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南,同吃同住,熊走荊棘,他也走。 熊在泥地打滾,他也進去蘸一下。 熊小寐,他也靠在熊皮上瞇一會子。 誰後醒過來,誰挨一下子,墨奈是不敢真下手的,傷熊見墨奈吐的血多了,下手也輕不少。 傷熊鼻子極靈,哪裡有高階蠻獸,哪裡有修士一聞就知道,配合吳正給的地圖,妙不可言。 入了那塊熟悉的巨樹密林,,傷熊直立起來,一掌指南,把墨奈氣笑了。 “你是懂搞修士心態的。” 月黑風高,穿越密林,傷熊在地上奔跑,墨奈於林間樹枝間跳躍。 樹根絆倒人手撐起,葉子迷眼熊掌拍走,一熊一人,奔跑不止,回家的誘惑。 黑燈瞎火的直飛,湖心島上的小巧靈山,濃縮成某種難以言表的重物,越飛得近,墨奈越安心。 傷熊就在左近遊泳,仿佛知道五指礁巖那處的【坷沫鯽】最多。 到了這處,墨奈也不強求是不是真能留下傷熊了,有這快到二階的蠻獸相隨,可以說聲謝謝再見了。 是否與遂心宗有緣,那就再說了。 道履踏實在岸上,靜悄悄的,偶爾有魚尾擺出水麵,水花一聲。 若是邵家找上門,斷不會如此寧靜。 墨奈拿出陣牌,發出訊號,不多久,值夜的王礫狂奔而來,參上大禮,口中直呼掌門好。 王礫還是唯唯諾諾的,就是乾凈許多,頭發胡子也打理過,有了宗門依靠,苦修也不用太苦了呀。 又喚來賈穀鈺、燕柒,把蠻荒事一說,賈穀鈺問:“會不會是黃姓女子惹出來的?” “這……我倒沒想過,但不至於啊,時間地點對不上,而且一介凡女,不值得在蠻荒冒險,亮一下這腰牌,我敢不放人麼?” 賈穀鈺接過老仆的腰牌:“這邵家該是【孤崖】跟腳,不過不親近,你看‘邵’字,隻敢寫在山外。” 墨奈恍然大悟:“哦,這就是孤崖啊,我以為豪門的宗徽都很好看呢。” “也不用怕,如今跟腳不讓彰顯,這腰牌怕放了幾百年,回頭我讓老頭子去問問,你別亂打聽。”賈穀鈺說道。 哦,我又不想死。 墨奈嘆道:“看來目前隻能等吳正消息,最壞打算就把旗子用了,請舒院使做中,寫個互不攻伐的誓約就是。” “你說你何苦出去!”賈老太不依不饒。 嘿,我死了麼?也不看看我儲物袋裡有什麼就罵! 正被嘮叨,何昆、陳貓貓一人拎著一個魚簍過來:“掌門師叔安好!” 何昆才把魚倒出來,就聽到中指礁那邊一聲低吼。 三丈高的石堆中,探出黑乎乎的腦袋,正看這邊,還打了個嗬欠。 “嘿!你這怠貨……倒是個藏身的好去處。” 那石堆下有凹陷,正是個天然的小窩,墨奈說得淡定,心裡是開心的。 他“嗷”了一聲,朝地上靈魚一指,又對人解釋:“這熊獸十分憨,隻能如此交流。” 傷熊撲下水,半個身子藏在水裡,拿熊掌夠一條魚在水裡吃,十分警惕。 賈穀鈺道:“這是【赤癍熊】,據說在幾百年前在湖對麵有窩,開辟離川之前遷到蠻荒深處去了,這頭熊大概在一階大圓滿,怕是要破境才跑回來的。” 傷熊已經幾口將半簍子靈魚吃完,何昆手裡抓了兩條靠近,被它一掌呼開。 何昆隻好丟出一條,正打在熊臉上,卻不見畜生惱怒,撿起來就吃。 “哈哈!”陳貓貓見傷熊憨態可掬,拿了兩條大魚湊了過去。 “小心!”墨奈的提醒晚了。 原本應該一熊掌糊上來的蠻獸,此時貓弓,用利齒咬魚,竟在陳貓貓手邊吃了起來。 不用想,小阿昆的臉又鐵青了。 嗜血的蠻獸,不到三四階開啟一定靈智,不可能與修士有情誼可言。 而與修士伴生的靈獸,溫和的如鶴,狡詐如狐,時間一長,可到心心相印的地步,如果破了元嬰境地,一些乖巧靈獸,口吐蓮花不難,隻是不夠聰明。 【赤癍熊】這種的,鑒於兩者之間。 墨奈與它,基本上指東打西,何昆是禦獸修士,可能強些,但也有限。 至於陳貓貓,此刻已和它坐而論道,隻是論誰的道不好說。 “你也姓陳對不對,我是貓貓,你是陳熊熊。”小胖子手拿靈魚,朝大胖熊嘴裡直塞。 墨奈嘆息:“【願者上鉤】還可以這樣用的麼?貓貓兒這孩子前途遠大啊。” 對那些築基宗門,熊的全身都是寶,最後能留一張熊毯就不錯了。 放到遂心宗,最起碼也能提升一點宗門戰力。 事不宜遲,既然這熊不打算走,墨奈立刻喊人給它在岸邊石碓裡開個熊窩。 鑿石這事,遂心宗修士都是熟工,賈穀鈺稍微指導,就造出一個兩丈的石室,上麵斜拉一道靈布避雨,也就成了。 這傷熊早先打了架、受了傷、遊了湖,剛才吃得頂飽,一鉆進洞裡就打起了呼嚕。 墨奈說道:“暫時先這麼安排,明日下魚籠什麼的,就別讓村裡來人了,讓這貨熟悉之後再說。” 他還讓何昆在岸邊搭個驢棚,將【昆侖驢】帶出來養幾天,再留下一瓶外用藥膏,讓陳貓貓給傷熊敷傷。 墨奈看何昆離【赤癍熊】遠遠的,心下不忍,將儲物袋中戰車丟了出來。 “阿昆,看打!” 一架青銅色兩排四乘戰車離地三尺浮起。 戰車兩側有戈、殳、戟、矛,綴入靈石可擋攻擊,前有禦者位,配合【困獸索】,駕馭低階靈獸容易許多。 “【駟兵轅】!”何昆哭了出來。 墨奈警告說:“你且不能拿出來,明年再說,切記!” 何昆連連點頭,這東西定是掌門搶了死人儲物袋,別說一年,就是十年也忍得住。 陳貓貓出聲問道:“掌門師父,那我的呢?” 墨奈冷笑,一指睡覺的傷熊,陳貓貓哦了一下,也就打發了。 即便如此,墨奈也取了兩枚靈果給他,兩個後輩不停道謝,口頌掌門恩典,讓墨奈樂享其中。 “你這出趟子門就發趟福利,還一次賽過一次的大方,哪天你不帶東西怎麼說?” 賈老太是懂壞氣氛的,一句話就把墨奈好心情攪沒了,想要反駁,又無言以對。 賈穀鈺還在說:“連凡人都知道升米恩鬥米仇,你活了三十多年,雖還鰥居,也是堂堂掌門……” “別罵別罵,我都知道,不還是宗門太窮鬧的,我給了這許多,也隻是讓他們有個正常樣子罷了。” 自己這愛送東西的毛病,大約是來離川的船上染上的。 那時候他一無威信二無能力,除了小恩小惠,別的也拿不出手來,現在他掌門威望一日盛過一日,確實要改改。 賈穀鈺還是不放心:“還是有個獎懲製度得好,否則必然蹬鼻子上臉。” “此番是最後一次,話說我門規呢?您早弄一份出來哪有這些事!”墨奈找到機會反擊,氣得賈穀鈺又一通嘮叨。 賈穀鈺自去大殿與眾人說事,墨奈隻想回後山自家院子睡個踏實覺。 他哼著凡世小曲,樂嗬嗬爬山路,心裡盤算法器如何賞賜,完全不知一乾門人鬼鬼祟祟跟著。 自己做了掌門之後,幾次補償門人,也是補償自己吧,誰讓老東西偏心! 不自覺推開半月形的院門,聞到園子裡的菊香,沿交叉花園的小徑一拐彎,差點與迎麵走來的女子撞了個滿懷。 “誒!?” 墨奈身子一滯,就要掏法器應敵,想起這是自家後山,指著眼前女子就要訓斥。 隻見這素衣女子一抬頭,淡娥眉、眼神幽深,發輕柔、膚潤如玉,不是黃欣,還能是誰!? “你……是你……你是怎麼到這裡的?”墨奈問道。 黃欣見是墨奈回來,眉間幾分韞色,並不答話。 墨奈走回自己房中,看到大床上的寢具還整整齊齊,臥房的一角,六張碼成床榻,一床錦繡的薄被折疊,應該就是黃欣在用了。 “燕……燕仙師問過我的身世,就讓我宿在掌門仙師房中……”見到墨奈一臉訝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黃欣反而釋然些。 來的第一天,黃欣硬在椅子上坐了一晚,隔天燕柒見到,給她拿了套寢具。 接著就是萬搖脂每天送飯,端來就走,就這麼過了一個多月。 墨奈立在原地,低著頭,仿佛在思考如何處理此事,忽地抬起頭,朝黃欣邪魅一笑。 正是黃欣見過的淫邪模樣! 黃欣嚇得倒退八步,步步生蓮。 忽地墨奈呆滯,一雙賊眉鼠眼無神,似被什麼控製,隻剩空洞。 墨奈恢復原狀,向黃欣道歉說:“蠻荒那修士很不好對付,恰好我宗門有秘法,可改換情緒,這才哄過了他,否則……” 黃欣乃一介凡人,見到這神仙法術,起碼信了七分。 “應該是燕柒誤會我的意思了,你且住著罷。”墨奈快速卷了枕被出門,先溜到宋旗那邊睡了再說。 才走出自己院子,就發現王凡夥同幾個男修,躲在樹下朝這邊觀望,還嘿嘿的笑。 “好膽!掌門私事也敢窺探!等老夫休息一陣再來打你們狗頭!”墨奈佯怒佯罵,狠狠關了宋旗洞府大門,在東廂找個屋子,倒下就睡。 燕柒為何如此貼心?黃欣該如何處置?是納妾還是填房? 此時鬼手湖上,雲朵發烏,陰沉沉的,似乎隨時有雨。 “不知老吳怎麼樣了……”是墨奈睡前最後的喃喃自語。 巨木林中,瓢潑的大雨,披頭散發的修士,赤著上身,在冰冷的雨水裡奔跑。 他身後無人追趕,卻一刻都不停歇,不停張望,像命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