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餘升,餘下壽元二十幾年,好吃、膽小。 三次築基失敗,三次所附宗門被滅,在西離川隱有喪門星之稱,數次滅門都提前離場,膽小也算是個本事。 散修吳正,壽元過半,收藏,謹慎。 四十年前築基失敗,隨半師半友的餘升入過一次山門,脫逃後開始行走蠻荒,至今未敢再試築基。” ——宋旗上,閱後即焚。 殺鱉的次日,門人也不再勸了,私下合計之後又召掌門到宗門大殿議事。 “一個個一天天,一點都不省心,非要我講兩句是吧?” 墨奈搓著手,正準備以正視聽,卻發現地上堆了一堆低階法器、符籙。 又是王凡起頭:“掌門,這是我們能用的法器,您挑挑看什麼能帶上用的吧。” 他心頭一熱,一樣樣的去看,一樣樣的都窮。 攻擊法器加起來,想換一把二階【飛劍】都難。 防禦的法器,要麼極破損,要麼嶄新。 這幫從深山裡被師父挖出來的修士,哪裡有機會搏到好物件呢? 這屋子裡的修士,此生最大危機也就是登島的時候,掌門要去蠻荒當然驚恐。 修士捕魚養豬願意乾嗎?不願意,又如何,比去蠻荒送死強一些。 老四築基失敗也有這個原因。 師父把大家保護得有點過分了,但凡老四不那麼自負,請幾個人護法,也不至於。 如今也隻有他先出去看看,碰壁也好,撞墻也罷,所有事由他這個掌門起個頭。 賈穀鈺看著地上東西,也有點頭疼,講句“破落戶”真不算罵人。 她嘆了口氣,將墨奈才還給她的【青銀印】丟了過去,又從儲物袋裡拿出一套護身小陣。 “這套【浮土幻林陣】你拿去研習,當初在蠻荒救過我和老頭子幾回,對蠻獸用處大些。” 墨奈也不矯情,將大印和陣盤收下,還挑了史禾的一張【遁木盾】,修士持這法器格擋後可【借力】倒飛,算不惹眼的逃命裝備。 “就這些吧,再多我也沒法力使喚……”墨奈拿出【執中令旗】,放到燕柒手上。 “萬不得已,不要使用,但該用就用。” 說完這話,他自己都覺得傷感,見她還想把旗子送回來,瞪圓了眼睛,逼視燕柒。 燕柒默默收回令旗,又拿出舒海給的丹藥,往墨奈手裡一塞,轉身就走。 “嗬!敢跟掌門甩臉子!”墨奈一邊嘲諷燕柒,一邊抓著王凡領子將他拽起來。 “行了,你也別惺惺作態了,別以為這樣我就讓你代理掌門,老夫不在家的時候,你和史禾把宗門給我弄好看點!” 次日,一艘烏蓬船,載著三修士,朝湖對岸劃。 一路無話。 三人於密林邊緣登岸,粗壯的樹乾如柱,都有數十丈高,密密麻麻望不到頭。 “壯哉乎?多來幾次就習慣了。”吳正拍拍墨奈肩膀,“這裡的凡木也在拚命,但凡這裡長出靈植,就是它們覆滅之時了。” 吳正一馬當先,餘升拿一柄小錘押後走入樹林,把墨奈夾在中間。 押送犯人是吧。 在林中走的時間一長,墨奈就習慣了這種昏暗,隻是地麵難行,盤根錯節的根須、枯枝敗葉,以及無數青苔、蝸牛和軟趴趴的蠕蟲。 明明可以在樹上攀爬,偏要走路,給我下馬威是吧? “墨道友,再加把勁,就到了。”吳正安慰。 “好嘞!” 所謂到了,並非之前提到的蠻荒營地,而是一小塊空地。 墨奈喘息:“我自修真以來,還沒在趕路上吃過這般沒必要的苦哦。” “貴宗建立後,這條路已經沒什麼人走動,所以附近要有情況,必不是好事,所以不敢鬧出動靜,墨道友也忍忍吧。” 有了合理解釋,墨奈也就釋然,他打開【藏鮮玉匣】,現出十餘條大白魚:“吃點?” 吳正笑說:“嗬,我還在想,去貴宗做客居然沒幾條靈魚招待?原來在這等著呢。” 餘升一看到魚,立即用靈布將周圍纏成不透光的小空間,接著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每個都打開聞一聞,不好的放回儲物袋,乾得極細致。 尋完了佐料,他在樹樁上擺了三副碗筷、酒杯,清水裡外洗凈,把極大的酒壺開了蓋子,嗅一嗅,妙不可言。 那邊吳正已拾好柴禾,打出【小火球】作引,在圍子中央生了團篝火。 吳正自嘲道:“散修人家,入了蠻荒也就是個功夫好點的獵戶,與凡人無異。” 墨奈傷感道:“不至於,我隻是想到早年間和兩個師弟進山獵【虎皮怪猞】,也是這樣。如今三師弟去了闔水盟,老四築基未歸……” 吹噓了這一句,兩個老散修客套了少許。 篝火上叉著六條肥大的【坷沫鯽】,餘升時不時撒點辛香佐料,呲……呲,魚油滴入焰火。 餘升開口:“靈魚是好東西啊,早年間我們常去湖上捕撈,第一年上網的多,隔年就減半,所以鬼手湖上的鬥法,是兩年一度的慘劇。” 墨奈嘆道:“我總覺得不至於,些許口欲罷了,我等道心甚堅……” “哈哈,看來墨道友還不知道,這【坷沫鯽】除了人愛吃,也是許多蠻獸的心頭好。我們常在蠻荒打混的修士,身上要是揣個十幾斤靈魚,會放心許多。遇見成群的蠻獸,把魚一丟,那群畜生馬上打架,正是逃跑的好時候!” 美食在前,餘升話匣子也打開了,把靈魚作用誇了又誇,就等個“我每月給大家備上十斤”的痛快話。 但並沒有。 “據說多年前,也有禦獸修士拿靈魚引蠻獸入甕的,鳥獸、熊獸都愛此物……” 吳正正要說下去,忽然神色一緊,將一個玉瓶橫拿,對準西南向。 餘升厲聲喝道:“道友留步,這邊已有人了!” 墨奈這才有點慌了,後悔自己毫無準備,還好來人聽到嗬斥,半天沒說話。 僵持了一會,來人開口試探:“餘升?” 不很肯定。 “是哪位道友?可否報上名來。”餘升不敢答應,隻能多說幾句,讓對方仔細聽辨。 “媽的,把老子嚇瘋了,我!皮亮!”說話的人底氣立即足了,罵罵咧咧過來。 布圍子掀起來,滿臉橫肉修士瞟過一眼,就直勾勾盯著墨奈看。 墨奈一拱手:“在下墨奈,見過皮道友。” “什麼跟腳?”皮亮問道。 嗬嗬,裝什麼裝,我的大名你要沒聽過,還混什麼西離川?我去大仙坊吃飯還被請出去過一次呢。 他謙遜回應:“在下是鬼手湖遂心宗的。” 皮亮三角眼裡的黑珠子不停的滾:“嘿,我知道你,剛才自報家門怎麼不一起說了?” 墨奈苦著臉說:““我這小門小戶的,又才惹出禍端,能省則省,您說是不是?想和皮道友交個朋友,才說的真名,路上我都備好八個假名字了。” 墨奈示弱,皮亮也不好抖狠,瞧見火堆上插著靈魚,一把取走一半:“火生大些,我去接幾個人過來。” 皮亮,前方蠻荒營地的管事,其實是自封的,但有些勢力,一身天賦靈根全點在貪財上。 “並不好殺。”餘升補充。 兩個資深散修既這樣說,就沒有走的意思。 墨奈也無所謂,自從對封家丹師隱隱說了狠話,就打算把這破罐子摔到底了。 還是那個意思:要搞我的人多了,麻煩後麵站站,讓露仙宗先動手。 三人掃出一大塊凈地,又撿些柴,如迎接貴客般忙活了一陣,那邊皮亮也帶著人到了。 一行八人,修士是皮亮和一個馬臉,吳正、餘升都認識。 六個凡人女子,排隊立在火堆邊緣,等著落座。 前麵四個女的不太怕人,火焰下,眼波流轉,略帶笑意,他在大仙坊三年,這勾人眼神不陌生。 《蠻荒野聞》第三百二十頁提到,凡人苦,修士更苦,算計、廝殺、逃命這三座大山,壓得蠻荒散修喘不過氣、直不起腰來,好心人自願將風塵女子安置在蠻荒營地,一場露水姻緣,一個短暫的安樂窩,讓修士不至忘本,不至入魔。 後麵兩個女孩子,大抵是良家人,怯生生走到近前,雙手無助的攥著。 火光映上其中一個,墨奈不禁看呆了。 此女二十餘歲,臉蛋白皙光滑,五官精致,嘴角微微上揚,有說不出的魅惑。 和南蟾河的誰有點像呢??香奈?澤南?還是美羽晴? 皮亮何等敏感,墨奈稍一發呆就被發現:“老吳快看啊老吳,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這就是修真門派掌門的模樣哦。” 啊,是舒海!卻又不知像在哪裡。 被皮亮嘲諷之後,這色胚修士還在發呆,那女子嚇得後退幾步,被盤踞的樹根絆倒,跌在地上。 既是被誤會,墨奈乾脆運起【泥塑木雕】的天賦,讓自己更呆滯,仿佛已被對方美色所迷。 皮亮更大聲音了:“哈哈哈哈哈,墨掌門,你這模樣,可是會把佳人嚇跑的哦。” 墨奈回過神來,假模假式念幾句《凈氣決》,再致歉:“皮道友見笑了,平生隻此愛好,見諒見諒。” 如此一說,果然博得皮亮好感,他走過來一把摟著墨奈說:“媽的,貪財好色,有什麼錯?不過動心罷了,凡人動得,修士動不得?” “皮老哥說的是呢,”墨奈壓低聲音,“您是不知道,我發呆還有個緣故,不知老哥你見過執中院的舒院使沒有,和此女有幾分像……” 皮亮說得眉開眼笑:“兄弟你膽子肥啊,什麼人都敢動心思哈。” “這算什麼,那日我在遣家驛,偷瞄了一眼露仙宗的……天人之姿我的天,那容貌……皮兄一定保密,傳出去你我都是死路一條,而且是最慘的那種。” 餘升還沒做好膳食,兩個貪財好色的修士,已到了惺惺相惜的地步。 墨奈嘆道:“唉,可惜鱉囊已送給呂家管事了,下一隻,下一隻兄弟我給你留著。” “哈哈,沒事,我先用【大根草】對付著,嘿嘿嘿嘿。” 餘升對這諂媚掌門已無半點好感,他對吳正說:“看見沒,本性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