沒來得及阻止,是我們害了他。” …… …… 戲樓老板坐在自己的專屬座位上,看《牛郎織女》的舞臺劇。 旁邊空缺的夫人位置上,忽然坐過來一個人。 此人正是李青雲了。 李青雲不是怕站著看劇累,而是這裡視野更棒。 背後的貴人們,看到這一幕,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覺得李青雲今天要涼。 李青雲不以為意。 令人意外的是,兇殘的戲樓老板,今日一臉的愁眉苦臉表情。 隻是喝著茶,連連嘆息。 他瞅了一眼李青雲後,自嘲一笑,說:“你小子可真會挑地方。” 李青雲道:“怎麼?想殺我?” “嗯。但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懶得殺你。” “為何?為何心情不好?”李青雲一邊嗑瓜子,一邊問。 “身邊人都隻知道討好我。卻偏偏沒人懂我。” 李青雲道:“怎麼?喜歡抖m?” 富者愛自賤,虛賤是真貴。 一賤破百貴。此賤為實,落於實處。 戲樓老板道:“富在深山有遠親。我周圍人,全是笑臉。假。太假了。我煩了。” 李青雲道:“笑臉總比哭臉強。你之所以痛苦,是因為世界圍著你轉,而你卻覺得這是應該的。” “我真應該殺了你。” “我也能現在抽死你。”李青雲淡淡道。 “我應該怎麼做?”戲樓老板選擇了善良,他確實喜歡這種新奇的交流體驗。 “低穀時看清真相,登高時享受虛妄。” 戲樓老板沉默許久,道:“會寫詩嗎?” 李青雲搖搖頭:“不會。” “切。”一副死豬相,然後忽然沒來由的說了一句:“你知道嗎?這《牛郎織女》之中,暗藏一絲雨露大帝的秘密。”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產生了念頭,與李青雲說如此荒唐、不著邊的事情。 李青雲愣了一下,腦海中浮現一串信息:雨露大帝,牛年鼠生,臘月之人。 而雨露大帝與紫微聖女的終極相遇,或許也像《牛郎織女》中所說的那般,於七月七日的乞巧節,於鵲橋之上,在億萬萬民眾的山呼海嘯般的期待中,神仙眷女一般縹緲如夢的相遇吧? 李青雲發了一會呆,道:“謝謝。” “我還什麼都沒說,你謝我什麼?莫非,你知道這故事中暗藏的信息了?” “自然…不知。”李青雲除了剛才眼神寸動了一下,便再無任何多餘的舉動。 閱人無數的戲樓老板,第一次發現自己完全看不穿麵前這個年輕人。 反倒是自己,被這年輕人,死死拿捏。 這時,臺上身材纖細嫵媚的織女,將劇演完,拿出題目,讓臺下人寫詩。 聲音優雅婉轉:“就以牛郎織女,鵲橋相會,寫一首詩。拔得頭籌者,可與我共進晚餐。” 這裡的共進晚餐,隻是給機會,並非俏佳人,春宵一刻。 月城的女子民風,相對保守,但也不絕對。 果然,隨著歪瓜裂棗們的獻詞,雖詩詞水平參差不齊,但還是贏得了一陣陣的掌聲。 反正都看不懂。 看不懂,就是牛的。 可最終,場子還是冷了下來。 場子熱了之後,大家隻期待漂亮的織女,快快決定今晚的噱頭獲得者。 戲樓老板看向李青雲,道:“真的不會寫詩?我那織女,已經在臺上看了你好幾眼。憑我多年經驗,你今晚絕對有戲。” “還是算了。”李青雲無動於衷的拒絕。 戲樓老板繼續勾引:“要不我送你一首詩?包你拿得頭籌。” “我不需要。”李青雲對他的惡趣味,有點的不耐煩。 因為他並非真心想幫女員工找對象,估計隻是想找個借口殺我吧? 這時,場中一公子哥,大步流星的上臺,接受織女的頒獎。 然後,那公子哥一把摟過來織女的纖腰,揉揉捏捏,哈哈淫丨笑。 織女尖叫,掙紮起來,臉被打了一巴掌,安靜了下來。 場中無人敢上前為織女說話。 因為那個公子哥,是月城首屈一指的大官。 李青雲好奇的問:“你場子出事了,為何不管?” 戲樓老板苦澀一笑:“管不了。管了,我自己就會下水。我可不想為何正義而背負了襲官的罪名。” “也是。這本就是一個沒有王法的世界。”李青雲忍下了問戲樓老板:“你為何不報官?”這句戲言。 而臺上的織女,在對方做出更過分的動作後,也不敢有任何的反抗了。 她怕襲官,被強行壓入黑牢。 可若不強烈的反抗,沒能留下反抗的證據,那便可以被鑒定為自願。 …… …… 士農工商。 步步高升。 想要登天。 享盡美好,即迎墮落。 驕奢淫逸,所自邪也。 李青雲上臺,一腳踹飛公子哥,在一片鴉雀無聲中,執筆,在白板上寫詩道:“《鵲橋仙》……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此詩一出,場間窒息一片,然後震驚如海潮。 戲樓老板雖然兇殘,但也是個讀書人,此刻對李青雲刮目相看,有點不希望他被公子哥的手下擊殺。 李青雲道:“現在,織女是我的了。” 他走到織女麵前,道:“走,跟我去後臺。” 織女看著他俊逸的臉孔,心情無比的復雜。 這樣一個俊俏、勇敢的年輕人,寫出了那麼靈動的詩詞,卻就要殞命於此了。 但還是義無反顧的跟在他的身後。 織女做好了獻身落紅的準備,給李青雲留個後。 然而,李青雲將她領到後臺,就拱手告辭了。 這讓織女一臉的懵,然後小腳直跺,氣得半死。 腿都快叉開來了,你卻說要告辭? …… …… 李青雲離開觀戲樓的後門之前,戲樓老板突然出現在身後,長嘆一聲,叫道:“你這又是何必呢?簡直愚蠢。”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可世道已經壞了。你是殺不過來的。你覺得那群普通人,會因為你替他們說話而感激你嗎?” “我隻是在自救而已。維護我的一顆勇敢之心。” “你現在可以從北門逃離此地。越快越好。缺盤纏嗎?我這有。” 李青雲搖頭:“我若離開,織女必死。”當然,也可能生不如死。 或者獲得一份房思琪式的玫瑰花愛情。 “那隻是一個入了奴籍的女子。這件事情,總得有人為此畫上一個句話。” 李青雲背對著他,道:“是呀!所以我不能走。我得為此畫上一個句號。” 我將殺生成仁。 若我因此墮落為惡魔的話,那我將成為最大的惡魔。 我的地獄火焰,將吞噬這世界所有的邪惡。 帶著他們一同入地獄,生生世世接受熔漿的燒煉,不得重生。 “如果你是這樣的性子,那你走到哪,就得殺到哪。天下如此之大,又如此之亂,你豈不是要為此忙死了?我覺得,你還是適合隱居山林。” 李青雲還是背對著他,在夕陽下輕快的笑:“放心。再過不久,天會幫我清理乾凈這個汙濁的世界。等到那時,塵歸塵,土歸土。”天地會重開,好人會重來。 戲樓老板被他身上的成熟氣息,深深折服,手中門閂微微彎曲。 次日。 戲樓老板聽到了月城衙門被掃蕩、血洗的新聞,卻再沒等來那倔強、桀驁的年輕人。 不,那個年輕人,從始至終都用著很平靜的語調,訴說著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隻不過,那些簡單之舉,在戲樓老板看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過於桀驁、逆天、匪夷所思。 這時的天空一碧如洗,戲樓老板的心情由震驚轉為歡暢,然後歸於寧靜。 忽然,一道熟悉的黑色年輕身影,從他的街道一轉而逝。 戲樓老板見狀,平靜的眼神驟然一亮,心緒再難平靜,強烈的渴望催促著他沖了上去,懶懶的軀殼爆發大大的能量,隻想看一看那年輕人有沒有受傷,受傷重不重,他出自何方,叫什麼名字? 但是,他隻看那年輕人,在一處街角頓住了步伐,高舉右手,二指在虛空中悠悠一筆,似乎是發現了戲樓老板,於是留給他一道瀟灑的背影,並朝著他微笑的打了一記招呼。 是打招呼,也是最終的告別。 戲樓老板追過去時,再沒尋見那道蹤影,卻在墻角發現了一張字條,字條上寫道:“事已解決。織女可安心。” 事後。 織女因為《鵲橋仙》,名動月城,脫離賤籍,飛黃騰達,卻終生未娶。 戲樓老板的私人書房墻壁上,也是永遠掛著一副年輕人的清秀樣貌的畫像。 當真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 …… 據說,神界之中,欲丨界,有一層天,男女雙方,隻要相視一笑,體內便會湧現凡世間最極致之愛的感覺。 你可以再此處,體會世界所有戀愛所產生的感覺,而不被多餘的渣丨男丨渣丨女分叉心神,耗損能量。 也不用擔心身體會虧空。 因為隻有快樂,沒有副作用。 若有,那便是耗損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