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蒙蒙亮。 山頂之上,層疊白雲緩緩湧動,似是一條條白綢,交相纏繞。 一輪旭日,正破雲升空。 遊鴻院前,大坪地。 碩大的山巖地在人力下,打磨尖銳的巖錐,填平凹陷的坑窪,修砌成一片平整的練武場地。 此刻,李方三人正在練武場上紮馬站樁。 林遠站在三人麵前,剛毅的臉龐帶著嚴肅,沉聲說道:“今日便是你三人,正式開始習武的日子。” “至於傳授給你們的功夫,名為橫練訣。” “橫練訣,三品功夫,品級不高,但勝在中正平和,對資質要求亦是不高,如若修煉至鍛血境,更是可無礙轉練更高品階的功夫。” “而想要練好這門功夫,那就必須練好一樁一式,這一樁便是如今你們所練的紮馬站樁!” 林遠一邊講述橫練訣的要點,一邊用嚴厲的目光,掃視著三人的姿勢。 砰。 林遠手握拐杖,向前一刺,平平無奇的黑木拐杖,似是一柄利劍,迅捷而又準確地點在曾明傑錯誤的姿勢上。 曾明傑頓時齜牙咧嘴起來,火辣辣的疼痛,湧上心口來。 偏偏又不敢動一分,生怕又被來一下。 砰,砰。 李方與龔元也未能幸免,同樣挨了拐杖。 小小的臉龐頓時漲紅起來,忍不住呲起牙齒。 直到此時,李方和龔遠才感同身受。 這拐杖力度當真是恰到好處,不傷骨骼,隻打皮肉,那鉆心的疼痛,讓人把這個正確的姿勢深深刻進了骨子裡。 麵對三人的呲牙模樣,林遠目視無睹,依舊繼續講解著橫練訣的要點,“紮馬站樁又一分為二,一為紮馬,紮步若馬,講究肩腿同寬,意在下盤要穩。” “二為站樁,站樁如鬆,腰桿挺直,為求氣貫全身。” “如何氣貫全身,自是由呼吸開始,從而激發潛力,讓體內血氣蓬勃生長。” “六息一吸,如那長鯨吸水,要穩,要沉,隻有這樣才能讓氣息倒灌入體,激蕩起體內血氣。” “三息一吐,似作奔虎咆哮,要疾,要……” 一句句嚴厲的話語,回蕩在偌大的練武場上。 待講述完畢後,林遠便杵著拐杖返回遊鴻院,隻留下一句話:“接下來你們自行習練,保持半個時辰便可,屆時我再出來。” 林遠一走,初時還好,三人咬牙堅持。 可越到後麵,越是艱難起來。 在長時間紮馬站樁下,渾身上下透著酸澀脹痛,讓每六息一次的鯨吸格外艱難,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讓氣息倒灌入體。 更別提後麵的三息虎吐了。 三人之中,最先堅持不住的便是曾明傑。 佃戶出生,又少食肉類,先天基礎上就差了一截,再加上毫無習武知識,此刻已經頭昏目眩起來。 瘦小的身體下意識地做起小動作,偷起懶來。 曾明傑起先還戰戰兢兢,生怕被林遠發現,可到後頭,發覺林遠沒有任何出來的跡象,那懸著的心也緩緩落下。 而李方,他的情況比曾明傑也好不了多少。 哪怕李木舍得出血,終究家境有限,隻能讓他身體的發育程度,堪齊正常的少年。 隻比曾明傑多堅持半刻鐘,便頭昏眼花起來,可李方心頭一直牢記著李木的話,死死咬著牙關,硬撐堅持。 反觀龔元,出身富家,肉食藥膳樣樣不缺,一身體魄的壯實程度,亦是遠超同齡。 對於李方二人而言,那極為煎熬的紮馬站樁,落在龔元身上,反是恰恰合適。 半個時辰後。 時辰一到,木杖敲擊地麵的聲音,由遠而近,落在三人耳中。 林遠那張剛毅的臉龐,相應落入三人眼中。 撲通。 見到林遠出來,李方再也堅持不住,撲通一聲倒在地麵上。 滾燙的臉頰跟堅硬的地麵碰撞在一起,擦出一道傷口,讓滾燙的鮮血跟汗水混在一起,落在地麵上。 哐當。 麵對李方的情況,林遠表情冷漠,隻是將三個木碗哐當一聲放在地上。 “這三碗是益氣湯,可滋養精氣,你們一人一碗,待喝完後休息半刻鐘,接著練紮馬站樁。” 話語一落,林遠連瞧都未瞧李方一眼,便轉身回屋。 隻給三人留下一道背影,以及嚴厲冷漠的印象。 也讓曾明傑和龔元麵麵相覷,不敢上前幫助李方,生怕惹怒了林遠。 李方對此毫無怨言,隻是艱難爬起來,擦了擦臉頰上的傷口,默默找個背靠巖石的地方,緩緩休息起來。 佃戶農家,哪家兒女不早早自立,弓起腰背,拿起鐮鋤,下田務農,一不注意,受傷流血都是時有的事。 更別提這小小的傷口。 流汗流血他不怕,他隻怕一輩子待在那永無天日的黃土裡——一眼就能望到頭啊! 等到氣力恢復幾分時,李方這才端起益氣湯,小口一口吞下。 溫熱的湯藥一當入腹,頓時間讓身體升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覺,連帶之前的疲憊感,也消散了幾分。 休息完畢,三人又接著開始習練紮馬站樁。 ………… 時間晃晃,一瞬即過。 一日時間,就在反復習練紮馬站樁中度過。 待到日落黃昏,晚霞紅映時,三道背負藥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郎中打扮的人影,來到了練武場。 林遠一如之前,出麵解釋一番,旋即回屋。 這郎中是專門替他三人療養的,為的便是防止長時間練功,造成暗傷。 茅草屋內,一番推摩按拿,金針刺穴後,三人一天的酸澀脹痛頓時消散大半,都露出了極為舒服的表情。 李方臉頰上的傷口,也撒上金瘡藥,升起癢癢的感覺。 待郎中走後,三人各自躺在竹床上,各自無話。 一是一天練功下來,哪怕是最壯實的龔元,也是疲憊不堪,恨不得倒頭就睡。 二是今日李方倒地受傷,本讓就不熟悉的三人,又生了一道小小的間隙。 躺在木床上,感受著溫暖的嶄新被褥,李方小小的眼睛望著茅草屋頂,腦中思緒浮起: ‘今日練功下來,一共喝了四碗益氣湯,這益氣湯不知價值多少,但效果顯著,定是不菲。’ ‘還有這郎中,在李家村想要請動一次郎中,至少二百文的上診費用,出診費和藥材費還要另算。’ ‘再加上這裡能一日吃三頓,頓頓有肉,又是不少錢銀。’ 細細算來,這一日下來耗費的錢銀,少則三四百文,多則五六百文。 讓李方小小的內心,動蕩不已。 這一日的耗費,就是自家大半年省吃儉用,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家底! ‘這就是爹說的:有緣和無緣嗎?’ 李方目光復雜,有些乾裂的嘴唇,欲張又閉。 小小的拳頭,卻是緊緊握住:不管如何,一定要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