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川異物錄》有記。 “本風物誌所選入的蠻獸,其反應的,還是我等凡人與仙師縱橫交錯的一段經歷。如【丹皮鱉】,在筆者爺爺輩,是眾仙師打生打死搶奪的蠻物,直到【遂心宗】在此建宗,才平了戰火……” “等到遂心建宗六年,殺鱉已做成一年一度的盛會,治下百姓均可旁觀,我等慚愧,也謝邀參加過。有那些身材魁梧、臂力過人的青年,自詡武藝高強,繼而不修細行,縱情肆欲……隻要看過一次【殺鱉大會】,就懂得凡人不易,仙師更不易……” “鱉或浮或沒,行數十裡,眾仙師與之俱,經一注香,鄉裡皆謂已死,抱頭痛哭,竟殺鱉而出……” 洪九指【殺鱉大會】的建議,效果出奇得好。 千名百姓圍觀吶喊,【丹皮鱉】水中浮浮沉沉(頭一天已打得半死,又困了一整夜),阡尋一把【縱橫奪】走得又是大開大合的近身路子,打得煞是好看。 何昆這【禦獸】靈根,雖沒有伴獸加持,但這半年砸下的靈石終有收獲,如今從【駟兵轅】上冷不丁的心神威嚇和斜刺刺砸下的【製式重杵】,總能激怒【丹皮鱉】,也算個宗門戰力了。 掌門與夫人坐在新搭的高臺中央,洪九指夥同三個兇神惡煞散修冷冷站在身後,凡人不敢正視,隻用旁光感知那大人物的威嚴。 “悶嗎?”墨奈問道。 身邊人答他:“熱鬧。” 依舊如此,態度不親不熱,回答不明不白。 什麼態度!有這功夫,去山頂吹吹風不好嗎? 墨奈有些生氣,但遊龍幫開金丹大典已有了坊間傳聞,自己和呂家這尷尬關係是該緩和一二了。 “你來椅子山三年,哪裡都未看,所以才做了這場【殺鱉大會】,那什麼,一會兒殺完鱉,我即去祥和坊市把這筆買賣做了,你和我一道去看看?” 黑紗蒙麵的呂鋆潔想了想,點點頭。 “嗬!還好我看著你,不然你點頭誰知道?” 氣歸氣,麵上還是要親熱的,阡尋、何昆等人還掛著【避水符】在湖裡廝殺,墨奈將建宗時第一次殺鱉的情景當故事一樣講出來,呂鋆潔聽得認真,讓墨奈換了口氣。 等二十多個青壯年一同將【丹皮鱉】拉到岸上,【殺鱉大會】來到了高潮:幾乎所有村民都湊近去看蠻獸死狀,還用樹枝去戳,有的不小心大胯上沾了鱉毒,痛得叫爹叫娘…… 再是何昆赤裸上身,撕下一塊鱉肉塞進嘴裡狂嚼,引來少女尖叫,這白臉兒小子,趁陳貓貓不在,終是出了回風頭。 《離川異物錄》:那二位年輕仙師,女稱大師姐,遂心宗內門第一,白臉男,水裡殺得七進七出,坊間稱其是和鬼手湖簽訂契約的男人,有二代頭目的潛質。 “孩子們也長大了呀。”墨奈起身之後,才想起來呂鋆潔還坐著,下意識伸手去攙才覺得不妥,這時一隻輕柔的手臂擱在他掌心之間,如一節白藕。 他輕托,她起身,二人朝歡呼的百姓揮揮手。 畫麵一轉,墨奈和呂鋆潔已同乘了【墨木葫蘆】,輕悠悠在湖上飛。 “嗖”的一聲,一個仙風道骨,踩在一階上品【飛劍】上,從他倆身邊掠過,湖麵帶出一道白線。 “其實,我早可以換點更好的飛行法器了,隻是這葫蘆陪了我六年,多少舍不得……” 呼呼呼……飛過了半個湖,才等來她的回復:“我懂。” 算了,這後知後覺的,時不時來一下,也整習慣了。 一宗一地貌是不欺人的,遂心宗駐紮至今,湖兩岸繁華了少許,新木、新竹將附近漁村擴大了少許。 甄家附近,多是良田果樹,而遂心宗附近則是漁船、漁夫以及木匠、瓦匠,先師們附帶的手藝,影響著四村,許多壯年都成了上房、揭瓦的一把好手。 墨奈也不管呂鋆潔聽得見聽不見,指著下頭屋子,說哪家是先蓋的,哪家曾來四村幫工,練氣修士飛得低,認得這葫蘆一些凡夫凡婦,都到屋外躬身行禮。 他微微自得,又微微警醒。 為什麼要高來高去?就是免了這些蕩漾心神的小崇拜。 入了祥和坊市,沒走幾步就遇見了呂管事,,迎風岔開雙腿的兩根瘦竹竿兒,快步朝這邊走,應是那個踩飛劍的修士通風報信過了。 “小姐……”略疑惑,語氣也不是十足肯定,但依舊行了個大禮。 “呂叔,你好麼?”果然是一家人,一次能說五個字。 “好,好得很呢,”難得見到呂管事臉上不盛氣淩人的時候,還有幾分食神和悵然,“那時候若不是小姐在場,我估計也就隕落了。” 呂鋆潔沉默了一時,回道:“也害怕大伯生氣,當然要請奶奶幫忙。” 墨奈剪在身後的手指不停在算字數。 “我因禍得福得了現在這份差事,一直未能報恩,心下……”呂管事哽咽起來。 “呂叔不是偷偷送了好幾次靈果麼?”呂鋆潔歪著頭想了想,“甄家的?” 這時呂管事才眉開眼笑:“啊啊,小姐都還記得啊!就是甄家的,如今也常有,這……” 呂管事一指墨奈,卡住了,嗓子裡像塞了什麼,猶豫了一下才繼續:“姑爺家也總有甄家靈果……我帶小姐逛逛。” 姑爺……這算是認親了。 呂管事前麵帶路,墨奈吊在最後,看這叱吒祥和坊市的頭麵練氣修士殷勤得不行,心下盤算開了。 自己在大仙坊和薩歡、薩喜起了摩擦,呂管事過來通報和呂家結親的事,把兄弟一般親熱。 但那時呂烏語並未真心嫁女。 選修大會,墨奈與呂家親事公之於眾,是真嫁,包括夜裡去呂家靈地,呂管事隻是照章辦事的態度。 那他和呂鋆潔是真有親情存在了,但之前的問答,怎麼聽都覺得有試探之意,是為什麼? 帶著不解,三人把小小的坊市逛了一遍之後,呂管事親自與墨奈結算了【丹皮鱉】的材料,靈石給得十足不說,還一路把遂心宗掌門夫婦送出坊市之外。 “小姐,你要身體再好一些,常來我坊市坐坐……” 這意思,就是呂家暫時不會去鬼手島了。 呂鋆潔點點頭。 呂管事又對墨奈嚴肅地說:“姑爺,你可要對小姐好一點。” 感受到對方威脅力的真心誠意,墨奈也點點頭,【墨木葫蘆】在手,正是要飛,又被呂管事叫住。 “等等!” 他儲物袋裡倒騰,搜出一件法器,丟在地上,立時成了一架精巧、晶瑩的小船兒。 【化脈晶牙舟】? 沒錯,舟尾一對巨大的晶牙狀裝飾,正是甄誌勇的座駕。 “這如何使得?”墨奈頓時擺出贅婿的笑臉兒去拉近關係。 “如何使不得,拿去便是!”呂管事沒情緒和墨奈寒暄,老夫子模樣的朝呂鋆潔點點頭。 牙舟飛起,離地五丈高,是墨奈駕馭這二階法器的極限,他催動靈力,身後軌跡裡留下彩虹色的光影,飛速奔向甄家。 “抱緊我。”得了婆家便宜,有心說句便宜話,終是開不了口讓她知道。 去甄家,三事。 一是顯擺【化脈晶牙舟】,把甄誌勇氣得一巴掌的護心毛直哆嗦。 二是顯擺鸞鳳齊鳴,與呂家婚事糾纏三年,借這築基修士的嘴平一下周遭議論。 三是請個靈植師一同回去。 三件事都辦到了。 當初一眼將甄誌勇瞪吐血的金丹修士不難打聽,邵家與遂心宗的過節瞞得過低階修士,甄誌勇是老離川,瞞不過。 如今事已了,墨奈又成了呂家乖女婿,他底下靈植師再膽怯,也得上路。 再說,如今遂心宗是有靈植師的。洪九指帶回那三個天殘地缺般的散修,一個叫啞巴的駝背,如今就在靈田裡忙活,隻是對於【大根草】、【嘆月果】的種植不得要領罷了。 “【大根草】,顧名思義的靈植,其實效用不止如此,修士麼,哪有那多情欲?一階的陽屬性符紙是能用的,野路子的【回春丹】丹方裡有用這一味,其次才是那什麼。和【人參】一樣,一年收和十年收,效用不同,但若配合【嘆月果】,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就得一年割一次了。” 姓莫的靈植師也能說,據說祖上的一支血脈一直為金丹宗門效力,他這一族隻承了姓氏。 “陰陽之調和,是為【嘆月果】之良土,所以搭配種植的時候,日夜要顛倒起來,大根重夜,嘆月重日,收的時候又要相反,這才合了陰陽之道……” 老啞巴盯著莫家靈植師的嘴在看,搞得對方時不時舔舔嘴唇,很不好意思。 墨奈旁邊看了一時,就去高高的後山懸崖邊看造房子了。 洪老頭帶來的另一個散修,一臉喜樂的七寶修士,善【營造】,據說賈穀鈺也教了幾手,如今在為廉方起樓,和宋旗一樣,做的半樓半洞府。 而那個一臉陰鬱、蜷縮左手走路一瘸一拐的泉修士,替代王礫在山頂看守大陣,多數時間是看不到人影的。 這三人,明麵上在遂心宗都有職位,其實暗地裡還有別的本事。 關於這三人的來歷,洪九指隻以感嘆的方式提過一嘴:“開辟戰爭打了可不止十年,大局定了之後,許多野僻之處,多雇外海修士廝殺。” 那就難怪啞巴對宗門現在幾種靈植不太熟悉了。 心中又算又計,王凡陪著笑臉兒過來請示:“掌門,米家又來人了,備了重禮,還找了譚家修士做媒,您看?” 看來萬搖脂是鐵了心要嫁過去了。 “我就不出麵了,她母女是客卿家的,讓洪老頭兒處理好了。” 兒女大了不由娘,也不由掌門,還有什麼說的,死了史禾、賈穀鈺,他心腸要比以前冷了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