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己坐在桌案前,一手撐著腦袋,整個人看起來都懶洋洋的,聞言也隻是抬了下眼皮:“你特意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些?我還以為無極海經此一役,你已經打算托底了呢。” 這已經不是長生門第一次和無極海對戰,幾年前戰況還沒這麼激烈的時候,趙明己和滄瀾還算聊得來,不過到底各隨其主,理念也不一樣,一來二去就沒有聯係了。 “你——”滄瀾遲疑了一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明己卻不點明,隻是淡笑:“這要看你怎麼想的了。” 都是八百年的狐貍,誰跟誰裝傻呢? 這話仿佛一柄重劍懸在滄瀾頭頂,他忍不住抖了一下,“你,你們,到底知道多少?” “我可什麼也不知道啊。”趙明己笑得更肆意了,他站起身繞著滄瀾慢慢踱步,“換句話來說,我能知道多少,還不是取決於你能說出多少嗎?還是說,你希望我知道什麼?或者不知道什麼?” 這是將問題拋出來測試他的“誠意”嗎?可趙明己到底知道多少,又打算做什麼? 這種未知讓滄瀾十分不安,明明二人的對話猶如打啞謎一般,可他卻明白其中的含義,可正是因為明白,才會覺得遍體生寒。 他想不明白他們的計劃到底漏了哪一步,若他們早就知曉其中內情,為何康守機還是去了無極海?這分明,是必死的局! 這次計劃中唯一超出意料的地方,也是無極海最後悔的事,就是海神的死,什麼樣的好處能比得過他們無極海的神明?隻是誰也沒想到歸寧會弒神,這意味著無極海可能會就此一蹶不振。而且如今的無極海失去了海神的庇護,若日後地界再起戰火,無極海必然無法自保。 如今唯有一條路…… 滄瀾暗自下定了決心,向前走了一步就要拉趙明己,這時,門忽然被踹開了,一聲怒喝自門口傳來:“你們在乾什麼?!”幾名身著縞素的弟子頓時魚湧而入。 為首的青年是暮沉海的另一名弟子木意,正帶著四五個弟子巡夜,路過此處,卻見屋內燭火投出兩個人影,其中一個很是陌生。 本來趙明己這樣的身份,夜裡留個陌生人在廂房也沒什麼,門外又有結界,外麵的人感受不到妖氣,正打算略過,而後弟子中就有人提醒:“小師兄,我看這身影怎麼有些像海妖……” 木意掃了一眼那個影子,竟不偏不倚地看到燭火投出影子上的一隻尖而長的耳朵,確實是海妖!一股氣怒上心頭,直接踹門而入,隻見確實有個海妖,耳朵尖長,臉上和脖頸間都有隱約的鱗片,身上還穿著無極海的戰袍,和趙明己躲在屋子裡不知道在密謀什麼。 經此一役,無極海出爾反爾背棄約定在前,害死康守機及無數門內出色弟子在後,使得無生門裡的弟子都十分厭惡海妖,又是這麼特殊的節點,很難不讓人多想。 身後的弟子也跟著叫起來:“他真是海妖?!” “怎麼會有海妖在大人的房裡?難不成……” “都閉嘴!”木意朝他們冷喝一聲,轉頭看著趙明己,幾乎是一字一句咬著牙在問,“你們!你自己說,你,你們,在做什麼?!” 趙明己懶懶望著他,似乎並不打算開口,麵前的滄瀾卻忽然叫了一聲:“長生門的狗賊!你們害我無極海!”說罷竟朝他們撲了過去。 “公子小心!”幾名弟子紛紛拔劍圍了上來,而滄瀾也是發了狂,兩下將一個弟子掀飛,被劍劃了幾下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似的。 木意見狀也不再猶豫,長劍出鞘直刺滄瀾心口,滄瀾左右都被兩個長生門弟子圍住,沒地方躲,隻能微微側過身,那劍鋒利至極,竟直接削去了他一條手臂。 滄瀾怒吼一聲,另一隻手化出巨大的利爪,一下將兩個弟子揮開,眼看著就要撲到木意麵前,木意下意識抬劍就擋,卻隻聽到清脆的斷裂聲。 糟糕!他還未及冠,沒有自己的本命劍,這把隻是普通佩劍,被這麼一抓,竟就碎了!而那隻利爪,眼看就要將他的腦袋像這把劍一樣捏碎! 千鈞一發之際,一股寒氣陡然從腳底竄起,迅速將打鬥中的一人一妖凍在原地。木意因逃生的本能,身體本就有些後傾,腳底被這麼一凍就失了平衡,一下栽倒在地上。 滄瀾也是差不多的情況,他本來馬上就要撲上去了,卻被硬生生定在原地,身體一個踉蹌,這時不知是哪個弟子沖到他身後,喊了一聲:“妖孽受死!” 撲哧一聲,手裡的長劍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 這一劍不偏不倚穿透了心臟,滄瀾頓時也失了力,栽倒在地,瞪著眼睛似乎還有些不可置信。 “……狗賊!……”他極為不甘地想要爬起來,可他隻是普通海妖,這一劍足以讓他喪命,他隻能死不瞑目地伸手想要指著什麼地方,可他那一肚子的秘密,終究隻能跟著他一起下黃泉了。 木意望著漸漸失去生命力的滄瀾,尤有些驚魂未定,但他還是冷掃了一眼那名出手的弟子:“誰準許你自作主張的?” 方才趙明己出手將他們凍住,他們分明就能生擒住這隻海妖,隻需審問一番就什麼事都清楚了,現在這海妖死了,什麼事都說不清了。 那名弟子忙道:“我、我隻是怕他傷到師兄!” 木意沒有理會他,而是轉向趙明己:“這件事大人最好解釋一下。”趙明己的說辭可不可信不重要,但總要有,不然今夜之事,木意也不好向暮沉海交代。 趙明己卻是聳聳肩,語氣懶散:“有什麼好解釋的,不是都看到了嗎?我也很奇怪,這麼大一個海妖,是怎麼通過長生門重重禁製,準確無誤的找到我臨時住的廂房,又好巧不巧的被你們發現,又好巧不巧的被滅口了呢?現在的情況,我說什麼,還重要嗎?” 聽他話裡似乎意有所指,木意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他又瞪了一眼那名動手的弟子,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此事我門長生門自會查清楚給你一個說法,但今夜之事,你也須說清楚了!” 頭頂響起一聲輕笑,木意抬起頭,見對方不知何時已行至他身前。 趙明己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似的,朝他森然一笑:“我是什麼人,要做什麼事,也輪得到你們來管?給你們幾分薄麵,真當能管得了我?” 這話猶如一桶冰窟窿裡提出來的水,聽得木意渾身發寒,意識也陡然清醒了幾分。 是了,趙明己並非長生門之人,別說長生門了,天底下能管住他的就那六位,如今一個都不在這裡! 木意到底年輕,沒見過什麼大風大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氣勢一下就被壓過了,一下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應對,而趙明己顯然也不想和他對峙,隻是輕飄飄道:“貴派的待客之道,我不喜歡。你們的把戲,太稚嫩,我可懶得陪你們玩。” 門外是漫天的風雪,趙明己拖起地上已經涼透的滄瀾,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木意頓生警覺:“你去哪裡?!” 趙明己踢了踢滄瀾那隻已然僵硬卻仍指著某個方向的手,臉上笑意不減半分:“自然是帶他去見想見的人了。小木公子,這麼年輕,沒見過大人們內裡的彎彎道道吧?前輩我帶你長長見識?” “你做什麼?長生門內豈容你放肆?!快攔住他!”木意簡直要被他逼瘋了,要是真讓他拖著這麼一具海妖的屍體出去,不管真相如何,明天的長生門必然會因此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幾名弟子也心知不能讓他就這麼出去,連忙圍了上來,隻是很快被凍在原地。 朦朧的月色下,長生門內一片靜寂,隻有白瑩瑩的積雪上重物被拖拽著的嘎吱聲。 這很快引來了其他巡夜的弟子,卻見趙明己就這麼拖著一具海妖的屍體在長生門裡走動,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更不敢阻攔。 木意也掙脫了凝冰的束縛追了上來,見狀也來不及解釋什麼,隻能沖他們喊:“他瘋了!快先擒住他!”今日慶賀之人眾多,若是此事讓外人看去,那長生門成什麼地方了?! 看著越圍越多的弟子,趙明己搖頭輕嘆:“早就說劍修不如法修,可看見大哥練劍成了第一,不會就個個都以為自己也是絕世奇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