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桌一方,清茶三杯。 茗香四起,飄落各處。 低沉且磁性的嗓音,在飄香中響起: “此番引薦,是為結緣。” “不是結林師的緣,是結你的緣。” 楊文興右手輕輕一擺,手中折扇指向桌上的三物,“這便是我的誠意。” “固本丹三粒,可累積血氣,加快血氣入體的階段,對氣血煉魄亦是有不小幫助。” “五十年老參一根,資銀百兩。” “不入品武學三本,可助你參悟其中招式,令截盤手更上一層。” 所言三物,皆對李方有助,足見精心挑選。 樣樣不菲,皆超百數銀兩,足顯誠意滿滿。 李方望著桌上三物,沉默不語。 楊文興也未出聲催促,靜靜等待李方的選擇。 良久之後。 李方抬頭,對視楊文興,搖搖頭,“這緣太重,我受不起……也還不起。” “不,你受的起!” 楊文興雙手按在方桌邊緣,微俯上身,直視李方,“你還沒有意識到你的價值!” “你入了林師的眼,哪怕未能通過考驗,林師也會給你一方通行令,通往神意門的拜門令。” “你資質中下,可悟性上佳,你……就是下一個汪兄。” “一位未來的二流砥柱,受的起,也給的起。” “再者……” 楊文興話鋒一轉,笑了笑,“我楊文興結緣,從不錦上添花,向來雪中送炭。” “自微末而起,至人傑而出,這樣的人情,才能長長久久。” 李方再度沉默,數息過後,徐徐問道:“那我是第幾人?” “若論第次,你是第二個,汪兄在你之前。” 楊文興伸出兩根指頭,旋即又收回一根,“但論林師門下,你是第一個。” “隻有我一人?” 李方不解道。 “隻有你一人!” 楊文興語氣肯定,隨後解釋道,“七年前,林師自神意門搬出,落住遊鴻院,開始收徒。” “三年一收,共收三批九人。” “九人中,二人被廢,三人葬送狼口,一人葬身迷仙林。” “活著的,隻剩我,你,還有個死人。” “你說,你不是第一人,誰是第一人?” “你說,除了與你結緣,我還能與誰結緣?” 李方瞳孔驟縮,不可置信盯著楊文興,聲音帶著數分顫栗,“曾明傑……會死?” “不死也殘。” 楊文興眼神淡漠,話語肯定。 李方緩緩低頭,握緊小手,沒有選擇追問,而是另問,“迷仙林……是什麼?” “一處迷林,混淆五官,困惑六感,踏入者,九死一生。” 楊文興目光凝重,低沉道,“但前往者,絡繹不絕!” “據說,那裡埋葬著仙人。” “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仙人!” ‘仙人!’ 李方目光震動,內心如滾滾長浪,在掀滾,在驚濤,在駭浪。 那遙存在話本,在說戲,在傳聞的仙人,竟這般落入耳中,出現眼前。 鼓動的喉嚨,在不知間變得乾澀。 跳動的心臟,在不覺間變得膨張。 仿佛隻要邁出一步,便能觸手可及! ‘仙人……’ 李方心頭再次品味仙人二字,波瀾四起的心緒,漸漸恢復平靜。 百般思緒,亦從遠方回至正題。 李方搖了搖頭,坦蕩開口,“仙人,離我太遠,我現在可是連山都下不了。” 旋即迎著楊文興的視線,微帶顫音道,“還有,你不怕……我也死了?” “怕,怕的要死!” 楊文興目光坦誠,更蘊一絲不甘,“你怕死,我也怕死。” “可我更怕成為普通人,做那人下人!” 李方心頭一震,緊緊盯著楊文興的眼睛。 在那不甘的雙眸下,他看到了茫茫野草上,燃起的熊熊烈火。 哢嚓。 小小的內心世界,似被觸動般,那貧瘠的茫茫荒地,冒出了一個個小土堆。 一株株野草,自土堆中破土而出,瘋狂生長,連成一片。 在茫茫野草的中央,一朵小小的火苗,正迸發燃燒。 點點星火,更是濺落一地,似要蔓延四方,燃起燎燎之勢! 也讓黑白的瞳孔,燃起了烈烈火光。 李方感受著內心的變化,卻不知如何形容。 “這叫做野心!” 恰在這時,楊文興的聲音,低沉響起。 楊文興揚起嘴角,燃燒烈火的眼眸中,透著野心勃勃的目光,然後向李方伸出右手,“你和我們,是同一類人!” 李方抿嘴不語,可黑白瞳孔中的火光,越發大盛。 無聲之中,李方抬起右手,用力握住遞來的手掌。 汪海坐在一旁,銳利的眼眸,倒映著二人的目光,在那瞳孔深處,名為野心的火焰,亦在熊熊燃燒。 提醒的話語,從口中道出,打破了野心的氣氛,“楊兄,除此之外,還要再加上一條販糧商道。” “有人搓破臉皮,送來了溫暖。” “可要是沒有回應,這溫暖,就涼了啊。” ………… 神意觀外。 汪海背負雙手,眺望天際,句句話語,自口中道出,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因有利相識,自可圖相交,二者糾纏不休,便是人情二字。” 旋即轉身,看向身後的李方,笑道,“我與楊兄如此,你與林長老如此,我與你亦如此。” “結緣四處,人情來往,關係交纏,便如那墻簷上的蜘蛛,隨著時間流逝,交織出一張大網。” “每個人都在大網上,拚命掙紮,奮力向上爬。” “每個人都在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啪嗒一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從大網上掉下,萬劫不復。” “當然,現在的你,隻需要一個念頭——那就是拚命掙紮!” 低沉而有力的話語,回蕩在李方耳旁。 讓李方不自握緊雙手,黑白的瞳孔,迸出一抹銳利的目光,“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明白就好。” 汪海笑了一笑,然後瞇了瞇眼睛,提醒道,“不要小瞧了孫富海。” “小人物再小,也是一方人物。” “他們最易成事,也最易壞事。” “因為他們生性貪婪,不擇手段,為那心頭的利字,可以屈膝跪在你麵前,亦可以為了那利字,毫不猶豫把鋒利的刀子,捅進你的心窩。” “所以需要一根繩套,把他們死死按住,隻能為我等所用。” 汪海頓了一頓,輕笑一聲,“那條販糧商道,就是捆住孫富海的繩套。” “記住了,不能你主動給,要讓他跪著求。” “先擺架子,再吊胃口,最後才能上正菜。” “到了這時候,哪怕隻是一碟小菜,他也會對你感激涕零。” “因為在他眼裡,這就是天大的正菜。” 李方默默聽著,眼神卻漸漸復雜,自嘲一聲,“那捆住我的繩套,就是生我,養我的爹娘了……” 汪海怔了一怔,旋即放肆大笑,“哈哈哈,你明白就好!” “明白就好……” 聲聲話語中,透著放肆,帶著不甘,藏著落寂。 孫富海如此,眼前少年如此,他亦如此。 這世間的人,更是如此!