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瑣言,0點墨是幾痕霜(1 / 1)

餘下史 兀那小修 6437 字 8個月前

“吉時起轎!”   亦是八抬的大花轎,兩邊的紅繡球晃晃悠悠,荷花欲哭未哭跟在後頭,小腿都是軟的,隻有黃欣、史家娘子兩邊攙扶。   不嫁凡人啊。   墨奈找萬搖脂“談”過之後,荷花也沒再來懇求,她二進修士家門,女兒萬搖脂早被她日日嘮叨,根深蒂固,短時間內難以斬斷。   這次送親,隻王礫、王凡兩兄弟跟了去,去的人少些,才不會被對方以為拿住了掣肘。   翠屏山麼,【化脈晶牙舟】直飛不過一天以內的路程,蕩平那座散修老窩前,舒海上過遂心宗,如今住在那些的小宗門但凡有點眼力勁的,都不敢做什麼事。   何況萬搖脂和那米家修士兩情相悅?   墨奈心雖冷了些,也悄悄讓王凡塞了塊【顯宗玉玨】過去,摔碎此物,會顯出宗門跟腳,隻要不是嗜血濫殺的修士,都會停手。   一群人在山上看了會兒,直到大轎子消失,悻悻的散了。   “要是貓貓在……”   “嗬,搖脂一直把他當哥哥,倆人親是親,可他要是在,沒準還要娶個米家媳婦回來!”   並沒有這樣的對話,史禾死了,老太太死了,荷花、王凡跟著下了山,這些過去大大方方在說的風言風語,也消停了。   發了一會兒呆,回轉庫房,如今宗門密談的臨時據點,洪九指、宋旗、燕柒在座,那三個歪瓜裂棗的散修早就悄悄下山,不知所蹤。   “如今幾件事湊在一起,更好行事了。昨日遊龍幫有人傳出消息,半個月後做金丹大典,墨掌門如果會收到請柬,也就這幾日。翠屏山那邊,荷花喝好了喜酒直接走水路去舉水河,與那邊的寡婦對調身份。”   “荷花那邊沒問題吧?搖脂遠嫁,我怕她……”   “哼!要你有什麼用!”洪九指恨鐵不成鋼模樣和賈穀鈺並無二致,“嫁低不嫁高,真擔心,過個兩三年就把她兩口子接回山門,米家敢放個屁?王凡會幫她厘清乾係的。”   “哦哦哦,那就好。”墨奈徹底放了心。   “嘩啦啦”,一幅畫卷拉下來,正是封家地圖,尺寸一致,但比起洪九指用【小火球】燒掉的,粗糙許多。   洪九指老臉一紅,咳嗽幾聲遮過去,再指著地圖某處說道:“這三處,日常都應有修士駐守的,也是洞府所在,他封家山多水多,但靈地整塊的麵積並不大,而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則是仙凡互通有無之處……”   ……   “前輩再會!”   宋旗客氣的朝甄前輩行禮,小跑離開,坊市南街的街邊,廉媛快把一本功法書籍翻爛了。   “哼!”甄誌勇收回微笑的表情,被一旁的陳大聲捕捉。   “老甄!乾嘛一臉不高興?咱們築基修士不興動情!”   陳大聲這些年一直借口山門和祥和坊市太遠,呂管事也沒將他家當回事,如今他築了基,又小出了一陣風頭,半年一度的議事從不缺席,就為顯擺自家築基,起碼兩三年才平復得了這心火。   甄誌勇撫了撫護心毛:“熱臉總貼冷屁股,誰受得了?我原以為這姓宋的是個人物,還想把侄女嫁給他,哼,沒成想是和他家掌門一樣的貨色!”   路的盡頭,宋旗和廉媛的身影越走越近。   陳大聲勸慰道:“老夫在練氣期呆了逾百年,對他們泥地裡打滾的做派毫不陌生,再說了,不才拜訪你家麼?”   甄誌勇冷笑一聲:“那是拜訪?不就是蹭他家一個婚宴麼,我落了多少好?還登門嘲諷,我也是賤,覺得禮賢下士方顯風度,誒,算了,我隻是心疼我那牙舟。”   陳大聲知道【化脈晶牙舟】的來龍去脈,很是同情的小聲勸慰:“說起來還是咱們築基修士大度啊。”   在旁聽了一會兒的封榮也聚了過來:“眼下正是他家起高樓的時候,甄家主讓讓得了,手拿把捏的小人物。”   “哼哼,起高樓?那得等呂家那關過完再說吧!”甄誌勇一見問話的是封榮,有些嫌棄的躲遠一點,“老封,也就是你做事扭捏,才他媽有如今這些破事,現在還來套我的話?我是不參和的。”   “在下完全不懂甄家主說的什麼。”封榮微笑。   甄誌勇拍拍陳大聲肩膀:“小陳,老夫先走了。”   後頭陳大聲已在談遊龍幫的金丹大典,站立的封榮,行走的甄誌勇各自若有所思,評判、琢磨剛才那番話。   ……   “什麼東西!”   定君大仙坊,最雅致的包間裡,一桌子金丹、築基宗門的凡俗子弟正吃酒聚樂。   一旁伏低做小的公子哥趕緊幫罵人的公子斟滿美酒,再夾一根剔得隻剩一絲肉的雀腿:“呂少消消氣,就那麼個練氣東西罷了,人間不值得。”   “我隻是朝我族叔要個差事,省得家裡老太太罵,也就王凡對我脾氣,還給調回去了!”靈魚小店裡提籠架鳥的呂家侄兒,如今是留了八字胡兒的大人樣子,氣質卻還是紈絝。   他用牙尖咬了那一絲【周天雀】的腿肉,就著酒一口吞下,仍氣悶:“那墨奈一個外遷來的破落戶罷了!竟敢冷落我堂姐姐三年?噢,現在懂了,怕了,說和好就能和好的?他隻要來大仙坊,我必大嘴巴抽他!”   這酒話,眾人是不信的,又隻能哈哈哈哈一陣賠笑,再提幾句畫舫裡的新來的姐姐妹妹撇開這個話題。   凡人抽仙師,也就類似這桌子上的人物真做得出來了。   能上這臺麵的,要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必須是修真宗族出身的凡人;第二,必須子嗣裡誕出了修真苗子。   離川各大仙坊稱這類人為【二仙師】,算新地“特產”,畢竟諸宗諸戶也就百來年的根基。   二仙師比凡人高貴,比練氣修士也隻矮半截,原本也稱“小仙師”,但墨奈在遣家驛搞那一下子,大家都不高興用了。   “最勇的,還屬薩喜大哥!”   這句話,眾公子都不接下去了,那薩喜獨闖遂心宗喜宴,卻弄得灰頭土臉,到如今還關在家裡修行。   “可恨我修不得真,否則真要打上他家山門!等我家兔崽子大了……”呂少又抽了一大杯酒,那【周天雀】的一絲靈肉已在腹中化開,他打個嗝兒,溜到桌子下麵去了。   “嗨!可算了了,都罵五六天了……”旁邊的公子鬆一口氣,指著坐末位的老伯說,“老封叔,依舊是你招呼呂家哥哥,我們先去畫舫等你。”   這老封貌不驚人,卻有個築基初期的兒子,在這大仙坊的凡人酒桌,仍隻能坐在最差的位置。   “誒!沒事!包在我身上!”   ……   “沒事的啦!”   油燈兒的火苗子顫顫,兩個對坐的婦人,鼻子都略微的塌陷,頭發都亂糟糟地散落在肩膀上。   一個寡婦薄嘴唇緊抿,透出不安。   一個寡婦薄嘴唇輕啟,透著自信。   “且不說有沒有人要追到東離川去找一個凡俗女人的麻煩,這手信你也看了,就是寄給【闔水盟】的,你也打聽過了的吧?誰敢冒寫這種信箋?”從翠屏山出來的荷花,又找回了往日的自信似的。   不安的寡婦搖搖頭:“我上哪去打聽那樣的仙家?如今不信也要信了不是?”   荷花冷笑:“銀票是假的?你褡褳裡的首飾是假的?若是要把事做絕,妹妹還和你廢什麼口舌?你如今在做的,哪一樣我不會?”   一個黑影,一瘸一拐從墻角的陰影裡站出來。   不安的寡婦撇撇嘴:“他個沒良心的仙師……”   荷花趕緊壓住這個話頭:“得得得了,不早把話說開了麼我的姐姐,別想啦!你以為嫁到仙師家是什麼好事?麻溜的,啟程吧。”   ……   “就在今天!”   距離遊龍幫的金丹大典還有三天,建宗六年的第一場雪比去年下得更早了一點,宗門大殿外白茫茫一片。   墨奈坐在主位,洪九指帶著啞巴散修站在他身後,宋旗、燕柒、王礫、王凡、何昆、阡尋肅立,殺氣騰騰。   廉方、廉媛不在此列,卻也垂首傾聽,一場血仇的報復,哪怕隻是遠觀,於他二人也是歷練。   墨奈環視眾人後收回目光:“修真之人說報仇,算是妄語。如何算仇呢?我等練氣,到哪兒都是受欺負的,罵你一句,瞪你一眼,說起來都有礙道心,凡人夥計還朝我發過脾氣呢……人家圖我宗門,是他家缺東西,如今我們打上他家山門,是我家大庫有虧空。”   眾人靜默。   “可情誼呢?值多少?!”墨奈加重語氣,又悄悄運起【泥塑木雕】,加固這股子血勇,“史禾常炫耀他有三個半師,一曰賈老太太,如今死了,二曰吳長老,如今在逃,三曰封丹,一個外人,卻能被他這心眼子極多的人帶入山門!這麼死!太他娘的冤屈了!我猶記得在樹下看到他不甘的模樣!”   墨奈“啪啪”鼓兩下掌!   轟的一聲,後殿大門被撞開,一個少年,扛著一口玉棺,堂堂正正邁過來!他身後,跟著一個笑嘻嘻的七寶散修。   “貓貓!”   隻有何昆脫口而出,其他人早就猜到了。   吳長老遠在大仙坊,膽子又小,也隻有陳貓貓築了基,帶上【赤癍熊】,才有機會襲上封家。   眼前的陳貓貓,寬鬆的二階道袍,步伐間有些笨拙但卻充滿力量,圓潤的臉更圓了些,雙眼明亮慈祥,過往那股子憨厚模樣裡,多了一絲和善笑意,神識稍微探知,絲絲寬廣如海。   “吼吼,遂心宗,你們的貓貓回來了。”一說話,就還是那孩子。   墨奈走到陳貓貓身邊,摸摸他的腦袋:“貓貓,如今去殺人,慌不慌?”   “咣當”,玉棺被扔在地上,露出裡麵已有點乾癟的封丹屍體。   陳貓貓嗬嗬的笑:“封家不算人。”   聽了此言,墨奈放下心來,見到那邊阡尋已躍躍欲試找陳貓貓打架,他用眼神狠狠製止,說道:“眼下封家山門裡有三築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肯定有一個要跟去金丹大典的。那麼還剩一個築基中期,和十七八個練氣弟子,貓貓纏住築基,阡尋配合懶熊先殺練氣,勢必要做到獅子搏兔,爭取一擊必殺!”   “是!”眾人齊齊應聲。   “具體的戰鬥分配,由洪老客卿調度分配!此番你等出戰,放在首位的,不是報仇和情誼,而是戰利!所以要保護好自己,我希望屆時匯合,大家都要活著!”   墨奈囑咐完之後,請來廉方、廉媛:“二位道友確定要趟這趟渾水?”   方臉看了看自家妹子,冷笑道:“不然咧?”   墨奈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物,雙手托過頭頂:“那就勞煩二位道友護我山門!”   護山大陣的中樞陣盤!   廉方看了此物,嚇了一跳,他滿以為墨奈會帶上他一路殺它個片甲不留,誰知對方竟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了他。   “這……我……你……你就不怕我……”   結巴了?慫了?   遂心宗掌門微微一笑:“廉道友怕嗎?”   廉方鼻孔一瞪,隨手接過陣盤:“你墨奈敢給,我就敢拿!要取你家山門,用得著那麼下作?”   “哈哈!豪氣!”   墨奈再不多言,漫步走出大殿,看了看椅子山,丟出【化脈晶牙舟】,迎著白茫茫的雪地飛遠。   呼呼作響的風聲裡,他側過頭,黃欣裹緊了彩繡花蝶紅緞襖,眼含熱淚,披風、北風,向南。   是一點紅。   墨奈看不見的山石、樹冠之側,披黑紗的女子踏雪無痕。   是一點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