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 城內,市中心,一破舊區域。 一間破舊的出租屋裡,被滿城通緝的李青雲,臥倒在床,悠閑度日。 本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居住在這裡,果然一次都沒被人找上門來。 然後,他開始生病。 全身無力,鼻涕橫流,一天用完一大包紙巾。 兩日後,病情並未好轉,雙眼卻開始麻癢難耐,撓又撓不到。 他快病瘋了:“還來?” 或許是因為他看透生死,以病為樂的玩世不恭心態。 上天再此降下懲罰,降下病劫。 以至於擁有聖水護體的李青雲,也是難抵病魔的侵襲。 或許,上天是想告訴他,即便痛是快樂的源泉,也不應該執著於痛。 執著,即不能心死,心不死則道不生。 道生才能大通。 大通才能天下大同。 李青雲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為對。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確實有點迷戀於苦難。 隻因人生過於折磨,美好轉瞬即逝,唯有苦難長存。 結果,自己以苦為樂,苦中作樂,於是,苦難就被升級了。 果然,所有事物,皆是物質,皆是虛妄,皆不是美好,皆得看破。 唯有孤獨永存。 不,或許孤獨都得看破,觀空亦空,空無所空。 我可真是一個被上天眷顧的幸運兒呀! 眼睛癢了足足三日,不得緩解。 李青雲已經忘記了自己感冒的事情了。 因為眼睛癢是真特麼的痛苦啊! 無論怎麼刮撓,都難以緩解啊! 他留了好幾茶壺的眼淚,隻想將眼睛快快扣掉。 這一日。 屋外雪停,陽光明媚,麻雀嘰喳。 有腳步聲從遠及近,咚咚咚,一隻柔手敲響了窗欞。 那窗紙上的細長手影,分明是女子的細手。 “誰?咳咳…”李青雲從床上坐起,心想我也沒結交誰啊,怎麼會有姑娘上門?莫非是織女? 若真是她,就得趕走,免得擦槍走火,彼此傷害,耽誤孩子。 “我是來收租的。”一個清脆嗓音的少女聲音,陌生的少女聲。 嗯?不是織女?那會是誰?我這一世,也沒在月城結交人啊!莫非這女子是那老房東的小孫女?收租?我怎麼覺得你是來查水表的?……李青雲輕輕皺眉,邊穿衣邊吼:“這個月的房租,我交過了啊?” 起身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天仙一樣純潔、美麗的女孩子。 陽光下的女孩,讓得李青雲眼前一亮。 這女孩容貌極佳,傾國傾城,但李青雲卻更喜歡她臉部輪廓中裝呈的璀璨日光。 人類女孩再怎麼美麗,終究不敵陰影襯托之下的白燦燦光線美麗。 花季少女笑瞇瞇的盯著李青雲臉龐看,笑容一撇,凝然道:“這房子已經被我買下了。我現在想把你從這裡趕出去。我可以退你房租。” “你叫什麼名字?”李青雲淡淡發問。 “白芷。你呢?”白芷欣喜的反問。 李青雲沒有應答,而是神色恍然:“我聽聞,月城城主夫人,乃是帝都的第一美人,如今嫁入月城,為城主夫人,自然也被尊為了第一夫人。想必,她的女兒,自然也是極具魅力的吧?” “你究竟是什麼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白芷有一點警惕。 本想試探他的人品、脾性,卻被對方一下子看穿,好厲害的家夥啊! 李青雲挑嘴道:“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是吧?你的小心思,都快寫在臉上了。”他拖著病軀,坐在窄屋的床沿上,輕翹二郎。 白芷小心翼翼的走入小破屋,也不嫌臟的坐在滿是灰塵的凳子上,道:“《鵲橋仙》是你寫的?” “不是。” “嗬!還裝?我從戲樓老板那裡見過你的畫像。” “噗——”李青雲一口茶水噴出:“我的畫像?” “對呀!” “所以,你是來找我寫詩的?” “對呀!”白芷一口答應。 她也有一個留名千古的美人夢。 李青雲搖頭:“我不會寫詩。” “嗬!還裝蒜!你七步成詩,寫出《鵲橋仙》的事情,滿月城都傳遍了。附近的鄉裡縣裡,也都傳遍了。你現在說你不會寫詩,鬼才信呢!” “我真不會寫詩。姑娘你還是走吧!” 白芷威脅道:“你若不寫,我就三倍退你房租,然後再把你從我的屋子裡扔出去。” 李青雲一挑嘴角:“哦?姑娘既然已經聽聞我《鵲橋仙》的故事,想必也聽過我寫詩的由頭了吧?你小姑娘家家,究竟哪來的膽量,敢來威脅我這個殺人狂魔的?” 李青雲緩緩逼近,滿臉的邪惡表情,邪惡地舔了舔嘴角。 白芷表麵淡定,內心慌得一批,忽然,她藏在門外的高手出現了,“不許傷害我家小姐。” 黑影閃出,然後被李青雲一拳KO,擊飛出去。 “我一定還會再回來的!!!”黑影在天空化為星光。 美人白芷被對方的實力征服,開始主動的擺爛,裙子一叉開,鎖骨一挺:“哼!反正我打不過你。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我能被《鵲橋仙》的作者臨幸,也總比嫁入王府,與那些笨驢聯姻要強。” 李青雲見恐嚇沒用,頓時沒了脾氣。 頂尖顏值的小美人,見李青雲慫了,反而主動送上前來,得寸進尺的樣。 李青雲無奈,操縱聖水成透明色的繩子,將她束成奇怪模樣,掉在半空。 白芷道:“無論你今天如何對我,我都是不會放棄的。” 明明喜歡她的男生,從南城排到了帝都。 結果,竟然有男孩子對自己無動於衷。 當真有趣。 不,也不絕對。 他明顯是有一點小慌張的。 若不喜歡,哪來的害羞? 李青雲擺手道:“我真不會寫詩。你究竟怎樣才走?” 老天爺,你這是在玩火。 我萬一破了戒,我看你的十世圓滿雙生火焰劇本,還怎麼進行下去。 白芷:“那你就給我說個故事吧!你說個故事,我就不為難你了。” ——被吊起來,綁成螃蟹模樣的白芷心想: 嗯,今天就先不為難你了。 明天的為難,就等到明天再來這裡說! …… …… 李青雲放她下來,兩人相敬如賓的對坐,白芷得意的笑,李青雲苦笑,二郎腿也不翹了: “那我給你講一個八歲女孩,跟著母親逛廟會,因為想吃冰糖葫蘆被罵。結果因此走散,女孩被拐。 母女兩人再見麵時,女孩已經長大,母親卻頭發花白。此時,得了失心瘋的母親,因為見到女兒,突然間心臟痛醒,病愈。兩人今夜團圓次日別。母親一覺入夢,再沒敢醒來的故事?” 白芷搖頭:“這個故事太老套。我要聽男女之間的愛情故事。” 李青雲扯嘴道:“可我已經說完一個故事了。” “不行。你說得故事太短。我要聽長一點的。你要再這樣子推脫,我可就要脫咯。”小手一搭肩帶,左肩俏皮一挺。 “打住,我說。……容我再想一想。” “要不要我給你找點靈感?”白芷挺翹的雪白鼻尖湊近過來,呼吸如蘭。 “不必。我已胸有成竹。那我就給你講一個李商隱的故事吧!” “李商隱?誰呀?” “一個話本小說裡的大詩人,大才子。”李青雲緩緩地訴說。 白芷心中嘀咕:李商隱?莫非這就是你的尊姓大名? …… …… 李商隱幼年喪父,隨母還鄉過著清貧的生活。 十六歲時,因擅長古文而知名。 大和三年(829年)移家洛陽,結識令狐楚等前輩。 “牛黨”令狐楚欣賞他的文才,親自授以今體章奏之學,並給予資助,後又聘其入幕,至開成二年(837年),考中進士,及第後再入令狐楚幕,令狐楚死後,入“李黨”涇原節度使王茂元幕,不久娶王女為妻。 從此陷入“牛李黨爭”漩渦,被“牛黨”視為“背恩”“無行”。 次年應“博學鴻詞科”考試,已被錄取再遭刷落。 會昌二年(842年)應“書判拔萃試”,被授秘書省正字。 宣宗即位後,牛黨得勢,其隨即放棄京職,隨李黨鄭亞赴桂海。 後期十幾年時間,都漂流各地,為各地幕僚,開始篤信佛教。 大中十二年(858年),因病退職還鄉,在鄭州去世。 …… …… 李青雲道:“李商隱是幸福的,因為他遇到了自己的妻子。但他和他的妻子,兩個人也是不幸的。因為雙方的族人,處於黨爭的對立麵。兩個人因此被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但他們依舊選擇了墜入愛河,毅然決然。” “李商隱在妻子三十多歲時,回信:【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那是他和妻子成婚的第十二年。也是她妻子的死期。兩個人正好分居異地。結果,李商隱寫得這封情詩,妻子終究沒能等到,就撒手人寰了。而傻傻的李商隱,卻還在期待妻子的回信。” “這是他們成婚的第十二年。或許,也是他們相識的第二十五年。而那餘下的二十五年,得李商隱自己走。不認識妻子之前,他不知何為孤獨。認識之後,他飄零半身,直至失去,才追悔莫及。人在失去時,才知孤獨與痛苦。”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此情可待,沒想到成了追憶。因為她已經徹底的死了。於是,惘然的我,再也無法惘然。臨終之際,李商隱寫下《錦瑟》一詩,次日離世。” 多麼淒美的愛情故事啊! 白芷眼淚嘩啦啦的直淌,妝容濕花,玉指直揉,卻瀑布水流不斷。 愛詩的她,一時間,竟顧不得詢問《錦瑟》的全詩。 或者震驚於《夜雨寄北》的問世。 她終究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女孩,單純好騙。 她發現自己的眼淚哭得止不住,好丟臉,於是跑了出去,道:“明天再來找你麻煩。” 她走之後,不到半個時辰,又重新趕回。 她想問李青雲的名字,“李商隱,李商隱,我還沒問你的名字呢?” 卻發現窄屋被收拾的乾乾凈凈。 至於那個咳嗽的紅腫眼的年輕人,早已是不知去向。 此次一別後,第一夫人的漂亮女兒,盡管權勢滔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無論如何找不到隻見一麵的小人物李青雲了。 他就像一個神話,從此消失在她的世界裡,不知所蹤。 卻也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往後,也無人能夠超越了吧? 果然,女孩子年少之時,最怕遇見過於優秀的男孩子,因為很可能就此耽誤一生。 甚至,這輩子沒戲,下輩子還想要遇見,哪怕隻有一絲可能。 雖然,對老天爺來說,愛情也是沉迷,也是罪過。 但好在,它是神仙的終極考驗。 偷偷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吧! 山河破碎,白骨累累,門閥被砸爛,帝王被滅,皆因擋了愛情的路。 老天爺說:愛情之路上,可以有風雨,但不可以天坑。 可以有考驗,但不能有刀山火海。 若有,那也必有一絲機會能夠邁過去。 天無絕人之路。 若有絕路,天會開路。 愛情的天敵,從來就不是金錢、地位、權勢、美醜、時間、空間、生死,而是心是否能一直的契合。 愛情的唯一天敵,是在一起了,卻有一方不在乎。 覺得愛情這一關通了,其實愛情名存實亡,已經潦草的結束。 下士聞道,可笑啊。 不笑不足以自嘲。 當時惘然,覺得沒什麼,失去時,追悔莫及。 沒有愛情時渴求愛情,沒有金錢有愛情時渴求金錢。 然後有金錢時失去愛情,又開始浪費金錢追求愛情。 SO,你追悔之物,究竟是求而不得呢?還是愛情呢? ——你這個愛情裡麵的小醜? 有些人,終究在人生的每一個關口,都選錯了,卻自以為是,自以為情深,而執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