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動劉世胤下意識講出母語的原因,是他在迷糊之中,居然聽到一首無比熟悉的兔語兒歌,這首歌是無數兔國母親在哄小寶貝睡覺時經常會哼唱的催眠曲,但這位胖胖的女菩薩分明是想喚醒自己呀,唱這種類型的歌曲貌似嚴重跑題了。 跟軍方的強硬姿態有所不同,獅國外交部對邦交大國公民的滯留表示出了謹慎的善意,由於軍方對境外人員勾結叛軍的行徑尚未結案,仍處於涉嫌狀態,外交部暫未向兔國使領館通報情況,也沒啟動逾期出境的行政手續,隻是出麵通融了保外就醫,並委派翠西以私人身份在醫院代為照顧,甚至連醫療費用都納入了預算增加提案,預計一年之內可以報銷給翠西。 除了後腦重創,劉世胤其餘隻是一些皮外傷,加上幾天水米未進,身體虛脫了,在大通鋪病床休養幾天,雖然環境紛擾,但起碼遠離絕境,比起野山坡的恐懼、牢房的陰森,已經不知安逸了多少,最幸運的是,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西洋女菩薩也能用兔語交流,更覺天塹變了通途。 劉世胤是想跟女菩薩學學獅語的,隻是擋不住翠西想講兔語的強烈願望,幾天下來,獅語沒學幾個單詞,絕大部分時間用於教導翠西的語音語調語法語序,幸好主要傾談的是獅國的風土人情,也不算是單向輸出。 聽翠西講起當地有兩百多個部族,劉世胤感慨一個國家竟然有兩百多個部族,翠西糾正:是首都片區這個邦有兩百多個部族,獅國還有其他十七個邦,部分偏遠地區與世隔絕,種族數量目前未有精確統計數字。 據翠西介紹,獅國原是全大陸最大國度,十幾年前南部十三個邦獨立,新建為南獅國,已經分裂了半壁江山,前年快速支援部隊又割據南方數邦,與聯邦政府分庭抗禮兵戎相見,獅國即將分崩離析,國無寧日。 “都是同胞,為什麼不能坐下好好談談呢?” “談不攏的,各個部族信仰不同,已經爭鬥一千多年了。”翠西的無奈流露出了絕望。 獅國主要宗教統稱為祖先教,隻不過在北部單一敬仰祖先神,南部則除了祖先神,還敬奉萬物神,有部族以樹為神,有的以山為神,有的以河為神,有的以一塊特定的石頭為神,凡此種種,各部族彼此攻擊,爭鬥不止,二戰結束在聯合國調停下組成了聯邦政府,和平了數十年,冷戰過後秩序失衡,又起紛爭,而且愈演愈烈。 翠西唱起了一首歌,邊唱邊解釋,歌詞內容是歌頌獅國近代英雄達摩利,堅韌奮鬥三十年,帶領人民抗擊殖民者,終成為聯邦政府的開國元勛,這首歌代表著和平統一願望,在止戰集會上是必唱曲目。 雄渾歌聲被一長串尖利的警笛聲打斷,通過門窗望向醫院廣場,一隊警員正清理出一條通道,讓幾個身穿神職長袍的人通過,領頭一人身形枯瘦,頭冠鑲嵌一圈彩色羽毛,兩邊臉頰塗著幾抹油彩。 “是大祭司”。 翠西雙手並攏,指尖抵住額部,低頭致敬,待人眾遠離,低聲告訴劉世胤,大祭司執掌祖先教的最高神職,獅國上至總統下至賤民,所有教眾都奉大祭司為精神領袖。 大祭司此行,是專程探望剛住院做完手術的總統普杜拉,也交換一下對國內局勢的看法。 在設施周全、警衛森嚴的頂層病房,普杜拉支撐起身,向大祭司合手致禮,兩位國家頂層人物聊了半個小時。 大祭司希望總統出麵召集談判,政治解決政府軍與快速支援部隊的對峙,避免戰事再次升級,兩年戰亂,本就千瘡百孔的國民經濟更加不堪重負。 總統卻另有看法,認為目前內戰,起碼還是大一統國家的內部自決訴求,無論哪方勝出,獅國還能保持版圖,如果號召停火,談判條件必然是獨立自治。 “隻要國家保持統一,我這個總統位置可以讓出,由能夠製止戰爭的人來擔任。” 大祭司嘆了口氣,總統普杜拉是十八邦酋長共同推舉出來的大酋長,是國家元首,也是名義上的武裝部隊總司令,但始終無法調遣軍隊,在快速支援部隊叛離後,甚至連政府軍總部都不再懸掛總統畫像。 根源性問題無法達成共識,兩人隻能商議一些細節,比如禁止襲擊平民、禁止攻擊宗教醫療教育場所,建立軍事緩沖區等人道主義事項,並擬定了聯合聲明的草案。 總統還未痊愈,疲態盡顯,大祭司慰問幾句,站起告辭。 大祭司在頂層的走廊停住腳,望著偌大廣場病殍遍地,心中一陣悲憫,眼下這弱國窮兵,各方勢力盤桓割據,連元首都無力維持局麵,是否要達摩利再世,才能拯救這片破碎的山河? 祖先教素來提倡眾生平等,兼愛為善,大祭司布道數十年,用度簡樸,還提倡極簡素食,每天攝取食材不超過五種,蔬菜隻用水煮,玉米麵餅不用油炸,薩紮連鹽都不放,以清教徒的自律方式,希望帶領信眾泯滅欲望,放棄爭奪,和諧共處,但祖先神禁錮不住魔鬼,信仰的旗號雖然還在,信眾的心態和行事卻已經扭曲了。 表麵看似主權國家內政的自決行為,導致安理會對派駐維和部隊的表決一直受到阻撓,其實早已被外部勢力深入滲透到軍政商學神各界。 以總統為首的各邦酋長,大部分資產都在原宗主國的雞國,宗族子弟也很多入了雞籍,對原殖民地一直保持著文明引路人的高姿態,並且還維係著民事終審的裁量權,聲稱可應獅國政府請求,提供領空保護。 商界大亨哈桑奇掌控著全國百分之七十的經濟總量和百分之九十的外匯收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麾下的石油和電信集團在鷹國上市,與華爾街關係緊密,擁有強大的議會遊說團隊。 民意領袖賓格爾博士是蛇國後裔,接受的是蛇國模式係統教育,在他擔任校長的首都大學近年引進了大批蛇國教授,是全盤蛇化的堅決擁躉,鼓吹要將整套蛇國政治生態移植過來。 政府軍首腦納克曼上校和快速支援部隊首腦賽義德中校雖然都在兔國進修軍事,但抱團傾向截然不同,納克曼上校接收了大量熊國軍援,頻繁邀請熊軍參與軍事演習,被外界視為熊國盟軍,而賽義德中校則致力與鄰近國家的反政府武裝結盟,被政府軍認定企圖實施顛覆,兩股武裝力量勢同水火,政府軍強行收編激化了矛盾,由暗鬥轉為明爭,終於演化為同室操戈。 大祭司領銜的神職界與外部宗教涇渭分明,表麵看不受乾涉,但各部族祭司之間積怨更深,從不共同謀事,隻是因為大祭司德高望重,深受信眾愛戴,才勉強聚攏在一起,身後恐怕又是如同散沙。 由於持續奔忙,飲食簡淡,再者每日所見所聞盡皆窩心,大祭司感覺自己身體已日漸衰弱,多年困擾於失眠便秘,思緒雖可通神,卻苦於無藥能夠緩解。 根據祖先教的傳統習俗,頭頂為靈魂聖地,隻有神明可以觸碰,下來醫院廣場後,大祭司按慣例為信眾進行摩頂祈福,一眾信徒紛紛合手低額拜謝,更有老者匍匐跪地,涕淚縱橫,一路走到禮拜廳改成的病房,大祭司瞬間停下腳步,眼裡精光閃現,直直望向人潮中一個與眾不同的異鄉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