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湖岸最近的區域盡是小丘陵,起起伏伏,顯是不宜居住,越往前,人跡越是豐富,散爛在地的腐爛布料和簡單木桌,小獸的碎骨、生火的痕跡…… 【鬼手湖島】作過影垣的哨崗,一路也鋪了石板路,隻是多年未曾修繕,許多石板或開裂或四散,大道成了小徑,雜草野花茂盛。 直至越過山丘,地勢忽然平坦,也沒了遮擋,一眼看到好幾裡之外。 紅土地、白池塘,青青野草如毯,正是凡人居住好地方。 眾人風雨兼程,又累又餓,登島又受點驚嚇,但見這塊可供族人百姓存身之地,興致好了幾分。 所有人稍稍放慢腳步,心裡計較,憧憬美好未來,陳貓貓和何昆跑在最前麵,說著悄悄話。 兩個少年修士,在村裡也當後生使喚,自詡是燒荒好手,墾田堪比四頭老黃牛。 “阿昆阿昆,你也過來瞧瞧。那有個小水塘,你家何老頭不最喜歡看婦人洗澡麼?你家村子一定在這裡了。” …… 拖拖拉拉,邊逛邊走,再抬眼時,四十餘丈的小巧靈山就在麵前:一山雙峰,高矮並立,矮山巨樹如傘,赤色山峰幾乎寸草不生。 西山坪為椅麵,赤石峰為椅靠,史稱【交椅山】。 接近山腳,已可以感受到絲絲靈氣,隻是較為散亂,不足修煉,眾人精疲力竭地靠著巨樹休息。 還是太窮,這一路除了墨奈,硬是沒有一人用靈石丹藥補充,生扛。 墨奈在山腳朝上打量,盤山的小路有不規整的石階,山腰的部分巨樹被伐,留下一些樹樁,其間是花花綠綠的草植。 休息一時,眾人出發。 越近山頂,草木被伐的越多,泥土也被掀得到處都是。 小島多年都是散修來往、爭鬥之地,什麼好東西都打殘了,墨奈不免一陣心疼。 到了山頂,省靈石的門人就覺得美了,周圍的靈氣自動朝他們匯聚,正宗的一階靈氣,頂到氣海深處,舒服。 眾人歡天喜地找地方休整,隻有墨奈獨上石峰找風濤濤。 “嗬,我等上山鬧出這麼大的響動,竟連出來客套的意思都沒有的。”墨奈還是有些怨氣的。 赤石峰頂全是石頭,隻縫隙中,長了幾根老乾虯枝的雜木。 “老四……老四?”墨奈懶得再找,大聲喊起來。 峰下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回應:“在這。” 兩條一階靈脈相交時,所成的一點,為二階靈脈。 赤石峰下早有洞府,隻是過於逼仄,除了雙修,怕是容不下他人。 墨奈在這巴掌大的地方呆著無趣,直接把老四拉上西山坪。 大家好,我的靠山來了。 眾人七嘴八舌把遭遇散修的事說了,在墨奈聽來,更像是訴苦、告狀。 “師父師父,二師兄又打我!我好端端的修煉,又沒惹他的。” 原本是老四兒時最拿手的本事,現在回旋向他。 老四輕描淡寫地說:“嗯,前幾日來我洞府鬧過,我和拿缽盂的散修周旋了一陣,等他們三人都上,我才告知實情,他們罵了幾句就退了。” “怎麼退的?”墨奈假裝好奇。 “哦,我就說質押保護期未過,反正他們又不知道。” 墨奈臉頰微紅,微微低頭,假裝未發現眾人投來的目光:“那散修看我們幾人到了,估計以後不敢來的。” “師兄修為漸長啊,竟和缽盂修士鬥得有來有回。”四師弟不可能放過他。 哼,你小時候挨打還是挨得太少。 墨奈繼續轉移話題:“風長老既在,我們也說說,散修侵擾不斷,我們計將安出?” 眾人嘰嘰喳喳,一說早就想和散修鬥上幾場,一說趕緊立起護山法陣…… 風濤濤突然說:“我在洞中觀水數日,巖邊自開小花,估計築基契機就在眼前。” 這話墨奈就更不愛聽了,洞府裡不告知,偏在眾人麵前賣好,存的什麼心思? 門人來勁了,跟他們自己要飛升似的,紅光滿麵,苦修士王礫哭著喊著拿出《長春經》想要請教。 “……不離不合,或存或亡,漸階無窮,異竟寂滅矣。” 老四一屁股坐在蓮花上,竟講起道來。 眾人一直聽到入夜才意猶未盡的散了,王礫更是抱了他的玉質瓦片子,當場糾纏不休的同參起來。 “你是掌門,一切事情你看著辦就好。”風長老當眾撂下這句話,就回去了。 我想看著你辦,看著深入黑暗的小白臉,墨奈氣不打一處來。 “要不是打不過,早打過了。” 罵歸罵,風濤濤這也算乾了件好事。 修真四大喜:明日就築基、道侶是高修、元嬰不參戰、化神有遺孤。 有了這通雞血,起碼門人乾起活來很賣力氣:掌門不太行,但長老不錯啊。 其實也沒什麼事做,無非是定下夜間輪值,去湖中取水、打魚,再在山上尋點野味。 因為有荷花母女兩個凡人,是要搭個棚子擋風遮雨的,王凡、史最是殷勤,忙前忙後,一個窩棚,如蓋婚房。 史禾從儲物袋裡翻出一條新錦被,王凡拿出兩床厚墊絮,也不知他倆是是看上老的還是小的。 他倆現在都未滿三十,按修士壽元,等萬搖脂也完全沒問題。 門人之事,墨奈暫時不好多嘴,隻吩咐燕柒稍微照看母女二人,自己找地方休息去了。 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歪倒在地,胡子上沾滿了露水,燕柒就在近處看他,不免老臉一紅。 我這修行修睡著了的臭毛病,是該改改了。 心中正在盤算詭計,就看陳貓貓拎著幾條白魚、扛著一大捆柴火跑了過來,還大喊:“魚!魚!” 知道了。 這孩子是有點傻,誰都能使喚,他身後跟著萬搖脂,空著手,眼神明亮,柳葉彎眉,一看就是美人坯子,和其生母完全不同。 火上架著烤魚,油脂滋滋作響,眾人圍坐,藏著口水。 這就是鬼手湖特產,一階靈魚【坷沫鯽】,渾身細長,雪白嫩滑,眼珠子占了半張魚臉。 因為烤著吃,隻感覺外焦裡嫩,別的也沒甚麼,這等靈物,荷花母女不能多吃,又架了鐵鍋貼餅子就和一餐。 裹了腹,眾人圍坐一團,聽掌門議事。 “張長老估計還要半月才回,客卿估計更遲些。在這之前,有諸多事先做起來,我們先議護山大陣的事,一日不解決這個,侵擾停不了。” 然後,墨奈聽到他最不想聽到、但門人一定會提的建議。 【洞真四路雲水大陣】、【八木震嶽靈樞大陣】…… 眾人喋喋不休,大概還覺得已經很客氣很收斂了,推薦的都隻是一階上品的法陣。 東西是好東西,唯一的缺點就是貴。 這些大名鼎鼎的陣器,二百二十枚二階靈石的身家可買不起。 “聽下我的打算,先搞個一階中品的護山法陣,醒目、範圍夠大,這樣過路散修見了,就能知道有宗門在此,至於防禦力度,我看不必過分追求,真是築基修士來打,憑我們是守不住的。” 其實墨奈隻說到“一階中品”,眾人表情就不太對了。 上品和中品,聽上去隻是一級臺階的差距,其實差距極大。 一階上品的法陣有時比二階下品還搶手,一字曰之:極。 墨奈就差把“窮”字說出來,眾人毫無士氣的說一句“尊掌門令”了事。 既無駁議,就算又顯了一回掌門之威。 再議的,就是護山法陣建在哪的問題,即山門選址。 這件事,眾人更來勁,且一如墨奈所料。 在修真界,往往把修士分作兩大流派,贊成在赤石峰上立陣的,可看作修行一路。 而在村裡有潛在成親對象的門人,自然想在地勢平坦的西山坪定居,算享樂派。 當然,修真界不是真的隻有兩派,苦修的、鉆營的、好鬥的、探險的,雲遊的……隻是說大道與傳承,是兩種殊途同歸的長生手段。 山門所在,幾個門人各懷鬼胎,辯論半天也沒有結果,忽又搶起四大村的居住地。 登島後,眾門人暗暗甄別水田良莠,早被墨奈看在眼裡。 這些幼時就被驗出靈根的“孩仙師”,向來是村中寶貝,疼愛有加,如果沒得到最好的肥地,有生之年,自戳脊梁骨。 墨奈好心勸架的模樣,笑看門人吵出狗腦子。 尤其宋旗,修為高,處事中正,平時門人以他為尊,如今關乎家族,竟是連何昆都寸步不讓。 “憑什麼那塊地就是宋家村的?我史家村就不能用了?”何昆不敢直視宋旗,話是硬邦邦的。 “哦,我們修為不夠,所以王家村就拿最孬的是吧。那日後王家出了大人物,是不是你們馬上搬家?” 陳貓貓不會講理,看中的肥地卻錯不了,躺在地上直接耍賴,荷花母女遠遠捂著嘴笑。 “好了!” 墨奈恨鐵不成鋼的一掌,打得大樹落葉紛飛,眾人皆靜。 “千辛萬苦到了這裡,是為了一點私心麼?說句難聽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屎,也要一口口的吃,你們懂營造之術麼?客卿還沒來,你們就要打出狗腦子?” “你們的心思,我感同身受,也會和風長老一同商議。明日我先與燕柒購置法陣。你們掃清朽木石障,伐些木頭,等我回來一起搭房子。” “我有??,請諸位靜聽,修真界天賦異稟者鳳毛麟角,如若亂本命者生就大道無望,我等存在,又是為何?燕柒留下,你們散去吧。” “遵掌門令。” 聲音還算齊整,沒有白費一夜的思量,滿意。 其實又有什麼話要對燕柒說呢,不過是學師父那套遣人的辦法罷了。 “小奈先下去,我有話和你師弟講。” 與燕柒走到後山,墨奈說道:“既有小旗、紫袍,舒海也有暗示,咱們合計該怎麼演,有危險也好用上。” 說是合計,其實和獨角戲差不多,後來有人戲謔墨掌門天生戲癮,如是凡人,必是戲子,被當事人當做稱贊。 等如何使用【偽·執中旗】的臺本、時機、幾種結局都想好,陳貓貓也來喊吃飯了。 他們不知上哪兒打了六隻兔子,正由火塘上由荷花翻烤。 坐了大船以來,新鮮菜肉斷了許久,靈魚又不解口腹,眼見油汪汪的烤兔,陳貓貓就守在火邊不停的吞口水,怕是不等肉熟,他就飽了。 “掌門吃東西啦!” “貓貓烤的不錯,”墨奈笑說,“多撒調料哈。我還要和風長老議事,就不吃了。” 幾聲掌門,幾聲邀請,聽得心裡舒服,他有種“好起來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