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城。 距蘇無恙離開這座小城,不過數月時間。 道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有的麵有菜色,咳嗽聲不絕,有的雖看起來無恙,麵上卻也帶著愁容。 這座明媚的古城,似乎悄然籠罩上了一層陰霾。 縣尊府內。 竇縣尊高坐於堂上,雲飛揚站在縣尊麵前,朗聲道:“縣尊,屬下已經調查過了,近日來城內確實有些異常。據各家醫館所言,近來患疾者數量劇增,雖都是小病風寒,但大都極難治愈,且人數之多,堪稱罕見,有的醫館甚至已經到了人滿為患的地步。” “可有病死、暴斃者?” “暫無,醫館名醫說皆是小病,多不致死。” “可有修行者染病?” “暫無。” 竇縣尊聽著雲飛揚的話,眉頭卻皺得越來越深。 沉思良久,他才沉聲道:“差人下去,讓各家醫館盡力救治,不得虛抬藥價,違者嚴懲,絕不姑息!” “是!” 雲飛揚得令,便下去吩咐各方做事去了。 竇縣尊靜靜地坐在堂前,想起朝中友人傳來的消息:有大理寺密探將來靈寶城。 城中的異常,和密探前來靈寶,是否有所關聯呢? 竇縣尊財道修為不淺,隱隱感覺到了危機,此感虛無縹緲,卻始終縈繞心頭。 竇大縣尊不知道的是,一個名為易溫的書生,已經在這靈寶城中逗留了數月。 ----------------- 話分兩頭。 自那日知道了杞兒曾經的遭遇後,蘇無恙思考了許久。 第二天,他狠狠揉了揉杞兒的腦袋,假裝嚴肅道:“以後再有昨日那種事,知道該怎麼辦了嗎?” 杞兒迷茫地搖了搖頭。 “笨丫頭!”蘇無恙抬手賞了一個板栗。 “應該第一時間叫師兄!若是師兄不在,就撒潑打滾叫師父,就不信老頭子真能見得你受委屈!懂了嗎?” 杞兒看著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師兄,眼中亮晶晶的,她嘿嘿道:“懂了!大師兄!大師兄是無敵的!” 明明隻是一夜未見,蘇無恙卻感覺杞兒似乎有了不一般的變化。 杞兒見師兄沒了吩咐,便蹦蹦跳跳地走了,邊走還邊念叨:“大師兄是無敵的,杞兒是大師兄罩著的,所以,杞兒是無敵的!沒錯!” 蘇無恙看著沒心沒肺的杞兒,不由搖頭失笑,自己與師父算是白擔心了。 老道一大早便不知去了何處,出門前隻是神秘兮兮地告訴杞兒,自己要出門弄個好東西,給他們師兄妹補補身體。 換上一身常服,蘇無恙走出道觀,穿過行人稀少的巷落,來到了位於城北的一處大營。 隔著甚遠,蘇無恙便感受到了大營之中傳來的濃鬱殺伐之氣與血氣。 函穀關十六宗,實則卻隻有十五宗自稱為宗門。 當年道祖於此傳道,問道者各有所得,其中便包括守關的軍人。自那之後,函穀軍,便成了既可為宗門又可為軍隊的獨特存在。萬年傳承不絕,函穀軍卻遵從尹喜當初留下的命令,隻遵朝廷號令,絕不自立宗門,因此無論如何改朝換代,函穀軍都始終屹立不倒。 守營的軍人並未因蘇無恙眼盲而有怠慢,見他說明來意,便持著他的拜帖入營通報去了。 不多時,一個身高八尺的昂藏大漢,便大笑著大步走了出來。 那漢子身材健碩,額間、頸間均可見猙獰疤痕,他一見到蘇無恙,便大笑著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無恙啊無恙,好你個臭小子,長高了這麼多!終於肯來見你鄺叔了?” 來到函穀關後一向內斂的蘇無恙,此時也沒了平日裡的老成,笑道:“鄺叔,你再拍一拍,我這身子骨可見散架了。” 漢子大笑道:“臭小子少來這一套,走走走,進我營裡說去!” 軍帳之中,鄺勇捧著一大缸酒,三兩口便把酒水灌進腹中。 大唐軍中從不禁酒。 聖皇陛下曾笑言:“酒是英雄膽,哪有男人不好酒的?我大唐男兒,就該飲烈酒,騎烈馬,斬敵寇!” 實際上對於武夫而言,普通酒水,便是凝血以上的武修,血氣蒸騰一下便散了,又何須忌酒? “臭小子!一看見你,我他娘的就想喝酒!” 鄺勇看著眼前的目盲少年,身影依稀和當年的至交重疊。 “無恙,你叔我沒看錯的話,如今你都快鍛骨了吧?” 蘇無恙點了點頭,笑道:“近期略有長進,不過和鄺叔相比,那便不值一提了。” 蘇無恙這話並非馬屁,多年未見,這個父親多年前的好友早已今非昔比。從軍帳規格來看,鄺叔如今已是函穀軍中一營之主了。 須知,在函穀軍若想獨掌一營,最少要有真罡境的實力! 即便是在上古,真罡境也已稱得上超凡入道,邁入道境。 《紫炁道典》有言,至此境者,血氣成罡,可徒手開山裂石,舉手投足間便有莫大威勢。 凡境以前,練氣士往往輕視武修,視其為凡夫俗子。但此境之後,武夫便得了一個“真”字,罡氣外放,鬼神難侵。 鄺勇聽了蘇無恙的話,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你小子和你鄺叔比,那還差些火候。” 蘇無恙想起當年蘇正所說的話,笑道:“當年父親就說,鄺叔隻要沉下心修行,定然不弱於人。” 聽了蘇無恙的話,鄺勇的情緒反而低落下來,他嘆了口氣輕聲道:“咱老鄺算個屁!要是你爹還在,莫說真罡,便是那化龍境也是唾手可得。唉!” 鄺勇此話真心實意,作為蘇正曾經手下的兵,他最清楚自己那位老大哥是何等的天賦卓絕,恰因如此,他的隕落才叫人扼腕嘆息。 蘇無恙也不由想起了記憶裡的那個沉穩得猶如山峰的男人,作為自己此世的父親,蘇正在太多人的一生中成了遺憾。 鄺勇搖了搖頭道:“算了,不提這鳥事!你小子這次來找你鄺叔有什麼事?莫不是那蘇家的老不死的又欺負你們孤兒寡母?真當我老鄺是死人不成?!老牛他們乾什麼吃的?” 鄺勇一怒,濃鬱的殺氣與血氣沸騰,整個營帳都隱隱顫抖,麾下幾個守營的士兵麵色都有些發白。 唯獨蘇無恙麵色如常,猶如屹立在狂風中的老鬆。 “鄺叔莫怒,小侄此次前來,並非因為此事。” 蘇無恙並沒有提自己被逐出蘇氏的事,蘇家的家事,自然該他這個蘇家人親自了結。 鄺勇看了眼麵色如常的蘇無恙,心中暗自點頭,暗道這小子不錯,果然沒丟他爹的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蘇無恙開門見山道:“小侄此來,其實是想問我父親當年龜茲失陷,是否和蘇家大長老一脈有關?是否另有隱情?” 鄺勇聞言麵色一變,道:“是誰和你說的這些?” “正是大長老之子蘇宏昇。” 鄺勇怒道:“這個狗東西,想死不成!” 蘇無恙見狀,心中已然隱約有了答案。 鄺勇見蘇無恙沉默不語,心中微微一嘆,道:“無恙,我們這些當兵的,身隕沙場,本是宿命,當年那一戰,即便是郭大都護也沒能幸免。你莫要聽那蘇宏昇胡扯,改日得空我便去宰了他!” 蘇無恙淡淡道:“鄺叔放心,蘇宏昇已經死了。” “哦?”鄺勇麵色一變,看著蘇無恙道:“你殺的?” 蘇無恙點頭道:“蘇宏昇為了武舉恩令,意圖害我母親,被我手刃。” 蘇無恙並不擔心鄺勇會把此事傳揚出去。 “那他該死!” 鄺勇雖然驚異蘇無恙年紀輕輕如此殺伐果決,卻不認為蘇無恙做錯了什麼。 但是關於當年一事,鄺勇卻依然顯得忌諱莫深,他嘆了嘆道:“無恙,我知你如今長大了,但你父親當年一事,切莫再查下去。為了你,更為了你娘。” 蘇無恙點頭不語,心中卻已有了盤算。這件事得查,但是得偷偷地查,即便是母親也不能知道。 見蘇無恙沉默,鄺勇便隻當他是默認。 他不欲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便轉移話題道:“這麼些年沒見,你小子槍法練得如何?來,跟你鄺叔我過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