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卵,九月破繭,影垣的風中似乎已經傳來了【羽臥蠶】的吶喊。 第一票,一階靈材【黃蜂砂】。 破繭的靈蟲啊,鉆入土裡,吞噬菌絲而共生,因長得像黃蜂而得名。 一顆顆黃澄澄的靈蟲衍石,伴著爛泥的微醺,藏在水下,煉一爐好丹有它,順到心尖。 行程安排:山澗下的溪流裡,溫暖的午後,快樂的采摘,親近蠻荒。 第二票,一階靈蟲【影隻蝶】。 作繭的靈蟲啊,大風一吹,落水入魚腹,破繭,食魚,化蝶。 在百花叢中求偶的它,艷麗的翅膀,是初秋的顏色就對了,是煉製【幻象】法器的專屬沒錯了。 行程安排:順山澗而下,百裡內的花穀,清寒的清晨,痛苦的搜尋,咒罵蠻荒,一吐不快。 第三票:一階靈礦【靈蜜蟻巢】。 習習秋風,來一壇【蟻巢酒】,嘴裡溢滿那兜不住的陽剛,對你好,對道侶更好…… ——以上摘自《蠻荒采摘攻略·【羽臥蠶】篇》 “哎喲,殺了我吧!” 墨奈擺個大字,爛泥一樣。 整一個白天,都得翹著屁股,在泥巴裡摳唆,要說不累,狗都不信。 還好需要聚氣凝神來感知靈物,乾久了,有種越苦越帶勁的滋味。 也算修行一種,他自安慰。 “看!這麼多!”墨奈奮力將靈物袋子丟出來,“足兩斤!何如?” 吳正笑了笑:“第一次的話,算很多的了。” 吳、餘二人沒料到墨奈是回的最晚的人,又沒什麼掌門架子,想厭惡都難。 墨奈不服:“我看你倆找了多少。” 吳正說:“看我的吧,好受點。” 還看個屁,老餘升腳邊放了五個圓鼓鼓的袋子,起碼四五斤。 單個【黃蜂砂】四錢不到,一斤換一枚二階靈石。光這個山澗的靈材,每人就有六到八塊二階靈石的收益。 整體來說,這買賣乾得過。 這片靈地還有過半的區域沒有搜尋,是特意留給下一波修士的,你把這處采光了,兩幫人必在下一處遭遇。 “墨掌門,來吃點東西吧。”吳正喚道。 “來啦!”他趕緊爬起來。 早在來挖【黃蜂砂】的路上,墨奈和兩散修就達成和解。 皮相變化哪瞞得住懂得望氣、觀色的修士?二人再不知這是道術,就白修行了。 當時墨奈道歉說:“此法乃我宗獨門心法,剛為救人不得已使出,請二位道友為我守秘。” “哦?願聞其詳。” “我救此女有不能說的秘密,二位道友以後要見到一位女院使,或能明白,我遂心宗其實略有跟腳,同樣也是那位女院使囑咐,不讓透露。” 也隻有把一切推執中院使,才能完美解釋。 換作別人可能不信,但吳正、餘升剛好在【偽·執中旗】上吃過虧。 試問是什麼人敢在大仙坊祭出假旗?起碼墨奈不怕執中院使追查。 再者,這次二人與墨奈碰麵,早就看出他有招攬之意,一句“遂心宗有跟腳”放在這,一旦決定入宗,墨奈就要拿出足夠證據。 剛好這一點,也是真的。 如今芥蒂去了大半,墨奈和餘升雖不夠親熱,也能聚作一堆吃飯了。 此時篝火上,小鐵鍋裡咕嚕嚕煮著,乳白色的魚湯上漂著綠油油的葉片,靈意盎然。 吳正勸道:“墨道友,你采集的時候別瞎看了,哪兒你一來蠻荒,就能在一階靈地裡挖到好東西?” 墨奈眉飛色舞的憧憬:“嘿嘿,說不定我就是那蠻荒的天選之人,一步一根【天雷竹】,一翻一棵【靈眼樹】。” 老餘升一翻白眼:“行了,吃飯了。” 這頓飯除了魚湯,還有烤得焦黃爽脆的鱉肉,以及麵煎好的魚餅,全是墨奈貢獻。 “行啊老餘,夠賢惠的。”墨奈撕了一條餅子入嘴,“敢情入蠻荒還是個美食經歷,老餘這手藝,是沒得說。” “嗯嗯。”餘升吃得賊香,一杯紫青的靈酒,時不時嘬一口。 餘升對墨奈評價仍是不高,隻是墨奈這廝,吃一口誇一句,竟沒有一句是胡說八道,讓老頭子有些受用。 飯後的餘興,是墨奈取出散修十件套,請兩位資深蠻荒散修品鑒。 【辟穀丹】,餘升聞一聞,搖頭:“七日份的,最次,練氣修士半身紅塵,口欲既要克製,也應滿足,四日份的最佳。” 【靈獸夾】,餘升看一看,搖頭:“這麼大?真困住這樣巨型的蠻獸,你敢上?” 【縛獸索】,餘升看了看,搖頭:“目測少給你九寸,試想一下,墨道友深穀取寶,因繩子少了二尺而摸不到,此時護靈獸已經撲了過來,閣下該如何應對?” 【遮靈織】,吳正:“嗬嗬……” 【靈藥鋤】,餘升:“嗬嗬……” 後麵的法器裝備愈發不堪,他二人怕說出難聽的話來,隻好指著地上破爛笑一時。 “甄誌勇!好狗賊!欺我太甚!”他叉著腰破口大罵。 至此,和餘升關係也好了不少。 三人在深夜離開,繼續東南西北的亂走,仿佛身後有無數眼線,做賊似的改換線路。 等到了目的地,三人皆是一身的汗。 吳正哀嘆:“我們散修很難的,沒築基,別人不是看不起你,是沒眼看你……” 啊,這話,和師父說的何其相似。 餘升笑一笑:“看不到是好事,在蠻荒看得到你,保不齊就要殺你。” 其實這條依托【羽臥蠶】形成的線路,相對來說還算安全的。 墨奈漸漸鬆懈警惕,差點誤入一塊大片生長的靈植田,還好被吳正攔住。 盡管是蠻荒最不起眼的低階靈植,仍在天材地寶的範疇,無數帶毒的蟲豸藏在田裡,隻要有修士靠近,就狠狠一嘴,再狂滋一管子毒液。 “這塊地方向來是宗門弟子歷練的地方,人太少或法器不對,非常兇險。” 總體來說,路上太平,之後捕捉【影隻蝶】也很順利,最終三人共有四五斤的收獲。 隻是在花叢裡找花蝴蝶是個費眼的事,幾天下來,三個修士個個流淚。 “這勞什子蠻荒,真不是人呆的。”墨奈邊哭邊說。 到了下一站,墨奈才真正體會到“不是人呆的”蠻荒。 原本尋找靈蟻巢最為簡單,誰知一群金燦燦的怪鳥闖入這塊靈地,足足追了他們一天一夜。 三個修士藏身密林,穿梭不停,肩上背後仍是被啄出數道口子,還好這怪鳥年幼,追殺修士時,也同類互啄。 逃亡途中,餘升腳踝被毒蛇咬過,不得已躲入附近山中一座的山洞。 三人逃入時已精疲力竭,別說修士,就算荷花手持利刃,也是一刀一個的事。 墨奈躺在地上喘著大氣,連從儲物袋裡掏丹藥的靈力都沒有,腦子不停盤算。 整條線路下來,【黃蜂砂】每人大概能賺七枚二階,後兩種加起來是五枚,墨奈匣子裡還有幾株可以移植的一階靈草。 從營地出來不過十多日,算高收入了。 但看吳正、餘升的臉上,也是死裡逃生的表情。 “果然營收與危機是對等的,還是做漁佬好,隻被甄誌勇和呂家欺負,這蠻獸可不講他媽的道理!” 這山洞許多修士都知道,三人身體能動彈了,趕緊離開。 “那是個什麼怪鳥?我仿佛見過。”墨奈問道。 吳正回道:“墨道友還不知道?薩家主的伴獸同類,【金煞烈鷙】,還好遇見的是群迷路的小崽子,不然死定了。” 他震驚,這修真界不知多少有福之人,竟能尋到本命伴獸。 餘生賣弄道:“墨道友也別羨慕,【金煞烈鷙】到了元嬰境,就是比翼雙飛的兩口子,對敵但求一死,巢穴又在蠻荒極深,所以坊間才說,薩家主得金丹易,到金丹止。” 確實,薩陽大道滯留金丹,他自己如何甘心,進境不同,困境不同。 “當初你在遣家驛遭遇露、薩兩位高修鬥法,明麵上是薩陽退讓,有傳聞卻說,薩前輩是大道無望的老金丹,露宗主已窺見了大道,拚死相搏的話,當是薩家主更義無反顧啊。” 墨奈不明就裡,隻能點點、點點再點點頭的受教。 蠻荒的行程繼續,他三人原本以為遇見怪鳥已經是壞日子到頭了,沒想到後麵的飛來橫禍更多。 入蠻荒第十七日,接連兩個去處被人捷足先登。 入蠻荒第十九日,墨奈玉匣裡的二階靈草苗子枯死,他央求吳正、餘升再給他弄一株,結果遇見一隻【青麵獬蜥】,打到半死,被人截胡。 入蠻荒第二十六日,驚走了築基修士圍獵的【幽影兔】,還好特別熟,賠靈石了事。 入蠻荒滿一個月,被一群【惡靈狼】尾行數十裡,鱉肉、靈魚引怪都不好使,一直逃到肅清營地附近。 墨奈喘著粗氣:“呼呼……老餘啊,我們這次來蠻荒的遭遇算正常的麼?” 餘升皺著眉頭說:“正常是正常,可我感覺不太好,要說不正常,也就那群【金煞烈鷙】,這鳥就是影垣深處,也少見到。” 吳正說道:“老餘的直覺我還是信的,墨道友覺得呢?” 墨奈點頭道:“嗯,安全為上,我是擔憂我加入了之後,讓二位道友多了磨難。” 餘升笑道:“墨道友還覺得自己是天選之人哪。” 皆笑。 三人邊走邊聊,越朝營地去,身邊的獸骨堆腥味越重,忽地又全都停下。 營門口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在招手,被身旁的人製止。 餘升道:“這該也是剛入蠻荒的雛兒。” 也是,雛兒。 天色漸晚,身後還有狼群環伺,走肯定是不能走了。 三人各自戒備,緩步前行,離得近些,大家都鬆了口氣:眼前兩個修士,素色道袍、頭頂冠帽,腰間掛一枚晶瑩剔透的玉佩。 典型道門打扮,主地修士。 餘升撐開臉上褶子,笑著迎了上去。 營地一角,兩撥修士在篝火邊圍坐,相互寒暄一時,彼此大致情況也就了解了。 老少修士,一仆一主,兩人言行從容文雅,正是主地宗門的行事風格。 年輕修士年紀和王凡相仿,卻與老仆同是練氣大圓滿的修為,很有可能築基的機緣落在了影垣。 但見這年輕修士眉頭緊鎖,並不快樂,老仆說來散心歷練,好像是句真話。 既無利益沖突,老少修士又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博得三人許多好感。 墨奈把此行的遭遇當笑話講了,他也是初入蠻荒,講述方式很是討喜,引得少年連連發笑,指著墨奈說這大叔有意思。 少年為三人死裡逃生喝彩,當下讓老仆拿出靈酒、靈果,與眾人分食。 嘗過【玄橙果】,喝了【飛天酒】,墨奈三人更是無疑,這兩種靈食多供應主地名門,一般修士喝不到。 少年心情轉好,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最高興的當是老仆,知道三人有意討好,之後再無須吩咐,好東西不要錢似的,一樣樣端出來。 見到聞名修真界的【黃草雪鹿】,餘升這個老吃貨,忙不迭地掏佐料,在火邊用【控火術】細細烘焙,滿麵油光。 等餘升將鹿肉烤好,一串串像寶貝似的,親自遞到各人手中,諸修士嘗了一口,不覺大贊。 餘升歡喜不已,連聲道:“吾別無所愛,越老就越好吃,思慕【黃草雪鹿】多年,沒想到此生竟有幸吃到嘴裡,真的是沒齒無怨啊。” “誒,餘道友何出此言,我虛長你這些年,仍有念想築基,望道友共勉。”老仆說教。 果然是主地修士,平日裡少了廝殺,沒事就教人向道,完全不知散修之痛。 餘升知道對方好意,拱手謝過,那頭墨奈已將肉湯一飲而盡,一抹嘴說道:“好吃!” 吳正指著他笑:“喏,這未來怕也是個吃貨。” 餘升看了看墨奈,一頷首,從儲物袋掏出【藏鮮玉匣】,拿出僅剩的五條靈魚:“既在離川左近,哪能不將本地特產獻於客人的道理,今日正好做個順水人情,緣分吶,你看,靈魚正夠。” 老仆隨口問道:“噢,順得哪方的人情?” 餘升正是酒足飯飽的時候,微微得意地說:“近在眼前,近在眼前,哈哈哈哈……” 少年聲音微微顫抖,指著墨奈問:“這位可是姓墨?” 墨奈不知內情,正在開口,那邊餘升已回過神來,趕緊提醒道:“不要答!” “正是……”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