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宗三年,夏,有散修欲裹挾我宗,興師問罪遊龍幫,幸有掌門,談笑間輕鬆化解。”(《遂心秘聞》) 《椅子山口占合集》:被逼向前,所謂賤行。 這次“出征”,讓墨奈意外是史禾主動站了出來。 小八字胡修士起身:“掌門,我去吧,許多次生死之事,我都未參與,如今輪也輪到我了。” 殺大鱉,史禾站在最後麵;宗門瑣事,他借口靈田有事,幾乎是不做的,這樣呆在他那一畝三分地裡,說其他門人沒怨言是假話。 墨奈沉吟少許,還是拒絕了:“不妥,你媳婦又有身孕,我讓你隨行,她得擔多大心?再說靈果即將落地,你也離不開,心意我懂了,但下次一定。” 最終墨奈點了王礫、何昆的名,把個荷花哭成了淚人兒,一雙鳳眼裡全是情郎,當然,偶爾也直勾勾瞪著墨奈。 “這搞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頭婚呢。”墨奈暗暗冷哼。 萬搖脂也淚眼婆娑看著自己便宜父親,唯獨何昆,旁人除了正常囑托,一句暖心窩子的話沒有。 為什麼是他倆而不是別人,原因不言自明。 “你們也把心放寬,這幫人能成什麼事?不說遊龍幫有紫旗在手,他門裡築基修士起碼還有三五個。”墨奈胡謅幾句,心下其實也沒譜。 出了山門,加入禿子修士的大部隊,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卻並不著急去遊龍幫,而是上了鬼手北湖。 以禿子修士秦炎為首的散修,先把遊龍幫的漁船全部扣下,再把這幫凡人全趕走。 “全部下船!怎麼回遊龍幫是你們的事,要拿什麼趕快!” 胡鬧般的搶了遊龍幫的十多艘大船,用鐵鏈串起來,在湖心中央擺成長長的一條,散修們到處翻找東西,再三五成群的紮堆,烤魚的、切肉的、倒酒的…… 不像攻伐,更像遊湖。 遂心宗連同另外一個初到西離川的陳家,成了這幫烏合之眾裡的唯二宗門,最苦不堪言。 半日之後,墨奈已和陳家家主處成了難兄難弟:“老陳,這事兒你怎麼看?” 練氣大圓滿的陳大聲,一嘴爛牙,盡量壓低喉嚨:“我家以前飽受秦炎搜刮!但從未如此大張旗鼓過!我估計背後有人呢!” 墨奈嗤笑:“嗤,當然背後有人,不然就這些人馬去攻打外海宗門?瘋啦?” 作為練氣大圓滿修士的陳大聲被墨奈這樣懟,也並不生氣:“也不能這麼說,早有流言說遊龍幫主破境金丹失敗,不是重傷就是死了,所以才好幾年沒出現。如果這消息是真的,遊龍幫估計很難。怎麼?墨掌門沒收到這樣的風聲?” 墨奈:“嗬,我自家且無數麻煩事,還去道聽途說做什麼?你消息靈通,那你說到了遊龍山該怎麼搞?” 陳大聲一臉大義凜然:“能怎麼搞!混唄,大不了一死!所以【執中令旗】都沒帶身上,你家寶貝呢!” “唉,也是沒帶。” 出發前燕柒要把旗子給他,他哪裡肯要,自己和呂家婚約並未解除,暗地裡露噫還等著自己入魔,怎麼看都沒有生死之憂。 若是貿然把旗子用了,才真會出大事。 兩個練氣宗門的領袖,一時間也沒了話說,隻好回了各自艙室,與門人枯坐。 湖上淡淡水汽,淡淡霧,一輪圓月在中天照著,一尾銀魚一寸白,躍出水麵,再撲通一聲,消失在耳邊的醃臢穢語之中。 湖上幾艘最大的漁船並在一塊,一群散修,如同剛截了貨的山賊,半躺在船舷,大聲呼喝,酒和肉不停朝嘴裡送…… 看月下的王礫,期期艾艾看著山門方向,苦情極了。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一門心思的老苦修了啊。 自己要過黃欣身子,食髓知味過後,何嘗不是如此呢? 何昆隻憤憤不平,卻無多少膽怯的意思,這時候還能在船尾練一套近身掌法,天天捕魚,現在一身黑肉,就臉白一點。 唉,太心焦了。 後兩日,仍是如此,但不停有修士加入,還都是築基散修。 據陳大聲說,後來的,大致不是翠屏山的人馬。 這些麵目陌生的前輩到來後,並沒有吃肉喝酒,除了參加秦禿子舉辦的小交易會之外,獨自坐了艘漁船,隻有秦禿子來往聯絡。 “我看啊,是在等遊龍幫的船夫去報信!”陳大聲說得神秘兮兮。 “不然咧?”呂家的未來女婿一臉不屑。 到了第四天,隊伍終於開拔。 一行八築基、三四十個練氣修士,各自踩著飛行法器,向遊龍幫行去,倒也有點聲色。 王礫在船頭向他們招手,高喊旗開得勝,臉上洋溢著笑容。 出發前墨奈找到秦禿子,說這十幾艘漁船就這麼停在湖上,不是個事,不如由遂心宗保管。 秦禿子似笑非笑看了墨奈很久,也同意了,於是王礫留下來善後,掌門的意思是:給每一艘船仔仔細細清理、打蠟,未來要是遊龍幫勝了,還有點說法。 “這次攻打遊龍幫,透著詭異,不得不防。” 四個時辰後,一行人終於到了遊龍幫的山門跟前。 仍是那個金光大陣,仍是那個盤龍堆砌的小石山,如今墨奈的眼界,連假意誇贊都做不到了。 “吾,終究是成長起來了啊。”他暗嘆。 秦禿子陰惻惻的笑說:“墨掌門,陳家主,去拜山吧?” 是,前輩。 “遂心宗墨奈,特來拜山。” “衛崗陳大聲,前來拜山!” 等了一炷香,秦禿子讓二人再喊,遊龍幫仍沒出來人。 墨奈道:“秦前輩,我與遊龍幫打過交道,他家向來不與外界交通,頗有點與世無爭的味道……” 秦禿子獰笑道:“你少說漂亮話!既來了,不把這買賣做成,我這幫兄弟不白跑一趟麼?” 墨奈愕然:“什麼生意?” 秦禿子一笑,並不答話。 那就等吧。 一行四十多個修士,各自在周邊找地方休息:好好一座歇客亭,連同盤龍假山,幾乎被拆了過半,為的不過是一人一塊石頭號坐。 一條清亮蜿蜒的小溪,上遊有修士搓澡,下遊小解大便,汙濁邋遢,把羞辱做到極致。 仍沒人出來。 秦禿子隻每個時辰讓散修去叫個門,並朝【金光道德大陣】上打一枚冰箭。 修真界先禮後兵的傳統美德啊。 等到第二日清晨,秦炎再不等了,拿了他的【烈焰戰叉】,率先攻擊大陣,眾散修中有火係法器的,也一同進攻。 這【金光道德大陣】不過一階上品,哪經得住築基修士一通打,隻一會兒就打得金光大陣砰砰作響,火光四溢。 不多時,金光大陣開了小門,嗯,仍是那個位置,鉆出龍管事,極快的朝這邊飛過來。 “住手!” 龍管事走到近前,環視眾人,目光也並未在墨奈身上多作停留:“諸位前輩這是什麼意思?” 秦炎也不問龍管事身份,直接說事:“沒別的意思,我與陳家主、墨掌門說好,一同經營鬼手湖的靈魚生意,往結廬城發賣,但你家漁船天天盤踞,妨礙我們經營了。” 龍管事仿佛現在才看到墨奈,不可思議的問道:“墨掌門,這位前輩說的可是?” 秦炎也皮笑肉不笑的看他,陳家主陳大聲縮在人群後麵,屁不敢放一個。 秦炎率散修來犯,透著詭異,是其一。 其二,遊龍山是塊三階靈地,卻用一品上階的護山法陣,要麼太過自以為是,再不就是有恃無恐。 墨奈想了想,說道:“一年多前,封家約小修經營靈魚生意,也是發往結廬城。隻因小修有罪在身,又擔心竭澤而漁,所以婉拒了……四天前,秦前輩邀我拜訪貴派,我想著這麼點個買賣,做不做兩可,但秦前輩熱情邀請,我想吧,走一趟也還好。” “哈哈,墨掌門真是活的一手好稀泥!你家大業大,當然不知我們辛苦,陳家主,你說是不是啊?”秦炎看向陳大聲。 陳家主不是贅婿,自然沒有墨奈硬氣,嘟嘟囔囔半天,小聲來了一句:“確……確實不怎麼揭得開鍋了!” 老管事氣得後仰:“哈,你們要打魚,湖上給你們就是。” 龍管事說完便要走,卻被秦炎攔下來:“慢!如若隻是這事,我哪會興師動眾,那日把你家凡人送走,我還遣個小兄弟一路護送,至今未歸,又怎麼說?” “哈,離川這麼大,怕是走丟了吧。”龍管事真被氣笑了。 秦炎仿佛知道對方會說這話:“哈哈,我也擔心他走丟了,所以要進你山門去找找。” 龍管事怒道:“我家山門可是外人隨便可以進來的?” “你分明是做賊心虛!那可是我親哥哥!你有媽沒媽?沒親人所以不著急是吧!”一個練氣老散修接話,直接開罵。 兩人修為對等、年紀相仿,那散修明顯常與人鬥嘴,一通氣話、牢騷夾雜著臟話,身後又站了一大群散修,龍管事哪好和他對罵? 這時秦炎再出來作和事老說:“你倆別吵了,和你這小修其實說不著,喊你們幫主出來吧。” 龍管事已知事情不妙,仍嘴硬說:“我幫主正在破境緊要關頭,哪裡是你等說見就見的?” 秦炎一摸禿頂,圖窮匕見:“龍道友閉關修煉五年,如今仍在關隘?還是說,早就身死道消,讓你這看門狗虛張聲勢?” 龍管事臉色一變:“嗬,那諸位且等著,我去問我幫主意思。” 不等龍管事走遠,秦炎就轉過頭惡狠狠對墨奈說:“墨掌門好大膽,仗著有人撐腰,在這跟我信口雌黃呢?” “不敢不敢,我等練氣修士做生意,總想以和為貴,還請秦前輩多多包涵。”墨奈趕緊行禮。 “哈哈,包涵,若是此間事順利解決,還好說,不然就看你秦家包不包涵你罷!” 秦炎在湖上等足三天,不僅是給遊龍幫反應時間,怕也在觀望呂家反應。 難道說呂家會退婚?我要做個退婚後的莫欺少年窮? 墨奈心裡也沒譜了,隻期待遊龍幫還有後手,這樣他剛才和稀泥的話才有作用。 又是等。 在湖上,墨奈還有心賞景,如今隻能在大石上和何昆枯坐,陳大聲離他遠遠的,同樣都是墻頭草,搖擺的幅度不同,大道之間也就有了罅隙。 等足一天也不見龍管事出來,秦炎抓出一枚二階上品的【破陣符】,“嗖”的祭出去,那符籙繞著金光大陣飛了一圈,“啪”的落在某處消失不見。 “就在那處!給我狠狠的砸!” 這回所有修士齊齊動手,不管有用沒有,法器盡出,還有各種各樣的符籙,直照著金光大陣嘭嘭嘭狠錘。 墨奈和陳大聲也沒法子,各自掏了個不怎麼靈光的銅錘,有氣無力的打過去,秦炎眼角瞥到,也不在意。 雖說一品上階法陣和三階靈地不搭,但終歸是上階法陣,盡管被打的嗡嗡直顫、防禦罩上波紋四起,仍舊牢固。 “這還是在外麵打,要是哪天在椅子山看【八方煙雨巽枷大陣】被人錘,怕不要一個時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人心就散了。” 打了一盞茶的功夫,遊龍幫的護山大陣反而金光更盛,顯然是裡麵有修士用靈力護陣。 秦炎見狀,脫光了上衣,拿了他的火焰叉子狠命的刺,還回身朝墨奈獰笑:“墨掌門修為不錯啊,打得一點汗水沒有?” 墨奈隻得訕笑,拋出去的銅錘也多用了一份靈力。 嘭!嘭!嘭! 畢竟一品上階的護山法陣,還要留力應付破陣之後的局麵,打了一盞茶的功夫,局麵就到了再而衰的時候,隻是秦炎不喊停,大家也隻能繼續打,不過架勢越來越華麗,下手越來越輕。 墨奈仗著自己修為低微,厚著臉皮退到一旁吞服丹藥休息,再瞧陳大聲,拿了一架銅鐘法器,咚咚咚的亡命去砸。 好狗賊,這樣下死手,活該他離翠屏山近! 銅鐘法器大概是被金光克製,最後一下撞擊時竟在法陣上爆開,而隨著這聲自爆的,是陳大聲吐出的一口老血,以及【金光道德大陣】寸寸碎裂,消弭於無形。 一座山峰,周身怪石嶙峋,棧道盤山而設,又加了許多暗堡,中間還有些亭殿建築,臃腫得像一條肥龍盤繞。 墨奈第一次拜山時,窺見山門離稀稀拉拉的幾座建築,隻是障眼法。 隻可笑這些小把戲,實力不濟,一樣給人打進來。 陣破啦!近前光禿禿的小土丘上,一個遊龍幫修士哭嚷了一句,癱倒在地,被龍管事差人夾著朝後退去。 陣破啦!聲音回蕩在不遠處的群山裡,一群飛鳥嘎嘎驚起,飛離了這萬分兇險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