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阿貴送回了鹿港小鎮,野雲舟就要回去呂家,接下來墨奈要去露仙宗,再要呂家人跟著兩頭都不好看。 這次【野雲靈幻舟】大大方方降在阿貴的大宅門前,讓那些好事者多看看,也方便造謠、傳謠、信謠。 “啊!這不是小仙師麼?原來小仙師真的是這麼重感情的啊!” “我就說隻供小仙師長生牌,你非說大仙師也好,你看看,香火一人一半,現在是誰記得遣家驛?廉理來過?我就喊他名字怎麼了?有小仙師護著我!” 墨奈下了舟,朝周圍頷首、微笑。 阿貴當眾跪下,在地上重重磕三個頭:“感謝二位仙師!我賈阿貴做牛做馬都記此大恩!” 唉。 這是過往勾肩搭背的朋友啊,那時一凡人、一練氣和一個金丹修士吆五喝六的日子…… 他心裡嘆一聲。 就阿貴和廉理以及自己的關係,別說拿個鎮長,更麻煩的事怕也幫他做了,而今分開不過兩三年就如此生分,凡修有別,即是如此了吧。 臨走前,阿貴扯著墨奈一旁問:“小仙師,聽聞你納了個妾?我家春姐兒……” 本想著留下來喝點酒再話一下當年,沒想到阿貴直接了當的又搬出婚嫁那套,心裡一縷子暖烘烘的往昔之情煙消雲散。 轉又想起遣家驛苦役那會兒,大眼睛的春姐兒,大大方方走入自己房中,泡茶、添水,在對自己輕輕笑笑,眼角含媚,雖紮著羊角辮,卻頗會來事。 這要弄回去……而且和萬搖脂差不多大,那荷花不天天給自己甩臉子? “我的老貴喲,別鬧,弄我那去讓你骨肉分離,我是做不出來的。” “三年啊,春姐兒確實對小仙師您一往情深……”阿貴還不死心。 “阿貴兄弟,沾了我山門的事,你未來是脫不了身的,不如現在。修真界的這些東西,天天都是烈火烹油,看上去體麵罷了,你我兄弟一場,我隻能勸一句,別沾。” 既不談感情,也別傷感情,墨奈放下這等凡事,前後腳凳上飛葫蘆,擺出最帥的姿勢,從眾村民頭頂飛過。 “小仙師慢走啊!” “小仙師,常回家看看啊!” 知道小仙師並不講究什麼理解,眾人朝他揮手,人群中響起一身呼哨、一聲尖叫,有穿紅襖子的大姑娘暈倒在地。 忽地空中落下金子銀子和銅板,還有幾塊晶瑩剔透的玉佩輕飄飄降下來。 “墨某自與遣家驛結緣,感念諸君收留,心中從不敢忘,又道仙凡有別,不能過分親近,今日隻能以囊中一點阿堵物贈之,待來日……” 仙師乘風去,留下滿地哄搶的村民。 阿貴遙遙看著漸漸要消失在矮山後的墨奈,滿眼都是羨慕,此時鎮上幾個仆婦已將春妹子抬了回來。 “起來吧,小仙師已走了。” 已成了大姑娘的春姐兒麻利站起來,拍拍身上灰土,噘著嘴說:“不是說他對我有意思?” 女兒扭著屁股回了宅子,賈鎮長再看天邊,那廝人已不見,收回目光,周遭這些閑人仍在,看他的目光裡全是羨慕、嫉妒,甚至絲絲藏也藏不住的恨意。 “嗬,都是百年後的枯骨,萬貫家財又如何?哪抵得過好死賴活的散修?” 賈阿貴朝周圍拱拱手,舔著肚子,慢慢回了自己燈火通明的宅子,心中想著夜裡如何懲治那兩個比春姐兒大不了幾歲的妾室,按下不表。 橫穿遣家驛的路上,茫茫沙漠,一個窯洞,篝火,夜。 “呸呸!你是慣會耍些手腕的!”廉方吐了嘴裡沙子,眼角瞄著鍋裡咕嚕嚕的靈魚湯。 隨墨奈跑一趟,又在沙漠裡跑了四天,再多的恨意也消了大半,眼前這廝處事圓滑,既沒修士風度,也沒掌門儀態,卻剛好如魚得水的,在這亂糟糟的西離川活了下來。 “如果我父有他一半機靈,也不至如此。”被宗族除名的廉方想到。 呸呸呸!他連吐三口沙子。 而墨奈,早早將自家便宜大侄子看透:空有廉理【禮理】的學知,卻未能像他老子一樣踐行,等於兩邊的道兒都堵住。 這十多天相處下來,墨奈隻稍稍使了幾回天賦術法,拐著彎的讓廉方辦事,算是手拿把掐,二十出頭的人,比王凡可差遠了。 “你是金丹家的大兒子,我是散修家的二師兄,能一樣麼?喝湯喝湯,回頭我去問問,看能不能讓你和廉前輩見一麵。” 廉方大喜:“那就謝謝墨掌門了!” 喝湯。 刻意挑了夜間到達露仙宗,鬼鬼祟祟拜山,鬼鬼祟祟進去,廉方沒資格,隻能去湖上賞景候著。 到了偏殿,露噫仍是那幅懶散做派,歪在偏殿的椅子上,半笑半嘲諷的表情:“不找你,你不動。” 墨奈堆起滿臉笑:“唉,說起來還是倒黴,卷進那堆破事,差點山門都給人占了,感謝露前輩,算是救了小修遂心宗上下了!” 露噫仍是病殃殃的似笑非笑,不接話。 他趕緊拿出珠子,把前因後果詳細講了,露噫珠子不接,一個問題也不問,隻皺著眉聽完。 墨奈陳詞:“拿珠子的是翠屏山散修,小修這邊挖不了更多情況出來了。” 黑溜溜的圓珠子,在桌案上慢慢滾,露噫盯著它看了一會兒,手指聚了一絲靈力,朝殿外輕彈,打中屋簷的羊角銅鐘。 叮。 “又怎麼了?”很快,那個乞丐修士搔著頭皮走進來,不耐的問了露噫一句,又對墨奈說:“魚帶來了?” “帶來了帶來了。”墨奈殷切地掏出三個二階玉匣,整整齊齊擺桌上。 乞丐修士打開嗅嗅:“不怎麼新鮮。” 墨奈搓著手賠笑:“沒辦法,一路耽擱,還好前輩給的玉匣精良,這才能踩著點過來。” 乞丐修士還想抱怨,露噫說道:“你看看珠子。” 哦。 乞丐修士把油汪汪的手指身上抹抹,手指一勾,黑珠就到他手裡,再拿起來嗅嗅,一隻眼湊近了瞄,最後輕哼一聲,一股纖細地白色光焰從他腹中噴出,頓將黑珠裹住,其中有密密麻麻的不知名顆粒不停旋轉、碰撞。 “金丹!?”墨奈大吃一驚,這乞丐修士總被露噫呼來喝去,又貪嘴,想不到竟是金丹大能。 那你還問我家要魚?不說金丹修士早就失了大多欲意麼? 更令他吃驚的是,乞丐修士的金丹催動下,那圓珠裡竟又有幾乎無法辨認、細若遊絲的黑氣,如有魂靈似的探出觸手,四處遊離、尋找。 乞丐修士五指一抓,那縷魔氣化作黃豆大小在他掌心,再兩個巴掌一蓋,“啪”一下,打開,魔氣煙消雲散。 “這要不小心讓魔氣沁到我身子裡……”墨奈後脊背冷汗。 露噫仍在思考,過了一時又說了那句話:“你看看珠子。” 哦。 乞丐修士把珠子拿起來,這次未用靈力,而是神識進去查探了一會兒,這才露出一絲驚訝表情:“竟是本命珠子,難怪……” 墨奈有心問問本命,卻知道自己不配,想起自己還有兩個奇怪的本命器,趕緊說:“二位前輩,那天我這裡還收繳了幾個法器,您二位都看看?” 他手指聯動,以【八荒金馬鞍】、【情義令】為首的幾個法器已一字排開的擺好,明暗閃爍著法器光華。 乞丐修士好像對本命法器很是在行,隻看一眼,就將其他東西掃在一邊,留下馬鞍、令牌兩樣,拿在手裡把玩。 “前輩,這兩件也被魔氣侵染了?”墨奈裝傻。 黑珠子被查出魔氣時,他和吳正就把掠奪來的一堆法器驗了整整一天,除非像剛才黑珠子裡殘留的一絲,否則早找出來了。 拿出幾個修士本命器,就是想能不能得點大宗門的道法知識、修行經驗。 本命、同參一事,墨奈沒有宗門淵源,所知道的也就是世麵上那一套,否則他尋獲自家的【無字劍碑】也不會花那麼大力氣。 如西離川散修老前輩們嘗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修行一途,不是一家人,他多告訴你一句,等於自家少一塊靈石。 所以誰會教你呢? 吳正、賈穀鈺同是散修出身,也隻有廉理和他講過一點,隻是那苦修士,一詞四解,左右互搏,墨奈敢聽不敢用。 而且那時墨奈還在遣家驛罰苦役,連無字碑都隻能一天摸一回,當時廉理所說,隻是隔靴搔癢。 如今墨奈又是裝傻、又是奉承,當是求知欲,再就是入魔和本命器的關係,他也希望知道更多。 “哈哈,不至於,要什麼破玩意兒都和魔修有關,那還活不活了?這倆小東西隻是有些意思。”乞丐修士搔搔頭,雪花紛飛的,那頭露噫用袖子捂嘴咳了幾下,十分嫌棄。 墨奈附和道:“小修也是覺得這兩個有些意思,不然就早就賣嘞。” “賣?”乞丐修士看上去有點舍不得,“我這兩個東西能賣幾個靈石?” 哼,那是你家,橫行霸道慣了,哪知道我小門小戶的苦。 嗯?這東西誰的? “確實,”他附和,“主要是這倆法器上的字兒好。” “哈哈哈哈哈,”乞丐修士仰天長笑,頭上皮屑抖落一地,“好什麼?我說有意思,恰是覺得這上麵的字錯的離譜。” 墨奈眼睛發亮。 “什麼情和義值千斤,歪門邪道的?白馬非馬寫上去還是馬嗎?也就黃馬帶白有趣些,許多修士築基後煉就本命器,就在上麵寫字刻東西,好像寫上去,大道就能抄個近道了,真正的近路可不是寫寫畫畫。” “一切言,皆讖語。”旁邊露噫意興闌珊的說,“本命同參,不是無中生有,而是有中生無,虛無如何刻畫。故意留痕印跡,也算代詭一途,隻是境界越高,痕跡越深,路也會窄……” 乞丐修士接過話題:“剛才露老二說一切皆讖,是有意思的,你誇這倆法器的字,那你法器上必然刻字。” 這一問,頓時將墨奈念頭打斷,連忙回應:“前輩慧眼!我本命器上確實寫了‘無字劍碑’四個字,但是那煉器師自行寫上去的……” “你想想哈,無字劍碑上有字,是不是很荒謬?就像老婆餅沒老婆。” 墨奈問道:“啊……那我這本命器是不是煉壞了可以退貨那種的?” “那倒不至於,我給你看個東西。” 乞丐修士在臟兮兮的儲物袋裡摸索半天,找出一把臟兮兮的梳子丟給墨奈,極驕傲的說:“看看!” 看看就看看。 說是梳,其實是把靈篦,中間梁兒,兩側密齒,墨奈在遣家驛看村裡老人這東西給小孩刮過虱子。 這烏黑色的法器在月光下微微散發出淡淡的紫光,材質極硬,似某種神秘晶石,觸摸時冰冷如玉。 神識探進去,立刻被某種熱辣的靈力包括,渾身舒爽,墨奈心有所動的問:“獸骨?雌的?” “喲嗬!你這小修可以啊!”乞丐修士來勁了,“這是我二十三歲築基後,拿了【碧影鰩龍蟲】的觸須造的,蟲母,特別難找,好吃,這篦子本是拿來送人的,結果那人丟還給我,我心想,那行吧,我自己留著用……” 好家夥,本命器拿去送人,這是什麼怪癖! 乞丐修士說得起勁:“這本命器影響不小,不如你無字劍碑有字,本命天賦肯定應有所應和,所以你說吧,對錯都是對,對錯都是錯,天命之下,都是掙紮,而本命器……” 墨奈有所動,心裡還冒出個隱隱約約的想法,露噫再次打斷:“露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行了。” 再往後說,要麼是秘聞,要麼就和入魔一事有關了。 誒,我剛才想問什麼? “昂,”乞丐修士露吔悶聲悶氣應了,再兩隻手一扒拉,把墨奈掏出來的幾個本命法器歸到他胸前,“行嘞,這些也歸我了,反正賣不了幾個靈石。” 臉陪著笑,心滴著血,他行個大禮:“小修門裡老祖、師父走得太早,沒教什麼,今日聽露前輩一席話,勝十年苦修,這些法器小修既拿出來,就是想孝敬前輩的。” 這時露噫說話:“你宗門遭一劫,才撞見這珠子,故而之前懶惰,我就不怪你了,以後繼續,且先回去吧。” 這就是送客了。 墨奈有點不好意思的搓著手:“這次小修是帶了廉前輩兒子來的,說是想念老父親,盼望露前輩……” 露噫笑說:“你這一路,把廉方帶著辦事,心裡想什麼,我都知道……” 這笑意,墨奈隻得跪下。 那白皚皚的青年金丹冷笑起來,慢慢踱到墨奈麵前,蹲下來,極蒼白、乾凈的臉盯著墨奈看。 “我不提,是因為無妨,你若還要覺得還像從前那樣把我家拿出去當擋箭牌,算尋死。” “是是,小修是獸油蒙了心……”墨奈學著當年拜甘不做具體辯解的法子,隻是道歉。 墨奈退出大殿,抹了抹一額頭的汗,才出一口大氣,歪著頭思考剛才好像漏了個什麼有意思的事,忽聽天靈蓋上頭有人說話! “兀那小修,你成親了?” 完嘞,終是遇到索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