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露仙宗回來,墨奈一頭紮進藏書閣。 所謂藏書閣,並不是讓賈穀鈺精心打造、花大把靈石,危機時讓宗門避難的地方。 就隻是在大庫邊上,開的石頭洞窟,裡麵幾排書架,主要功法是風濤濤留下的,還有一些王礫貢獻的各類風物誌。 有關魔修的事,墨奈不能貿然詢問,哪怕門人也不行。 隻是閑書裡的魔修記錄也極少,隻《淫修傳》裡找到兩則相關故事。 《淫修傳》其一:有美婦,巧笑風姿,腿長,喜穿緊身衣,守寡後墮入魔道,竟身誘其宗主行不軌之事,為人不齒。那一日…… 《淫修傳》其二:有金丹宗門之掌上明珠,家族敗亡後被癡情修士救助,卻恩將仇報,殺癡情人而入魔,而後竟委身於殺父仇人,為人不齒。那一日…… “這都什麼跟什麼?”墨奈舔舔手指,翻下一頁,“怎麼寫得比太監還短?” 一整天,把王礫帶的各種書翻了個遍,又隻在話本小說《瘋魔論劍》裡找到另一則故事。 “那老者,被人誆騙,倒煉功法,走火入魔,卻又於壽元盡頭,破逐六塵,驚駭世人。” 仍是滿頭霧水。 自己在離川人生地不熟,對入魔一事又所知甚少,露仙宗讓他關注魔修,屆時一句“沒什麼發現”就能交差。 可事情沒那麼簡單。 而且執中院建立的根本,就是肅清魔修、鬼修,哪裡平白無故讓一個小掌門關注這種隱秘之事? 墨奈在藏書閣裡亂轉,心生疑竇。 露噫給的幾瓶丹藥就在案幾上,他打開聞過,沒什麼異味。 在修真界,毒都是香的。 這丹藥一年一顆,三瓶子也就夠阿貴吃一輩子,多出來的也有些可疑。 “這丹藥有問題?” “露噫的意思,是讓我把多餘的丹藥也送出去?這丹藥凡人服食又能如何?” 這樣在藏書閣枯坐苦想一天,也沒有頭緒,心中掛念黃欣,抬腿便走,卻突然好想起露噫說的【魔修唯一律條】。 “魔修必須相信自己入魔是命定。” 那麼修士在入魔之前,就應知曉【魔修唯一律條】的,否則天下魔修都失了性到處濫殺,早被捕殺乾凈,不存在隱匿一說了。 魔修消息甚少,是擔心世人惶恐才不流通消息,暗地裡肯定有專人負責。 那麼答案來了,幾乎是唯一的。 露噫是有意將這句話說給自己聽,因為在他眼中,自己有入魔傾向! 說得通了! 什麼丹藥、什麼打探魔修消息,都是障眼法! 之前在建宗現場,墨奈看到舒海換了身新道袍,就心中蕩漾,幾乎不能自持。 “我是當著幾千修士,唾麵自乾的念誦經文,進行驅趕,才未被心魔侵入的!” 想到此,墨奈趕緊盤腿打坐,把《黃庭經》念得大聲大聲再大聲。 “廬間以自償,堅身完受慶……” 這頭墨奈在藏經閣一天一夜,早把外間門人給急壞,賈穀鈺癟著嘴打開藏書閣法陣,來瞧個究竟。 說是法陣,不過一個小型示警禁製,除了墨奈、賈穀鈺,其他人進來,有響鈴大作。 賈老太探頭,看到墨奈專心修煉,悄悄退了出來,對眾人說:“沒事,念經呢,外頭的事且觀察,先別去煩他。” 藏書閣外,除了在仙坊售魚的王凡,所有門人都在場,都沒什麼好臉色。 站在最遠處的黃欣,翹首以盼,滿臉焦急。 燕柒見狀,拉了她的手離開:“修真之事,不同凡響,你如今是他夫人,如此憂心,被他人看到,並不好,再者,他那個人,要知道你這麼擔心,不更煩。” 大概很少聽到燕柒一口氣說這麼多話,黃欣眼裡的淚水生生憋了回去。 “燕姐姐說得是,我這就回去……” “一起。” 賈穀鈺這手還在捏陳貓貓臉,眼睛卻看著兩個漸行漸遠的女子,哀嘆一聲。 “好奶奶,嘆什麼氣呀?”陳貓貓問。 賈穀鈺慈眉善目一笑:“你這胖小子命好,永遠輪不到奶奶替你操心。” 嘻嘻。 墨奈不理外事,把《一元訣》、《黃庭經》來回念誦三天三夜,直把辟穀丹吃到無效才精疲力竭出關。 “也不知道有用沒用。” 在引蟾仙坊他是感受道心不穩,這一次則純粹被露噫嚇的。 但都是道心大亂。 藏書閣外,隻有陳貓貓逗弄著【赤癍熊】,一見到墨奈,這小子丟了手裡樹枝就跑,連個招呼都不打。 墨奈冷笑:“這是什麼新禮節?” 人與獸,四目相對。 他自認和這頭懶熊有極深的交情,而且許久未見,有甚是想念的味道。 “怠懶貨,在我這裡吃得不錯吧?”東道主笑臉盈盈。 不知是不是看錯了,【赤癍熊】翻了個白眼,轉了身,先用屁股對準墨奈,再慢慢爬遠。 “喲嗬,吃我家的魚,睡我家靈地,見了掌門招呼也不打一聲,撐死你這個王八蛋。” 說到吃的,他立刻餓極了,再不和這蠻獸較真,跑到膳房,冷的熱的全往嘴裡塞,冷不丁荷花沖進來,扯著他的褂子就往外拽。 墨奈邊吃邊罵:“乾什麼呢,我吃我家東西有錯了?王礫吃得,我吃不得?” 荷花仍在拽:“哎喲我的大掌門,這時候還來貧嘴,快去看看吧,出大事啦!” 他這才想起陳貓貓當時表情,大概一早守在藏書閣外,看到自己就去跑去報信了。 “這孩子,跟那頭熊混久了,人都不知道怎麼做了。” 罵歸罵,墨奈半點不敢怠慢,直奔宗門大殿,如果連荷花都急成這樣,那就是大事了。 眾人哪裡知道墨奈會跑到膳房偷吃,此時正聚在大殿外,四處張望。 墨奈乘著飛葫蘆,很遠就開始高喊:“別慌別慌,我到了我到了。” 門人焦急,他看在眼裡,心裡隻三個字:掌門不能慌。 “發生了甚麼事?” 賈穀鈺還算淡定,冷冷一句:“你抬頭看看。” “抬頭乾什麼?我又沒戴帽子。” 開個小玩笑。 抬頭,看到【八方煙雨巽枷大陣】之外,烏泱泱飛著二十多幾個修士,分作三四堆,手上都提了法器。 墨奈也傻了:“這……來多久了?” 賈穀鈺回道:“你回宗之前來過一次,就一個散修,自你回來之後,一天一次,人越來越多,你再多閉關幾天,說不得我就要收拾行李回引蟾仙坊了。” 墨奈十分氣憤:“那你不喊我?” 賈穀鈺才不怕他:“嗬,你這三年什麼時候閉過關?一回來就偷偷摸摸跑進藏書閣,老身怎麼知道你在做什麼?” 行吧,確實是他急於了解魔修的事,回宗之後和眾人也沒打個招呼。 環視門人,連同吳正在內,都惶惶然,黃欣站在大殿門外,滿眼全是擔憂。 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再說入魔一事,說不得也是美色問題。 墨奈把再訪露仙宗的情況一說,眾人也就了然了。 之前周圍散修不惹遂心宗,是遣家驛的事情未了,墨奈可以隨意行驅狼吞虎的小手段。 如今露仙宗有意澄清關係,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修士當然會過來試探。 說起來,呂家之後會不會把族女嫁過來都是個問題。 隻怪消息傳得太快,隻怕墨奈還未回宗,鬼手湖附近的勢力就都知道此事了。 吳正回道:“陣外都是散修,幾次過來隻說和掌門有事要談,估計等的不耐煩,今天才掏了法器。” “無妨,隻要我還和呂家、甄家有生意來往,一幫散修斷不會貿然攻打……” “轟轟”兩聲,兩道紅光正中法陣,濺起一陣火焰。 賈穀鈺嘆口氣:“自昨日起,每六個時辰他們這樣打一時,北湖上,他們還停了兩艘船,天天捕魚飲酒……” “你不早說!” 看一眼吳正,老頭兒嘆口氣,也拋出一個玉瓶,帶墨奈一同出陣。 山門外,墨奈踩在玉瓶上,手握法陣令牌,做出隨時激發的樣子:“諸位住手,有話好好說哈。” 打頭的築基散修,一個禿子冷笑:“墨掌門好大架子,要我等道友足足等你五天,怎麼說?看不起咱們翠屏山的修士?” 《西離川散修大全》有這樣一段話: “翠屏山的散修,一群緊挨遣家驛的惡棍,因極窮造就了他們愛貪小便宜的性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隻要嗅到一點消息,就要從中獲利,有時送幾張低階符籙就可打發,有時十枚三階靈石也滿足不了他們……常被附近宗門雇傭做些臟事,但能不殺人就不殺人,算有點良知。” 所謂翠屏山,是隔斷遣家驛北邊的屏障,一條橫貫東西幾百裡的綿長山脈,其中藏了不少一階、二階靈地,不夠宗門駐紮,正是散修沃土。 如果餘升在這,估計還認識幾個,吳正有大道可能,和這幫散修來往較少,也沒什麼交情。 經了三年,墨奈與散修打交道已然有了不少心得,聽到禿子築基質問,訕笑下:“嗨,從露仙宗回來之後,境界鬆動,閉了幾天關,還好沒破境,不然還要專程去那邊送謝禮呢。” 哈哈哈哈,散修哄笑一陣。 打頭的光頭修士一抬手裡火係法器:“知道墨掌門能說會道,扯大旗是信馬由韁,說到哪是哪,但今兒吧,我們兄弟有事要你遂心宗幫忙,你就說乾不乾吧?” 墨奈繼續推脫:“我與甄家、呂家有靈魚生意,真有點忙不過來啊。” 哈哈哈哈,散修又哄笑一陣。 禿子修士是前輩,話說過一次,就在那冷笑。 見對方油鹽不進,墨奈沒什麼主意了,再扯東扯西,怕是真要出事。 “都是鄰居,能幫手的,墨某什麼時候含糊過?” 禿子開懷大笑:“好好好!也不是什麼大事,現在要你家出三個修士,隨咱們走一趟遊龍幫,他家忒不地道,這次要個說法回來,你等做見證就好!” “啊!!!”墨奈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